信封冲进画室,声音在看到交叠的速写本时戛然而止。
季怀安掌下压着林知夏的写生簿,泛黄纸页间全是他侧脸的铅笔稿:握笔时微凸的腕骨,凝视画布时轻抿的唇角,甚至右耳垂上那颗浅褐小痣。
林知夏躲在石膏像后面数心跳。
窗外的紫藤花不知何时谢了,蝉鸣裹着季怀安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漫过来。
他正在临摹大卫的眼睛,炭笔却总是不自觉偏移,在眼尾描出她鬓角翘起的碎发。
暴雨突至的傍晚,林知夏在画室角落发现落灰的油画箱。
松节油凝固在调色板上,结成琥珀色的泪滴。
掀开帆布时,满墙速写如雪片纷飞——打瞌睡的苏晓、翻跟头的白鸽、还有无数个不同角度的自己:踮脚挂画的,偷吃柠檬糖的,甚至体育课发病时苍白的侧脸。
季怀安的脚步声混着雨声逼近。
林知夏转身时撞翻画架,未完成的肖像画飘落在积水里。
少年冲进来抢救画纸的瞬间,她看清那抹裙裾上的紫藤花纹——正是初遇那天被雨水打湿的蓝白校服。
画展终审前夜,林知夏在急诊室闻着消毒水等天亮。
母亲哭红的眼睛倒映在点滴瓶上,她却惦记着季怀安说要带她去老宅看真正的紫藤。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嗒声,恍惚间有人握住了她扎着留置针的手,炭笔灰的味道混着夜来香的芬芳。
季怀安获奖的消息是和诊断书同时抵达的。
林知夏摸着速写本扉页新添的素描:病床上的少女闭目沉睡,窗外紫藤缠绕成心电图的形状。
她突然笑出声,泪珠砸在画纸留白处,晕开一朵小小的蓝紫色鸢尾。
拆线那天,画室的白鸽撞碎夕阳。
季怀安在三十七个画架中央支起新绷好的画布,松节油重新流动的刹那,林知夏看见那幅空荡的秋千终于坐上了人——校服裙摆沾着水彩,帆布包露出半截药瓶,少女辫梢的紫藤花正在春风里摇晃。
画架倾倒的瞬间,季怀安抓住了林知夏的手腕。
松节油打翻在地板上,蜿蜒成一条琥珀色的河,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
那些散落的速写纸页间,有张泛黄的老照片正巧滑到林知夏脚边——五岁的小男孩抱着油画箱站在紫藤花下,脚边泥土新鲜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