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个帝国,总把最烫的火,对准自己的血肉。
离港时,葡萄牙水手突然冲货舱啐了口唾沫。
“他们说这是魔鬼的买卖。”
通译擦着汗解释,“在欧洲,异教徒才用丝绸换钢铁……”孙元化将十字架塞进锡罐,听着铛啷轻响,忽然想起离京前夜——徐光启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圆:“元化,几何里最可怕的不是钝角锐角,而是所有线都相交于一点。”
此刻月出海上,他望着十二门炮的剪影刺破夜空,终于明白老师的意思:大明的国运,正被挤压在这个血色交点上。
3 利玛窦遗训万历三十八年冬,徐光启第一次见到雪落在耶稣像的荆棘冠上。
利玛窦的咳嗽声混着铜炉炭爆,像一串哑火的火铳。
床头的《几何原本》摊开着,烛光舔舐着欧几里得的命题,把阴影投在传教士凹陷的脸颊上,宛如命运打下的草稿。
“徐,你还在默诵《乡党篇》?”
利玛窦的官话带着咳喘的嘶响。
他太清楚这位弟子每日寅时的习惯——对孔夫子牌位三拜后,才肯触碰十字架。
徐光启攥着受洗用的白麻布,指节发青。
窗棂外飘进的雪片落在《泰西水法》手稿上,顷刻洇湿了“治国如治水”的墨迹。
“先生,天朝以儒立国……儒家的尺,量不清弹道。”
利玛窦突然抓住他手腕,“西方舰队的炮舰为何横行南洋?
因为他们的几何学不是写在纸上——”枯瘦的手拍向胸口,震得铜十字架当啷作响:“是刻进骨头的!”
子时梆子响时,利玛窦的呼吸已成破风箱。
“快!
圣油!”
罗雅谷神父颤抖着捧来银壶,却被徐光启拦住。
他解下腰间玉佩——上刻“克己复礼”四字——轻轻压在《几何原本》上。
“我要用大明的水。”
冰裂纹瓷碗盛着院中积雪,徐光启咬破指尖滴血入内。
殷红在雪水里绽开时,利玛窦笑了:“徐,你比我们更懂……几何的圣父、圣子、圣灵,本就是个三角形……”圣水触额刹那,北风撞开格窗。
烛火狂跳中,徐光启瞥见书上第五公设:“同平面内一条直线和另外两条直线相交,若在某一侧的内角之和小于两直角……”他突然懂了——大明的疆域,不正是被后金、流民、党争三条线绞杀着的那个角?
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