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
您终于醒了!”
春红的呼唤将我从梦境拽回现实。
她声音里的哽咽让我心头一颤,还未开口,滚烫的泪就滴在我手背上。
“您…您要节哀…”她死死咬着嘴唇:“小少爷他…没能保住…”我望着帐顶绣着的百子千孙图,忽然轻笑出声:“这样…也好。”
这样干净的孩子,何必来这腌臜世间受苦?
又何必…认我这样无用的娘亲?
府医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少夫人本就体弱,又在风雪中……今后莫说生育,就是性命……若不好生将养,只怕……”春红的哭声突然变得很远。
我望着窗外一株将死的海棠,忽然觉得疲惫至极。
原来人痛到极处,竟是这般空落落的轻松。
从那日起,我便闭门不出。
整日跪在佛前为母亲和那未出世的孩子诵经。
“少夫人…您一直不见少爷。”
春红又一次捧着食盒进来,欲言又止,“少爷这些日子…日日借酒消愁,那宋姑娘一直…”木鱼声未停,我闭着眼打断她:“春红,添些檀香。”
铜盆里的纸钱灰烬被风吹得打了个旋。
春红急得直跺脚:“您就不怕那宋姑娘趁虚而入吗?”
我低垂着眼,轻声道:“虚?
何处是虚?”
直到府医来诊脉,说我这是“郁结于心”,春红开始变着法儿寻些新鲜玩意。
“离婚?”
我指着春红寻来的报纸喃喃自语。
报纸上清楚地写着,景王妃不愿与景王一起,于是主动提出和离,景王不愿,但是拗不过律法,只能放王妃离去。
原来大清朝的女子,竟真能挣脱这牢笼?
我感觉到我已经死寂的心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发芽。
晨起梳妆时,铜镜里映出我日渐丰润的脸颊。
这些时日,我一边调养身子,一边托人寻来《大清民律草案》细细研读。
未及我找容景理论,宋和音怀孕的消息便传进我耳中。
我坐在回廊下,听山上潜心礼佛的婆母派来的小厮回报:容景搀着宋和音跪在婆母院前。
“儿子求母亲成全!”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和音腹中毕竟是容家骨血……滚出去!
容家的主母只能是绣芸!
除非我死了,否则休想贬妻为妾!”
婆母的茶盏摔碎在阶前。
当晚,容景便敲响了我的院门。
这一次,我没再拒绝他。
“阿姐,这段日子,我才知道,我与和音,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求阿姐成全。”
容景站在我面前,情真意切的说着。
我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站在公公面前,昂着头,大声说着我要娶阿姐,我要让阿姐成为最幸福的女人的容景。
“那我们之间呢?”
饶是我已经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阿姐,我们之间不过是年少时的冲动,现在我才知道,我真正爱的人和音。”
“和音她上过学,和那些只知道斤斤计较的后宅妇人不同,等她嫁进来后,不会难为你的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与和音的孩子也会孝顺你的。”
“虽然我心里已有和音,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尽量来看看你,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他又补充着,字字真切,仿佛是真的在我的未来做打算。
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扎心。
我看着灯火下容景一张一合的嘴,忽然觉得好陌生。
“阿姐,你就去跟母亲说,你心甘情愿让和音进门……”见我一直不说话,他忽然扯住我的袖角,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十二岁他打碎公公最心爱的的砚台时这样求过我,十五岁他逃学去赛马时也这样求过我,十六岁他想娶我也是这样求我。
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是只会这一种求人的方式。
“好。”
这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容景眼底迸出的狂喜刺痛了我。
他急不可待地要来搂我的肩,就像那年桃花树下,他红着脸说“阿姐我们永远在一起”时一样。
可这次,我侧身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