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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秘史虞戈李珏全文免费

胡叶落风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麻子和冯大厨的较量,让伙房里的其他人苦不堪言。期间,另一名厨师受不了王麻子故意搞出来的噪音,麻利的做好了饭菜,扁担挑起两个食盒子便出了门。他倒是落得清净,其他人就只能受着了。最终,冯师傅忍无可忍,扭头训斥一句:“你切菜呢还是劈柴呢!小点声!”王麻子被骂的一个激灵,又不想被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回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管我啊?”因为王麻子长了一双斗鸡眼,所以看人时必须抬着脑袋才能看清,可此时此刻,他这副模样落在冯师傅眼里就显得故意做作了。“你!哼,我不跟匹夫一般计较!”冯师傅勃然而怒,却又奈何不了王麻子,只得一甩袖口转过身去。王麻子见对方不能拿自己怎样,顿时更加猖狂,哼着小曲将斩骨刀重重落在砧板上,就差当场蹦...

主角:虞戈李珏   更新:2025-04-11 15: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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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建安秘史虞戈李珏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胡叶落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麻子和冯大厨的较量,让伙房里的其他人苦不堪言。期间,另一名厨师受不了王麻子故意搞出来的噪音,麻利的做好了饭菜,扁担挑起两个食盒子便出了门。他倒是落得清净,其他人就只能受着了。最终,冯师傅忍无可忍,扭头训斥一句:“你切菜呢还是劈柴呢!小点声!”王麻子被骂的一个激灵,又不想被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回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管我啊?”因为王麻子长了一双斗鸡眼,所以看人时必须抬着脑袋才能看清,可此时此刻,他这副模样落在冯师傅眼里就显得故意做作了。“你!哼,我不跟匹夫一般计较!”冯师傅勃然而怒,却又奈何不了王麻子,只得一甩袖口转过身去。王麻子见对方不能拿自己怎样,顿时更加猖狂,哼着小曲将斩骨刀重重落在砧板上,就差当场蹦...

《建安秘史虞戈李珏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麻子和冯大厨的较量,让伙房里的其他人苦不堪言。
期间,另一名厨师受不了王麻子故意搞出来的噪音,麻利的做好了饭菜,扁担挑起两个食盒子便出了门。
他倒是落得清净,其他人就只能受着了。
最终,冯师傅忍无可忍,扭头训斥一句:“你切菜呢还是劈柴呢!小点声!”
王麻子被骂的一个激灵,又不想被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回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管我啊?”
因为王麻子长了一双斗鸡眼,所以看人时必须抬着脑袋才能看清,可此时此刻,他这副模样落在冯师傅眼里就显得故意做作了。
“你!哼,我不跟匹夫一般计较!”冯师傅勃然而怒,却又奈何不了王麻子,只得一甩袖口转过身去。
王麻子见对方不能拿自己怎样,顿时更加猖狂,哼着小曲将斩骨刀重重落在砧板上,就差当场蹦出火星子了。
一下两下…当第四下的时候,那卡在房梁木上的菜刀终于脱靶,刀尖向下笔直坠落。
“啊!”
一声惨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虞戈抬头闻声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冯师傅满脸是血双手抱头半蹲着,而他身后不远处,一把沾血的菜刀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虞戈眼尖,立马就认出了这把菜刀,不就是王麻子丢的那把吗?
王麻子走过来一看,顿时也蒙了。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蓄意报复,用刀给姓冯的开了瓢啊!
冯师傅忍着剧痛,强行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了看地上的刀,又扭头看了看立在身后手持斩骨刀的王麻子,以为是这家伙动真格了,顿时被吓得血色全无,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方才出门的厨子姓贾,他挑着两个空食盒悠哉悠哉的往回赶,老远就看见有不少人围在伙房门口。
“奇了怪了,咋个这么多人?”
贾厨子没有立马回去,他也猜到肯定是出啥事了,毕竟他走的时候,王麻子和冯大厨还在暗中较劲呢。
随手拉了一个看完热闹往回走的家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王麻子丢刀把冯大厨给砍伤了。
紧接着,伙房里有俩人抬着担架走出来,边走边挥手道:“让一让,躲一躲!”
贾厨子踮起脚尖这么一看,好家伙,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冯大厨,伤的着实不轻!
没过多久,伙房里又传来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两个彪头大汉押着被绑成粽子的王麻子走了出来。
“哎哟哟,该!让你瞎嘚瑟!”贾厨子朝着墙根子啐了一口,但他转念一想,脸色又徒然生变:“不对啊,姓冯和姓王的,一个躺下了,一个进去了,这谁给统领做菜啊?”
仔细一琢磨,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安南边塞一共剩下仨厨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了,那给统领做菜的活不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脑袋上了吗?
虽说这是个美差,一天就做两个人的饭菜,但两位统领之一,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个胃口刁钻的主。
在冯大厨之前,还有两个大厨专门给那位做菜,就是因为做的菜不符合那位的胃口,结果就被拿了脑袋!
想到这里贾厨子顿时遍体生寒,他伸手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子,抓起地上的扁担就往外跑,嘴上还在嘀咕着:“你个杀千刀的王麻子,害死老子了!老子可不想做倒霉鬼,赶紧溜!”
伙房里现在只剩下虞戈和那三位公子哥了,其中,那个叫子明的一直低着脑袋,虞戈早早的注意到他,仔细联想前因后果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昨晚子明兄应该是拿了王麻子的菜刀,结果鱼没杀成,反而被吓到,慌乱之中才将菜刀丢到了房梁上…
只能说是那冯师傅倒霉了,怎么好巧不巧的,菜刀就砸到了他脑门子上呢?
但这事也不是虞戈需要担心的,现在伙房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焦头烂额的事务官。
武朝的高级官员外调,一般都会配给事务官,直接负责照顾官员的日常生活。
说来也是巧,冯大厨直到出事也没有给两位统领做好菜,自然就愁坏了事务官。俗话说皇上不急太监急,因为伺候不好了,太监是要先掉脑袋的。
尤其是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刁钻,这点事看上去很小,但还真有可能让事务官丢了脑袋。
“这可如何是好…”
事务官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慌乱,因为太过紧张,两只汗手不停的反复搓捏着。
虞戈悄摸打量了他一眼,这人面黄肌瘦,两眼窝向内凹陷眼圈泛黑,一看就是常年饮食作息不规律的主。
这也难怪,毕竟都说那位难伺候,当了他的事务官,肯定是事事提心吊胆,处处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让那位拿了脑袋。
这时,有一跑堂的小兵进了伙房。
事务官一看连忙迎了上去,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开口就问:“咋样,人找着了吗?”
“没呢,各位大人都说这贾厨子送完饭就走了…”
事务官一听,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也幸亏小兵拉了他一把。
后者稍微清醒了一点,喃喃自语道:“姓贾的孙子精明着呢,肯定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提前溜了…
我命休矣…”
事务官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撇到了伙房里剩下的四人,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桌子,指着虞戈四人,说道:“你们四个,谁会做饭?”
他们四个人都不傻,连忙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包括虞戈。
冷面修罗脾气古怪让人难以琢磨,但凡是接了这活,那就跟去了巡查队没啥区别,起码有八成概率是要交代小命的。
出门在外,人不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无数江湖客总结的经验。
奈何事务官明显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他就相当于是溺水的人,哪怕手头上只能抓到一根水草,他都会死死攥住绝不松手。
“跟伙房里待了一个月,不会做饭?骗谁呢!”事务官扭头抄起一把菜刀,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三位公子哥,最后将刀架在了子明兄的脖子上:“就你了,今天你不会做也得做,不然我现在就削了你!”
三位公子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另外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惨叫,而被刀架住脖子的子明兄却一声不吭,就是脸色白的吓人,裤子也有点湿了。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事务官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多拉一个人下水,对他来说那是不亏。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就算那位不来拿他们的脑袋,事务官也会先把这哥仨吓死,最后虞戈也是妥妥的没跑。
见死不救不是虞戈的作风,更何况这事自己也或多或少涉足其中,真的论起来肯定脱不开关系。届时那位统领随便一查,就会发现自己与内务府的纠葛,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虞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别逼他们三个,我会做,我来做!”
声音不大,却让四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眼睛里都带着一丝希翼。
事务官一把推开子明,随手丢了手中的菜刀,快步上前抓住虞戈的肩膀,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你会做,你做不好我就会被砍脑袋!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先砍了你的脑袋!”
虞戈看了一眼三位公子哥,旋即面朝事务官点了点头。
事务官盯着虞戈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但他还是紧咬牙关,嘱咐道:“两位统领对吃饭要求不高,荤素汤和主食各一份,你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用心做吧。”
虞戈点了点头,事务官已经冷静了不少,之所以面色复杂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不相信自己年纪轻轻就会烧菜,二是拉自己下水难免让他心生愧疚。
“那我抓紧时间,三位帮我打把下手!”
虞戈麻利的系上围裙,并招呼着三位公子哥,那仨人明显愣了一下,虞戈又重复了一句,哥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打下手。
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事务官这么一吓,哥仨都明白,虞戈要是做不好,那四个人估计都得歇菜!
“对了大人,劳驾问一下,两位统领平时都喜欢吃什么菜系,有没有什么忌口?”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虞戈都忘了过问两位统领的喜好。
“啊,这个…平时都是冯师傅做,我也没尝过…”这下可把事务官给问住了,他一时语塞说不上来两位统领的喜好。
“那您说说,两位统领都喜欢重口还是清淡的?”虞戈换了个问法,事务官是行外人,估计连武朝有几道菜系都说不出。
“居中吧…”事务官支支吾吾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虞戈便指挥三位公子哥忙活起来。后者娴熟的刀法,让事务官眼睛一亮,心想这少年还是有点功夫的,说不定今天真的可以蒙混过关。
口味居中,虞戈选了京菜,顾名思义就是帝国统治中心京兆郡地区的传统菜系,而京菜之中的永安风味那可是虞戈的招牌菜。
永安风味尤其考验厨师对火候和用油的掌握,咸淡也是居中,属于众口皆爱的菜品。
有三个公子哥帮忙洗菜,节省了虞戈不少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事务官要求的菜品便一一扩列整齐,装进了食盒里。
事务官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回头瞥了一眼虞戈,见后者面色无喜无悲,这才一咬牙出了门。
三位公子哥也各自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蹲坐在地面上,显然是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而后怕。
虞戈知道他他们仨在担心什么,便好言安慰道:“没事儿,真出了事,那责任也在我。”
三人中为首的子明兄,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刚与虞戈对视刹那,又连忙挪开目光,眼神中既有畏惧也有愧疚,更多的则是悔意。
等待总是最折磨人内心的,四人在伙房里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虞戈却是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心中暗自嘲弄自己:当个缩头王八有什么不好,非要做出头鸟,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想通这一点,虞戈缓缓吐出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又过了一会,伙房大门冷不丁的被人踹开,这让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三位公子哥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须臾,面无润色的事务官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虞戈,这才差异的发现,这少年正闭目养神,神态自然给人一种颇为老成的感觉。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事务官,不由对少年刮目相看,心想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虞戈徐徐睁开双眼,见来的人是事务官而不是刽子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那位没有因为菜品不合口而拿了事务官的脑袋。
“大人,怎么样?”虞戈轻声问道。
说实话,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再没有得知结果前,任谁也不能真正放心。
事务官没有立马接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几眼虞戈,随后面露一抹复杂之色,就仿佛碰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虞戈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本能的抵触来自事务官的目光,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带走小九的红衣少女。
这是看待将死之人的眼神…
好在事务官只是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顿了顿,说:“冷面…咳,瘦统领没说菜的好坏,光说要见一见做菜的厨子。”
瘦统领就是出面冷面修罗的那位,安南边塞中没有人知道这位统领姓什么。当然,估计也没有人敢问更没人敢兴趣,如此俗称也算是保留了对上官的尊敬。
“要见我?”
虞戈一时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倒霉,三位公子哥中倒是有俩人长松了一口气,唯有子明兄在看了虞戈一眼后,便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对,要见你…”事务官也摸不准那位的意图,只得摆了摆手道:“收拾收拾就走吧…瘦统领的耐心一向有限。”
“好。”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虞戈已经听出了事务官的言下之意。
他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解下围裙后扫了扫衣袖,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干净利落,便跟着事务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要塞的后门突然大开,阵阵军号声传来,声音急促代表:有队伍通行,自行避让!
“是援军吗?我们的援军到了!”城头苦守的一名老兵听出了这号声的寓意,颇为兴奋的举刀将一名刚刚爬上城头的敌人斩杀,“兄弟们,援军到了,杀回纥狗!”
此时此刻,援军就是一针强心剂,安南一方的守军一听身后有援军,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发动反扑。
回纥的前锋好不容易爬到城头,正在要塞的城墙上与敌人鏖战,可号声一来,回纥人也顿时慌了神。
虽然语言不通,但历年来与武朝打交道的回纥人明白,这号声代表着敌人的援军。
第一波攻城部队很快便因为损失过半,被回纥将军下令撤退休整。也许是忌惮帝国的援军,回纥将军并没有继续指派军队攻城,双方保持着微妙的安全距离,都在静候来自安南后方的武朝援军。
须臾,什么都没有发生。
战场上的每一分都是极为珍贵的,战机总是稍纵即逝,而对于士兵们来说,在前线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尤其是现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迟迟不见援军通过,对于双方的每一名士兵来说,都是一种漫长又痛苦的煎熬。
最终,一名黑甲骑士突然冲进要塞内,并勒马顿足停在原地。
黑骑士缓缓举起手中的横刀,周围分明没有任何强光照明,可他手中刀却能折射出道道寒芒,让人见而生畏。
刀不是凡品,马上的骑士也不是普通人。
横刀上附着层层厚重的寒芒,仿佛堆积了一层雪花,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到那一抹雪白。
突然,黑骑士顺势向前毫无征兆的劈落一刀,在横刀落下的同时,一抹雪白的刀光瞬间撕裂周围的朦胧与黯淡直奔前方而去。
只听轰的一声,刀光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斩碎了要塞的正门。
那扇连攻城车都无法破坏的厚重石门,在白色刀光掠过之后便轰然炸开,而那一抹白色刀光更是穿门而过冲进敌阵,一声巨响后又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刹那间,回纥一方的军队惨叫连连,大多数人到死都没明白,他们究竟是被什么杀死的。
“可怕…”城墙上观战的虞戈瞠目结舌,黑骑士的实力太过恐怖,恐怕修为远在那青阳道人之上。
“上元境…”卓姆轻声嘀咕一句,目光落在城外早已乱了阵脚的回纥人大军上,眼神中满是哀怜之意,“一击之威竟能如此,不亏是斩龙刀,不亏是武朝的上将军…”
斩龙刀是什么神兵利器,虞戈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武朝的上将军。传闻上将军上官元让修为高深莫测,又把持武朝重兵,是当今庙堂之上的一位权臣。
上官元让突然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这也间接证明了,回纥国大昭寺的确是掉进了圈套中,而幕后的指使人就是当朝陛下。
“厉害是厉害,但他为什么要斩破大门?”前方尘埃落定后,出入安南的路畅通无阻,让虞戈面色一惊,“如此一来,岂不是放敌人入关?”
话音刚落,后方突然传来阵阵铁蹄的轰鸣声,与回纥人的马蹄声不同,这声音既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又不失沉重感。
就好似在每个人心中装了一面鼓,然而击鼓的却不是木质的鼓锤,而是足足有千斤重的陨铁。
确认前方畅通无阻后,黑骑士将横刀缓缓指向正前方,随后驱动战马前行,速度由慢及快。
紧随他身后的,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骑。铁蹄声愈演愈烈,这只黑色劲旅在为首的黑骑士带领下,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突破敌人的胸膛,最后直插其心脏腹地。
回纥大军的步兵和攻城器械瞬间被黑骑击溃,而后方的回纥骑兵反应也很迅速,上万的马队不是吃素的,它们在机动性方面比黑骑更有优势。
回纥骑手们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从左右两翼分别包抄黑骑,像两把尖刀意图腰斩黑骑的长龙阵型,然后分割包围逐个剿灭。
包围网刚刚形成,便有大量羽箭离弦呼啸着落向黑骑。虽然双方都在保持着高速移动,但回纥骑手人人都是技艺精湛的控弦之士,这个距离下不能说是箭无虚发,但命中率肯定高的吓人。
自黑骑两侧射来的羽箭,像暴风雨一样倾泻而出,让城头所有观战的守军都在心里为黑骑捏了一把汗。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过去支配了武朝士兵数十年的恐惧,号称无人可破的回纥弓骑,此时那满天的羽箭,竟像细小的绣花针一般,刚刚触碰到黑甲骑手的盔甲便啪的一声弹开了!
回纥弓骑一共发射了三轮羽箭,几乎每一名外围的黑骑成员都挨了至少十箭,却没有折损任何一名黑骑成员。
曾让回纥国骄傲的弓骑,用尽全力攻击,却只是在黑甲骑士们的铠甲上留下了一道道坑坑洼洼的疤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见黑骑经历三波箭雨却毫发无伤,一些回纥骑手们开始动摇,但他们的指挥官依旧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他们必须拦截黑骑,哪怕这是以卵击石,因为黑骑的正前方就是回纥将军的位置。
回纥骑手们收起弓箭,亮出腰中的马刀,口中呐喊着、咆哮着,最后,扑进面前的黑色长龙之中。
在双方短兵相接的那一刹那,千名黑骑的长龙阵型突然黑光大盛,诡异的黑色光芒过后,有道道黑气缠绕附着在长龙阵的两侧。
回纥骑手的噩梦,从接触到黑骑的那一刹那便开始了。
冲在最前面的人很快发现,他们手中足以割人头颅的马刀,在碰到黑骑表面的黑气时竟变得无比沉重迟钝,就像被蜘蛛网黏中一般,就连胯下极速冲锋的战马,也不能突破黑气的束缚。
轰隆!
回纥骑手们前扑后续,非凡没有腰斩面前的黑色长龙,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马蹄下,一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黑色长龙一往无前,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直扑敌人的中军。那名回纥将军,更是直接死在了上官元让的刀光下,尸体也被黑骑践踏,淹没在黑色暗潮的铁蹄之下。
战斗开始的很迅速,结束更快,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千名黑骑大破回纥军队之后,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径直的奔着某个方向继续奔袭,沿途所有逃窜的回纥人,都没能逃过黑骑的铁蹄。
直到黑色长龙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安南一方的守军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组织人手出城,去处理那些漏网之鱼以及收缴战利品。
“这就是战争吗?”看完黑骑战斗的整个过程,虞戈已经惊的合不拢嘴。
“不,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卓姆语气愤然,目光环视下方战场,却又充满了无奈。
安南守军很快便清理完塞外的战场,还没来得及清点彼此收缴的战利品,便见一名传令官奔波于要塞之内,要求面见安南边塞的胖子统领。
可胖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从战争开始到结束,从未露面过,无奈之下,传令官只能跟一些中层官员进行交接。
他们谈话的内容,普通士兵不能得知,只是当天下午便有一只一万多人的精装部队,火速通过安南边塞向着塞外进发。
有一些好奇的事主儿多方打听,这才探得一些小道消息,听说陛下听闻回纥人犯境十分震怒,凑巧上将军上官元让正带领精锐的黑龙重骑在安南郡附近练兵。
来得巧不如赶得巧,陛下英明神武当机立断,命令上官元让带兵退敌。
说这上官元让也是厉害,打退了回纥大军,又追敌三千里,兵锋直抵回纥国大昭寺的门户落月关!
落月关的后面就是回纥国都城大昭寺所在的地方,一时间,回纥国上下举国惶恐。
上官元让也是狠人,也没等永安的下一步命令,说了一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一不做二不休就带人把落月关给打了。
听说上官元让力斩回纥国落月关守将,需知道这员守将和进攻安南边塞的回纥将军一样,都是回纥国内数一数二的勇士。二者和上官元让的境界不相上下,都是身居上元境多年的在世强者!
一天之内,两名回纥国强者就这么被上官元让一个人收拾了,一时间,后方的安南郡军心大振。
陛下又一次果断的决定,出兵回纥国境内,据守落月关,并准备攻打回纥国首都大昭寺!
巧合?意外?
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上官元让定是早就蛰伏在安南边塞附近,就等着回纥人洗干净脖子往刀子下面伸了。
在看安南郡的一万精兵,半日之内能武装出一只精锐之师,火速通关直奔落月关?
如果细细想来便能发现端倪,一切都太过巧合太过顺利,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无论是上官元让率领的黑骑,还是安南郡的一万精兵,都是早已整装待发,有备而来!
三日之后,大昭寺被武朝军队攻破,回纥国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消息一经传开,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安南边塞的戍边营士兵。
回纥国的失败,有极大可能意味着戍边营的存在可有可无,说不定会调去其他地方,总之肯定比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强上一百倍。
随后,黑骑从回纥境内撤回,经安南边塞回国。
虞戈注意到,黑骑的人员锐减了三分之一,由此可见前线的战斗并没有字面意思上的那么顺利。
除此之外,虞戈还发现,那三日前率领黑骑大破敌军的上官元让没有出现在队伍最前面,而黑骑队伍的中间却多了一辆破旧的黑色马车。
车内坐着的是谁,虞戈猜不到,但此人能让黑骑护送,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也许,上官元让就坐在车内,至于原因…只能让人浮想联翩。
这三日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怪事,胖统领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虞戈揣测,他可能真的与回纥国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见此次回纥国大败,便畏罪潜逃了。
对于帝国来说,突然少了一员外调的官员,跟战胜回纥国相比,简直就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更何况安南边塞现在还有一人主持大局,便是重伤未愈的刀疤脸。
虞戈也是后来才明白,刀疤脸所说的“落月时在回来”,可能是在暗指落月关的沦陷。
当他想明白这件事后,连忙去找刀疤脸,可他那时正在闭门养伤,除了一些要紧的公务需要差人送进去批阅之外,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虞戈对此深受困惑,他搞不清楚刀疤脸如此隐晦的提醒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同时他也深深畏惧着那位的手段,并初次感知到帝国政治阴谋的可怕。
他们所有人都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如果将整个事件比喻成棋盘,那么不论身份大小,除了那位之外,所有活生生的人都是棋盘上大大小小的黑白棋子。
是白子吃黑子,还是黑子破局…这一幕幕人吃人的悲剧最终只成就了一件事:为女帝再添一笔震古烁今的伟大功绩。
一时间,虞戈也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重回永安?
他此时清楚的认识到,回去之后他依旧是他,一个在大人物面前微不足道的蚂蚁,而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内务府、皇室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有哪位站在金字塔顶端俯瞰所有众生的在世圣人!
就在虞戈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卓姆。
不过此时的虞戈已经见惯了生死,小丫头的突然袭击对他来说,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
“你怎么没反应啊,无聊!”卓姆吐了吐舌头,和虞戈并肩站在高处,这是安南边塞的城墙,此时是深夜,城头人迹罕至。
虞戈抬头看了看夜空,虽广袤无垠却看不到一颗星星,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愁眉苦脸的?”卓姆偷偷瞥了他一眼,面露一抹复杂之色,又强行提起笑脸,说:“有啥难事跟我说说呀,让我开心开心呀!”
虞戈白了她一眼,伸手弹了对方一记:“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虞戈听的心头一揪,本能的想到了那三位公子哥,想来他们三个就是老兵口中的“人质”。
“可这跟我没啥关系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而已,也没犯啥大事…”说话时,虞戈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呵呵,没关系?”张二狗又是一声冷笑,“上面说了这里是朝廷的断头台,既然是背地里悄悄处理人的脏地儿,那就必须有个刽子手不是?”
张二狗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一二。虞戈试探性的问了句:“您是说,瘦统领就是这刽子手?”
“嗯,不错,我是第一批戍边营的老兵,我刚来那会就见过当年太傅林浦的大儿子。
后来他老子被逼急了造反,他的大儿子因此被砍了头,这事就是刀疤脸做的!”
王二狗说完,仰头盯着屋顶,幽声道:“这些年死在刀疤脸手下的忠臣良将之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虞戈也是颇为惊讶,原来老兵的辈分极高,还能在这穷凶极恶之地活到现在,现在他也有点明白,为什么胖头会认识老兵了。
可紧接着,张二狗突然靠近虞戈。黑暗中,虞戈甚至可以数清张二狗脸上有多少道褶子。
后者故意压低嗓子,声色阴冷,说:“你说他一个刽子手找上你能有啥好事?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虞戈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是神仙,自然也怕死。这时,虞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与张二狗说道:“他说,三天后的早上就去报道,是不是三天后就要…”
杀了我,这三个字虞戈没敢说出口,人总讲究一个忌口,咒自己的话还是少说比较好。
“三天后,扈从?等会,我想想…”张二狗面色一变,盘腿坐在炕边抓了抓蓬头乱发,“人老了这么容易忘事,三天后是什么日子来着…”
“哦,对了!”他一拍大腿,继续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三天后是灵虚山一行人回国的日子,这事早就在军营里传开了!”
“灵虚山,这又是什么?”
虞戈听的有些晕乎,面色泛白。他总感觉这些东西距离自己很遥远没有任何关系,却又隐约与他有着斩不断又摸不着的联系。
老兵刚想解释,扭头瞅见虞戈脸色不好,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伸手拍了拍虞戈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刀疤脸专门替朝廷办事,你又没得罪什么达官显贵,他是看不上你的。
估计这次就是真的没人了,才让你临时顶一下位置。”
虞戈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强行挤出一丝笑,但他不会告知张二狗,自己其实是得罪了内务府,甚至是那位不能提名讳的圣人。
如果刀疤脸真是朝廷的刽子手,那么他突然将自己拉到身边做事,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张二狗不知这其中真相,他自知自己说的太重,吓到这个后生了,便收敛了几分语气,缓声道:“再说说灵虚山,咱们大周…啊不,现在应该叫武朝了。
要说咱们武朝的南派宗门,早在十年前就与回纥国灵虚山有过接触,无非就是两派宗门弟子之间互相走动切磋,讨论技艺嘛。
这一次,灵虚山一行六人回国,涉及两国邦交,刀疤脸纵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搞事,你也别多想,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待,肯定能平安回来。
到时候,说不定刀疤脸就会让你滚回伙房了。”
话虽如此,但如果对方真的想杀了自己,一出国界随便找个山沟沟就能把自己埋了,这一点虞戈心中明白。
“行了,也怪我说的太严重了,看把你吓得,要不这样吧…”张二狗又想到了什么,搓了搓手上的茧子,说:“三天后你就得出国界了,这外头可不比武朝,经常会碰到天灾和杀人不眨眼的回纥人。
老头子我啥本事没有,但避险和装死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我可以教给你。可别嫌弃丢人,必要时肯定用的上嘞!”
张二狗本想逗一逗虞戈,缓和一下气氛,奈何虞戈此时是真的笑不出来。见状,他也讪讪的笑了笑,咳嗽一声后,正色道:“开玩笑的,老头子我能活到现在,手上没个把功夫怎么行呢?
实不相瞒,老头子我也是一名修行者!”
修行者,聚天地灵气为己用,自此可与普通人划分界限。修行公分两种,一种是为问道、求长生,第二种是为了破镜变强,成为人上人。
这是虞戈刚识字时,在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看到的。只可惜,当时只看了这一句话,就让老爹夺过书本,拿去垫桌子腿了。
不知为何,再次听到修行这两个字,虞戈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那个红衣女子带小九离开的那一天。
那场景每次在他心头浮现,都会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徘徊:她走了,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强大!
虞戈自问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打小便守着方寸之地,柴米油盐、算盘叮当响。
若说这辈子遇到的最美的一件事,莫过于在他五岁时,那个不靠谱的老爹领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对他说:“哎,混小子,打今天开始,她就是你未来的婆娘了!
看看,你老子我牛批吧?给你找了个这么俊的!”
一见钟情可能不适合一个五岁的娃娃,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及十年来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早就让虞戈在心底里认定,小九就是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执念也是欲望的一种,它就像是一把枷锁,将渴求、幻想和希翼捆绑在一起,越是内心坚定的人越是难以挣脱它的束缚。
此时此刻,虞戈也是这万千苦恼众生的其中一员。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想活着。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希望能与心爱的人一起享受活着,但在无可选择时,他不会畏惧死亡。
并非是他想赢得最想要的人生,而是不想轻易向命运妥协、低头。
一念及此,他的心中多了一道坚定的声音:“无论身处怎样的世界,无论受到何种对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我都要认真的活着…
不负爱与自由,这是人人生来应有的权利!”
“我想学!”虞戈猛地抬起头,眼神坚毅眸光流转,即便隔着黑暗旁人也能看清,“请您教教我,我想学,我想成为修行者…”
我想成为红衣女子那样的人,不是为了抢,而是为了找回丢失的人,以及守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
张二狗张了张嘴没有接话,他总感觉面前的虞戈似乎突然变了个人,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
就仿佛是雨后冒出的春笋,顽强不屈,又附有朝气。
“好。”张二狗难得正经的回了一个好字。
与此同时,在夜色的另一边,一道欣长的身影缓缓将手中的便条递到烛火前引燃。
火光微弱忽明忽暗,只能勉强驱散黑暗,照亮那人一半的面孔:一只如野兽般的眼,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便条燃烧的很慢,橘焰中隐约可见残存的数字:“虞戈,人情,难拒。”
“太不小心了,你这样做要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事后应该如何收场?”欣长身影幽幽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厌倦与无奈:“我来帮你收拾干净…”
三日光阴眨眼便过,期间,老兵张二狗的的确确教了虞戈一套修行的法门。
九州大陆,泱泱上国。从天降祥瑞、人开灵根时起,上至荒古遗尘,下至武朝今朝,多少先人前辈在刀耕火种中摸索出无数修行的经验,并将其编撰成书,留与后人拜读。
修行法门在修行界又叫秘籍,粗分上中下三等,张二狗教给虞戈的“兵伐决”,论品级只能是下下品,属于只能让修行者快速入门的级别。
但只要能成为修行者,虞戈便很知足了,他不贪心,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就会有机遇。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踏上了修行这条路,有缘自然有机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虞戈也会去争。
三天光景,虞戈借助兵伐决成功打通灵根,半只脚踏进了修行大道,成为了一名准修行者,既“识灵境初期”。
修行者从下到上,经过历代大能精简,粗分:识灵、凝元、融元、上元和天元五个境界。
每境又分初、中、后三大期,每期细分多少品级就需要日后详细考究,至少这已经是张二狗的知识盲区了。
虞戈这三天要做的,就是熟记修行口诀与方式,以及修行的意义和划分,据说这样做有助于日后对抗心魔,破镜提升修为。
当然,这对虞戈来说都是后话,眼前,当务之急是活着。
为此,张二狗还是将自己的看家本事:装死和避险,教给虞戈。并特意嘱咐虞戈,遇到大难事千万不要死撑,能避就避不要当出头鸟。
在张二狗看来,人要活着才有个盼头,做狗也比死了强。
以虞戈的年纪来说,此时修行着实晚了一些,好在似是命中注定,这兵伐决就是为了给他这一类人量身定制的。
虞戈已经能够做到吸收天地灵气,但光知吸不知道吐是不行的。这也是成为修行者后的第一关,多少人光进不出,最后憋死肚子里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为此,张二狗特意安慰虞戈:“没事,你算是很有天赋了,三天就能打通灵根吸收灵气,要知道,老头子当年也用了小两天的时间呢。”
虞戈不知道张二狗是说的大实话,还是在吹嘘,只是注意到张二狗说话间,一只手背在身后搓了老半天。
“放轻松,深呼吸…”虞戈伸手拍了拍脸,吐了口气儿:“没事的,你能行,小九还在永安等着你呢!”
虞戈一咬牙,伸手推开眼前的房门,这里头住着的正是那位出面冷面修罗,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刀疤脸。
“滚出去,敲门!”
虞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忙灰溜溜的跑出来关好门,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太紧张,乱了分寸,事都不会办了。”虞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角,“平常心,平常心…”
他再次深呼一口气,停顿片刻,然后伸手敲门三下:“大人,按您的吩咐,小民恭候您的差遣。”
须臾,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戈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以至于门内的刀疤脸没听到?
他刚在心头犹豫,要不要在喊一遍,却突然听见房门被人从里面踹开。
砰的一声,惊的他心跳骤停,然后剧烈加速,扑通扑通乱跳,声音一清二楚。
迎面而来的是一套行头,直接砸在了虞戈脸上。
刀疤脸丢给虞戈后,有些诧异的看了虞戈一眼,但仅此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丢下一句话:“换上,去城门侯着。”
“诶…诶?”
虞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单手摁住刀柄健步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行头,停顿片刻,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开始套衣服。
就刀疤脸这行事雷厉风行的态度,自己要是拖了后腿耽误了行程,回头不用出边塞担心回纥人的马刀,铁定先让刀疤脸以延误军机的罪名给砍了。
匆忙换好了行头,是一身黑色劲装,属于习武服的一种。只是这身衣裳一看就是旧的,不少地方都洗的泛白了,套在虞戈身上也有点松松垮垮的。
无奈下,他只得撸起袖子和裤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干练一些,然后忙往城门方向跑。
快到城门了,方才追上了刀疤脸,虞戈心中暗惊对方的脚力,分明是用走的,却比正常人小跑还快,看样子刀疤脸的修为深不可测啊。
他连忙低头跟在刀疤脸身后,既然已经是扈从了,就必须有个主次之分。
差十来步到城门,虞戈稍稍抬头瞥了一眼,安南边塞城门大开,外头集结了一队百人规模的队伍:人人腰中配刀,手持长枪,枪头系着一点红缨,身着黑袍并裹有一层红色甲衣。
武朝虽然尚黑,但行军打仗为了分辨己方士兵,因此武朝的甲胄一般都涂有颜色鲜明的红色,以方便混乱中有个辨识。
队伍中有一匹无人乘骑的宝马,一打眼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英姿勃勃”四个字。
虞戈在笨也知道,这就是给刀疤脸准备的,连忙小跑几步上前,半蹲着身子双手合并手心朝上放在身前。
刀疤脸什么也没说,踩着虞戈的手上马,然后于马背上静静坐着,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城门内,似乎是在等人。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还是人情味,有时,它比权威更能让一个人打心底里佩服你。两名武朝军士的热情让虞戈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得到了这么大的善报。
虞戈与两名军士寒暄了两句,口上答应只要两位统领放话,自己一定还回伙房办事。
随后,他回到军帐中,老老实实的等待外出办差的胖统领回来。
这一次,他没等多久,就听帐外忽然有人喊道:“胖头您回来了,人还在帐内等着呢,就是灵虚山那个小丫头说啥也要去见她师傅一面,哥俩害怕给您惹麻烦,没硬拦…”
虞戈又听见,胖统领随口骂了一句:“鸡贼的东西,跟我玩心眼呢,俩汉子拦不住一个小姑娘,小心我罚你俩一人两大板子!”
两名武朝军士知道这是胖头故意打趣,便跟着笑了笑:“哎,胖头赏的板子,说啥哥俩也得领,就一个字,服气!”
“滚滚滚,哪凉快哪待着去吧,这不需要人看着了。”胖头一人踹了一脚,笑骂道。
随后,胖头挑开帐帘走进军帐内,一打眼就看到了虞戈,当下眉头一挑,故作惊呀道:“哟呵,怎么小子,让你去后厨切墩不甘心,自己跑出去拿大刀了?”
虞戈连忙解释前因后果,是刀疤脸让他去的,当然,对胖头说话必须用瘦统领的尊称来称呼刀疤脸。
胖头听完前因后果,嘴角一抽摆了摆手:“得得得,这些小事我都知道了,你的瘦统领也早就回来了,就是受了点伤而已。”
刀疤脸回来了?
虞戈一愣,有点不知所措。他仍然记得白天在回纥境内的湖畔时,刀疤脸便突然不见人影。
早就听人说过,刀疤脸也是实力不俗的修行者,可直到回纥人从树林中杀出,甚至青阳道人出手,都不曾见到刀疤脸出现过。
那么,他是怎么受伤的,又是怎么回到安南边塞的呢?
虞戈猜不到,也不需要知道,仔细想想,这似乎跟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胖头清了清嗓子,拉回虞戈的注意力,前者继续说道:“百人队全灭在回纥境内,唯独你小子跑回来了,按理说,我应该给你个逃兵的罪名择日处斩!”
虞戈听的脸色一惊,来之前他便想明白这一点,无论如何,自己的小命都在这些大人物的一念之间。
可胖头突然话锋一转,拍了拍虞戈的肩膀,说:“不过,听说你带回来灵虚山的人,算你瞎猫撞上死耗子,立了大功一件!
这功过相抵,你明日继续回伙房好好办差吧!”
和虞戈所料一致,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一届小人物,不值得让胖头这种大人物费心,能被他重新安排在伙房办差,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多谢胖统领。”虞戈身子微躬,拱手道谢。
“就这?”胖头嘴角一抽,又问:“你就不好奇,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虞戈当然想知道答案,不过他自知身份低贱,莫名问起说不定会惹得胖头不高兴,他刚刚躲过一劫,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不该问的事,小人绝不敢多嘴。”
“嗯,有点那意思了!”胖头伸手摸了摸圆润的肚皮,笑道:“今个我高兴,告诉你也无妨。
那小丫头片子就是灵虚山下一任圣女唯一候选,不然,光是临战逃脱这一项罪名,都不够你砍脑袋的!”
虞戈早就猜到,卓姆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有凝元境的修为,放在说书人口中,那肯定是某个大宗门的天之骄子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卓姆竟然是灵虚山下一任圣女的候选人。
回纥国现由大昭寺主事,说白了就是一群喇嘛和尚打着君权神授的那一套忽悠民众,而回纥国内的灵虚山则由历代圣女管理,这在武朝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听闻灵虚山每十五年更换一届圣女,而现任圣女的任期似乎还有不到一年,那卓姆的价值就更大了,怪不得胖头会如此高兴。
只是回纥境内那百名客死异乡的武朝将士尸骨未寒,与卓姆相比竟成了一件小事,让虞戈心下不知作何感慨。
如果他也死在那场突袭之中,大概率也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名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吧。
“好了,明天你还回伙房办差,今天的事不许告诉别人,不然…”胖头将手搭在虞戈肩头,暗中用力:“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虞戈暗中吃痛,心想果然这帮在外当差的高级官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连忙点头答应,然后匆匆离开了军帐。
出门时,周围军帐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冷清寂静。一道夜风吹拂,让虞戈打了个寒颤,他裹紧单薄的衣袍,匆忙离开此处。
在他前脚刚走,便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帐门外的火把照亮这人的脸:鼻梁上一道醒目的刀疤,整只右眼呈全白色。
他悄没声息的走进营帐内,而此时胖头还未走出军帐,正背对着门口,似是在想事情。
虞戈没走几十步,突然顿在原地。他一拍脑袋,寻思自己怎么将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方才前哨站里竟然混进了回纥人,还意图伪装成武朝士兵偷袭,意图不明。
虽说他们暂时被卓姆打跑了,但保不齐还会回来,更何况前哨站里的人似乎已经被回纥人杀光了。那毕竟是安南边塞的门户,如果就这样放置不管,指不定对方还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一念及此,虞戈脚步一转,快步原路折回。
前哨站被回纥人占领,这在他看来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可当虞戈回到方才出入的军帐附近,却突然发现帐篷内有两道人影。
其中,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是胖头的,而另外一道瘦长的黑影,虞戈就不为得知了。
他心想应该是某个士兵来找胖头汇报军机,说不定也是为了前哨站的事来的,便没有太过在意,抬起脚准备走进军帐。
可没等他迈出这一步,军帐里突然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虞戈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这声音他记得,是在前哨站伪装成武朝士兵的回纥人头领,最后被卓姆打跑的那个独眼龙!
虞戈放缓脚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靠近军帐附近,偷听帐内胖统领与独眼龙的对话。
他来的不是时候,二人的对话已经接近尾声,只听到独眼龙说:“那丫头回前哨站了,不过属下无能,没能留住她!”
紧接着,胖头的声音传来:“没事,丫头让一个小子送回来了,这件事不怪你,谁能想到她一个黄毛丫头竟有凝元境的修为。”
顿了顿,独眼龙又带着几分犹豫,说:“老大,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
“那个小子,看到我的脸了。”
独眼龙刚刚说完,帐内便传来啪的一声清响,是胖头打了对方一记耳光:“糊涂,那你还敢来这里找我!”
独眼龙被打了一巴掌,连忙低下头,一声不吭。
胖头在帐内背着手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后,他停在独眼龙身边,伸手指了指对方,说:“这样,那小子叫虞戈,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记住,要做的干净!”
虞戈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军帐内胖头那大腹便便的影子突然转过身,扭头看向虞戈的方向,出声质问:“谁,谁在那!”
话音刚落,一柄残破的弯刀撕裂面前的军帐,独眼龙探出半个脑袋,左眼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大人,外边没人!”
军帐外,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虞戈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捂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快的吓人。
如果不是自己提前跑远了,可能独眼龙的弯刀已经插在他的尸体上了。
惊魂未定的虞戈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听独眼龙是否追了出来,便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漆黑死寂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
“呃…大人,你…”独眼龙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此时他的声音既虚弱又痛苦,似乎是受了伤。
胖头的声音紧随其后:“废物,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野小子看到脸!”
虞戈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这才看见,军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出入。
独眼龙瘫在距离军帐十步开外的地上,那把残破的弯刀落在一旁,而他本人正艰难的抬起头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巍峨身影。
他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突然喉结蠕动喷出一口献血,而胖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军帐外有篝火照明,虞戈可以清楚的看到胖头那张憨厚的脸,但此时在周围火光的照射下,那张脸竟有些阴森可怖。尤其是那双隐约闪烁着寒芒的眼睛,带着的不加掩饰的杀意与不屑。
胖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皮微微抽搐,表情渐渐扭曲,像是在嘲弄一个废物、看一个死人。
独眼龙挣扎着起身,却只能徒劳的趴在地上,一只手抬起伸向胖头,求饶道:“大人,小的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替您杀了不少人,没有功劳,也有…”
话没说完,又是噗的一声,就仿佛一只熟透的西瓜突然被一只脚踩了个稀巴烂。
无头尸体还保持着抬手的动作,那只手在空中抓了又抓,最后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尸体一同倒下。
扑通!
诡异的响声,让虞戈慢慢抽回目光,他双手死死的扣住口鼻,就连心跳也骤然停滞。
他害怕自己的呼吸会引起胖头的注意,直至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胖头平时的为人和善都是装出来的,必要时,他比传闻中的刀疤脸还要可怕。
从二人的对话中可以猜出,独眼龙是胖头的老部下,也许还是个心腹。他帮胖头做过很多脏活,然而当这枚暗棋突然暴露后,不管他曾经为胖头做过什么,后者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他灭口!
“没用的东西。”胖头冷哼一声,旋即抬头扫了一眼周围。
分明观察不到对方的目光,但虞戈总是有种错觉,仿佛对方的目光穿过了重重障碍与夜色的掩护,直直的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有种发自灵魂的颤栗感,一股寒意涌来,仿佛心头结冰,莫名的恐惧恰似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好摁住了他的肩膀。
胖头扫了周围一眼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缓步离开。
从头到尾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虞戈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感。
他再度探出头打量了一眼四周,确定胖头真的离开后,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方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夜风一吹,刺骨的阴寒让他原地打了个哆嗦。
虞戈收回目光,身子贴在角落里,半天没敢动弹。他仍记得对方那阴冷狠辣的目光,像一条立在路边草丛中的毒蛇,很难发现,但当有人经过时便会冷不丁咬你一口。
即便胖头真的走了,他也不敢挪步,不知在此处藏了多久,不远处又有两道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有俩人靠近,其中一人蹲在独眼龙的尸体前,突然一阵干呕:“天杀的,这得回去拿把铁锹啊。”
“拿什么铁锹,尸体抬走,随便踹两脚泥踩一踩不就完了!”另一人说道。
俩人抬着独眼龙的尸体离开,片刻后又回到原地将地上的血迹用泥巴盖住,匆匆处理好现场后,俩人立在附近站了一会,一遍打着哈欠,一遍抱怨着恶心。
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二人这才离开,一共用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仿佛这种事对他二人来说如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
等到二人离开后,虞戈这才壮着胆子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被处理过的泥巴地,联想到不久之前这里还躺着一具尸体,便感觉腹中一阵蠕动有种想吐的冲动。
虞戈抬起头重新辨别了一下方向,消失在附近的夜色当中,既然独眼龙死了,那么以胖头斩草除根的狠辣性子,他不觉得自己会安全到哪去。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直觉告诉他应该去找刀疤脸,并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通通告诉对方!

虞戈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直奔石板街的城南衙门,就连酒肆的大门都没空上锁。
击申冤鼓,被京官传上堂,向官老爷口述未婚妻被人抢走的经过。
在虞戈提及对方乘坐印有血朱雀的黑色车轿时,京官老爷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拖下去杖五大棍,给本官叉出去!”
虞戈被赏了五棍子,然后被四名衙役叉了出去,如丢垃圾似的扔到了大街上。
幸亏用刑的衙役见他不过是无知的少年,便没有动真把式,加之他多年来勤快操持酒肆,体能还算不错,比较抗打。
报官无门,还白挨了一顿打,虞戈起身扑了扑衣裳,刚想离开此处,再换东街的衙门试一试。
迎面碰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副担架往这边走,其中一个还朝着虞戈挥手道:“躲一躲,别撞了晦气!”
架子上盖着一层黑布,一只皮肉翻卷的手臂,无力的向下垂落,正随着两名衙役的脚步前后摆动着。
虞戈面色一惊,忙向后躲闪,却不甚踩到了门坎儿,身子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幸得抬架子的老衙役眼疾手快,伸手拉了虞戈一把。
虞戈本想拱手道谢,却见那担架上的黑布突然滑落一半,露出了一张虞戈非常熟悉的脸。
他面露一抹惊悚之色,本能撤向一旁,只见那躺在担架上的,正是昔日卖豆干的五娘!
此时她双眼无神、皮肤枯槁、面如死灰,明显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老衙役以为虞戈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在意,替担架上的尸首盖好黑布,然后抬进了衙门。
虞戈注意到,五娘小腹上有一个小洞,仿佛是被某种极为尖锐的利器刺破的,衣襟被血染成暗红色,光是看着就极为可怖。
而那无力垂落又皮肉翻卷的手臂,更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故意削成这样的。
不但如此,眼力劲细心的虞戈还注意到,那手臂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个印记,不是伤口,更像是某种刺青。
好像是…
一片花瓣?
虞戈晃过神来时,人家已经走远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感,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本能的感觉到,五娘的死绝非意外,很有可能也跟小九的事有关系…
路上,虞戈挨个向路人打听,有关血色朱雀的事情。不料,路人听了俱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最后还是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大爷,跟虞戈提了那么一嘴。
原来血朱雀是专门服务女帝的内务府,才能使用的图纹。而四匹马拉车,代表乘车的人地位很高,官阶至少在三品以上,或者在永安城内享有一定尊贵的爵位。
如此一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定是在内务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怪石板街巷子深小,里头的居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为了生计,哪里会有闲心去了解皇宫里的那点事儿。
就连父母官都将虞戈轰了出去,路人也是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他一个小小的酒肆老板,又能做什么呢?
虞戈辗转各大街巷,临近黄昏时,这才发现自己浑浑噩噩之际,又鬼使神差的绕回了酒肆。
酒肆大门依旧敞开着,里头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一天的光景,还是丢了不少东西。
虞戈没有心情去清点损失,他瘫坐在靠窗的一张空桌上,心乱如麻,失神的望着窗外天空。
此间正值日头偏西之时,夕阳似火欲沉,将天地间的最后一抹晚霞引燃。一时赤朱丹彤、霞影绚烂,似火更似血。
紧接着,一席比火更鲜红,比血还要刺眼的红衣,映入虞戈的目光。
是那个红衣女子,就是她接小九上了那辆黑色马车。
虞戈长吐一口浊气,从容的看向大步跳进酒肆的红衣少女。此时,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眉目,小九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十年相处,他又怎会看不出,对方与生俱来那刻在骨子里的高贵气质?
即便堕入凡尘,也是不染一尘的白莲。
纵然十年相伴,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一根无法逾越的线,那条线隔着两个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不愿去想罢了。
注意到虞戈失魂落魄的模样,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只是这笑里多少带着几分嘲讽。
“喂,店家!没看见有客吗?”红衣女子入座,却不见虞戈动作,便抬手拍了拍桌面,不满道。
虞戈轻吐一口浊气,稍稍调整心态,遥问:“要来点什么?”
“把你的拿手好菜,还有店里最好的酒,通通给本姑娘呈上来。”
虞戈走进厨房系好围裙,伴随着锅铲敲击声响起,清冷的酒肆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听着厨房中传来煎炒烹炸的嘈杂声,红衣女子突然轻声道:“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她不叫小九。”
红衣女子声音很小,可以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虞戈应该是听不见的。可虞戈非但能听见,并且听的十分清楚,他明白,这是对方想让自己听见。
只听红衣女子继续道:“十年前,逆贼林浦起兵造反,意图拥立太子茳澈为帝。
后兵败被杀,而太子茳澈则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被陛下贬为庶人。
你的未婚妻,就是茳澈的九女儿茳杳,只是昔日太子被女帝流放吴地时,念及茳杳尚幼的缘故,才被秘密留在永安。
这是其一,告知你事情原委,也是茳杳的意思。至于她本人…
这辈子,你大概是没有机会见面了。”
话音刚落,厨房内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虞戈眸光微颤,心中反复默念着茳杳这个名字。
片刻后,厨房中又传来忙碌的声音,红衣女子微微挑眉,继续道:“第二件事,当初宁王离都时,曾自作主张定下一门亲事。
听说还请人拟了一纸婚约,陛下对此很不高兴,要我亲自来收回来。”
话音刚落,小小的四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一杯清酒。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菜品,见惯了宫里那些大手笔,这种市井小民的吃食,自然入不了她的眼睛。
“这能吃吗,我还是喝酒吧。”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拈起酒杯浅尝一口,一频一动都透着几分优雅高贵。
“噗——呸呸呸,什么玩意,酸死人了,就这也拿出来卖,你穷疯啦!”
红衣女子显然未曾料到这酒口味极重,猝不及防间,也顾不得淑女的形象了。
“呵呵,这是小九酿的酒,来店里的人都喝这个。”
注意到虞戈的语气,红衣女子只感觉对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角,再次抬头时,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只剩下了端庄与凝重。
红衣女子朱唇微启,声色微冷:“你不欢迎我?行,那咱们继续说正事!
那一纸婚书,你是亲手交给我,还是我亲自去拿?
你打算自己去死,还是我帮你去死?”
又提及到生死这等活人禁忌之事,虞戈深知,对于内务府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抹去自己的存在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应该绝望吗?应该臣服吗?应该…去死吗?
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有错吗?
“我通通拒绝!”
看着面前这张冷若寒霜的绝世容颜,虞戈毅然道:“如果是小九本人不愿嫁我,那我定会亲手撕了婚约!
我更不会去死,因为我想活着,认真的活着。”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娇艳如玫瑰般朱红的唇微微翘起,其中嘲弄的意味更浓。
“活着,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她缓缓起身,略显娇嫩的声音不威自怒,凭空生出的压迫感,让面前的虞戈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在这股力量面前,凡人便如蝼蚁一般,就连最起码得反抗都做不到。
“好吧,虽说是不知者无罪,但皇嗣与平民订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损皇家威仪。
那位会不开心的,她不开心了,我们内务府乃至整个皇宫、整个永安、整个天下…都会遭殃!”
红衣女子冷冷的瞥了虞戈一眼,后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这女子的目光,竟比先前那自称是半步上元境的剑客还要犀利。
他突然感觉双膝一软,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缓缓下坠,最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虞戈想要奋力挣扎,却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的摁住他的肩膀,任凭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这股强大的力量。
而这或许只是红衣女子众多手段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你应该知道,何为怀璧其罪。
想和心爱之人好好生活,这没有错,但这人是茳杳,那便只能委屈你去死了。”
话音刚落,虞戈喉间突然泛起一抹苦涩,铁锈般的腥味在口腔中炸开,那是血。
豌豆般大小的汗珠儿滑落脸颊,混合着嘴角垂下的血迹,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染红了地板的滴答声,宛若夺魂摄魄的鬼神,同时折磨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要死了吗?
这是虞戈第二次体验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女帝、内务府、永安、天下人,这些对于虞戈来说似乎都太过遥远,是只能抬头仰视的存在。
但即便作为一只蝼蚁,他也想好好的活下去,和喜欢的人一起。
脑海中突然浮现小九的面容,只是略显模糊不清,无论虞戈怎么回忆,都无法在脑海中复原对方的相貌。
仿佛一日不见,便已隔三秋,冥冥中隐约在暗示着虞戈,如果在这里匍匐倒下,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虞戈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加快,苍白的面色泛起七分潮红。
紧接着,他一口鲜血喷出,而那股压制他的力量,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艰难的站起身,脸上的潮红尽数消退,惨白如纸。
在红衣女子略显诧异的表情下,虞戈艰难开口道:“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没有罪,我想活着,这也没有错。
哪怕她是茳杳,但在我心里,依旧是小九。”
红衣女子微微后撤半步,神色狐疑的重新打量虞戈一眼。她不明白,分明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真元波动的普通人,究竟是怎么挣脱真元的桎梏。
“好吧,或许你说的对,的确有些东西,能让圣人也无能为力。
但你不要忘记,可能你对她的感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根本不了解她,有些人,即便相处十年,到头来依旧是陌生人。”
最后三个字狠狠地戳中了虞戈的内心。
的确,纵然相处十年,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蝼蚁是配不上凤凰的,且不说无法攀附那金枝玉叶,光是试图靠近,便会被涅火烧成灰烬。
“陛下已经恢复了茳杳皇储的身份,你二人的这段孽缘,该结束了。”
红衣女子缓缓伸出纤纤细手,并指在虞戈面前轻轻一点。
“所以,安心的去吧。”
忽闻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视线中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埋没了原有的轮廓,迎接虞戈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就是死亡吗…
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虞戈发自内心的拷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老老实实交还婚书,以头抢地求对方放过自己一命,即便不能免除一死,也起码会落个舒服一点的下场吧?
不,如果这样做了,那我就不是我了。
虞戈并不后悔,哪怕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对红衣少女说:“我不会放弃小九,更不会主动去死!”
倘若为了生存抛弃执念,那便等同于抛弃了自己的灵魂。
选择背叛自己来苟且偷生的人,恐怕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因为他们的肉体还活着,但心却早就死了。
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心还活着,但肉身已经被轰成渣了吗?
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时间,虞戈不知是应该嘲笑自己心大,该是应该哭诉自己的遭遇。
“喂,小子,你还没死呢,不要胡言乱语一通傻笑了!”
厚重又沙哑的男声炸响在自己耳边,虞戈猛地睁开双眼,却被迎面刺来的朝阳打了个正着。
他本能伸手遮住眼睛,方才感觉到自指尖泛起一抹熟悉的温度,顺着血管一路延伸至心脏,而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逐渐适应周围环境,虞戈缓缓抬头眺望远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声感慨道:“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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