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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

南声声 著

武侠仙侠连载

楠木棺盖缓缓打开,露出了夏清羽那苍白又安详的面容。虽然脸颊还有几处伤口,却已在当初被南声声擦得干干净净,此时唇上还带着南声声涂给母亲的唇脂,整个人就如生时那般。夏家儿女见状,一个个都不由泪流不止。南声声没有哭,她此时不敢哭,怕眼泪模糊了双眼,就看不见母亲了。她要把母亲美丽的样子记在心里,永世不忘。此时,棺椁上还悬着那柄明晃晃的长枪。这些日子,南声声无数次抬头凝望它,每一次目光落下,都能想起母亲在院里练枪的音容笑貌。她将长枪取下,轻轻放入棺中。“盖棺!”楠木棺盖缓缓归位,母亲的脸逐渐在她眼中消失。随着咚的一声,棺盖严丝合缝地闭上。南声声知道,这一刻,便是永远地告别了。“母亲!”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到棺前,伸手想要将整个棺椁抱入怀中。许...

主角:南声声南采薇   更新:2025-04-18 22: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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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声声南采薇的武侠仙侠小说《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由网络作家“南声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楠木棺盖缓缓打开,露出了夏清羽那苍白又安详的面容。虽然脸颊还有几处伤口,却已在当初被南声声擦得干干净净,此时唇上还带着南声声涂给母亲的唇脂,整个人就如生时那般。夏家儿女见状,一个个都不由泪流不止。南声声没有哭,她此时不敢哭,怕眼泪模糊了双眼,就看不见母亲了。她要把母亲美丽的样子记在心里,永世不忘。此时,棺椁上还悬着那柄明晃晃的长枪。这些日子,南声声无数次抬头凝望它,每一次目光落下,都能想起母亲在院里练枪的音容笑貌。她将长枪取下,轻轻放入棺中。“盖棺!”楠木棺盖缓缓归位,母亲的脸逐渐在她眼中消失。随着咚的一声,棺盖严丝合缝地闭上。南声声知道,这一刻,便是永远地告别了。“母亲!”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到棺前,伸手想要将整个棺椁抱入怀中。许...

《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精彩片段


楠木棺盖缓缓打开,露出了夏清羽那苍白又安详的面容。

虽然脸颊还有几处伤口,却已在当初被南声声擦得干干净净,此时唇上还带着南声声涂给母亲的唇脂,整个人就如生时那般。

夏家儿女见状,一个个都不由泪流不止。

南声声没有哭,她此时不敢哭,怕眼泪模糊了双眼,就看不见母亲了。

她要把母亲美丽的样子记在心里,永世不忘。

此时,棺椁上还悬着那柄明晃晃的长枪。这些日子,南声声无数次抬头凝望它,每一次目光落下,都能想起母亲在院里练枪的音容笑貌。

她将长枪取下,轻轻放入棺中。

“盖棺!”

楠木棺盖缓缓归位,母亲的脸逐渐在她眼中消失。

随着咚的一声,棺盖严丝合缝地闭上。

南声声知道,这一刻,便是永远地告别了。

“母亲!”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到棺前,伸手想要将整个棺椁抱入怀中。

许是这般凄楚的模样触动了灵堂所有人,众人纷纷掩面擦泪。

夏家小辈将她扶到一旁,轻声安慰。

“起灵!”

随着苏林的一声高唱,十二个托灵之人将棺木稳稳抬起,出了灵堂。

南声声高执白幡,走在送灵队伍的最前面。

侯府门口,数百身披铠甲的夏家军见棺椁出府,眼眶一红,长枪遁地。

“恭送卫国大将军!”

“恭送卫国大将军!”

“恭送卫国大将军!”

喊声冲破黎明的晨光,响彻在皇城上空。

当队伍行至朱雀大街,天已大亮。

皇城的天阴了许久,难得在寒冬见到有暖阳出现。

清晨温和的阳光落到南声声脸上,洒在那黑漆漆的棺椁上,似乎是也想照到夏清羽的面庞。

卫国大将军葬入了百岁山,夏老将军陵墓旁。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他们父女二人从此可以互相陪伴。

这里方圆三里之内,还有数名大商朝卫国战死、功勋卓著的将军们,碑文上的功绩都快刻不下了。

母亲在这里,想来会很安心。

正午时分,送葬队伍散去,独留了侯府和夏家的人。

其实侯府也没几个,除了南声声以外,只有南霁川,侯爷和南枭兄弟。

他们南家今日遭了大辱,如今面对夏家人,特别是夏霆和夏震兄弟,都有些发怵。

“声声,回吧。”夏震劝道,“这些日子你忙坏了,回去好生歇着。”

南声声没有动弹,她想一直留在这里陪母亲。

“我们就先回了,你们随意。”侯爷对南声声有气,此时不想管她,转身拂袖踏上了归途。

南枭自然带着南霁川一同走了。

“舅舅,你说,陛下为何要给母亲赐婚?”待南家的人都走后,南声声站在夏清羽的碑前,缓缓开口。

夏震一愣,看了自己兄弟一眼,又望着一众小辈。

“你们去路边等我,我与声声说几句话。”

夏家儿女知道,自然这话是不便让他们听到了,便听话地避开几十步。

夏震叹了口气,“你还小,原本这些事舅舅不想让你知道,可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你只自己记着,切勿与旁人说道。”

南声声点头。

其实她心里有猜测,但是不知那是不是天子的全部意思。

就听夏震问道,“声声可知,功高盖主一说?”

南声声转过来看着夏震,心头似乎有些了然。

“父亲当初带兵戍守南境北境,几十年间横扫三国敌军近百万,创立了二十万的夏家军。父亲虽然一介武将,四十岁时,在朝中的声名已与二相齐平。”

所以,是外祖父立功太多,做了一个臣子该做的事,也做了臣子不该做的事。

“后来,我与你二舅舅皆承父亲意愿,分戍南北二境,将大商边城握在手中。一门两代,父子三人,都是武将。”

听到这里,南声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天子重用夏家,但也忌惮这样的武将世家。

“你母亲十七岁那年,我与你二舅舅已入军七年,在军中地位稳固。你母亲也入军两年,立了好几个大功。当时,她也到了议婚嫁的年龄,可皇城内没有哪家来提亲。他们都说是将军府门第太高,其实是认为一介女子上阵杀敌太过勇猛,嫁过去是管不住的,不能当个称职的主母。”

“你母亲并不在意,说不嫁就不嫁,我杀一阵子的敌。战场就是我后宅,敌人的血就是嫁妆。当时父亲还责备了她,说一个女子,勇武跟口不择言是两回事。”

南声声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舅舅的话,像是让她看到了十七岁母亲的模样。

英姿飒爽,手执银枪,有着不输男子的气度和意志。

她站在属于自己的瞭望台,平等地俯视皇城所有儿郎。

南声声忽然觉得,若是女子能活成母亲那时的样子,该有多好。

“那年一次中秋宫宴,天子忽然将你母亲与宁安伯府的二公子赐婚。”

忽然?南声声有些意外。这么大的事,宫里竟未提前知会两家人。

“当时老宁安伯去世三年,大公子资质平平,迟迟未得封爵圣旨。至于二公子……”

夏震说到这里,脸上浮现起一丝鄙夷。

南声声明白了,从父亲年轻时,便不如人,更勿提与两个舅舅相提并论。

“二公子更为平庸,连个闲职都捞不到。当时朝中都说,宁安伯的爵位传到这一世,怕是要落空了。可就是这样的门第,天子才放心。”

南声声恍然大悟,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夏家门第显赫,外祖父在朝中声名鹊起,两个舅舅在军中的地位也如日中天。

就连母亲一介女子,也能上阵立功。

这样的家族,若有一丝不臣之心,便有大乱。

所以,夏家的势力不能再膨胀。母亲的夫婿,必须是一个资质平庸之辈。

可又不能给她许一个平头百姓,这样夏家定然是不同意的。

所以,宁安伯府不成器的二公子便是最好的人选。

“母亲……也同意吗?”南声声不理解,母亲那般清高,死活不答应就行。

夏震闻言,笑了笑,眼中浮起一抹柔和。

“这便是你母亲与众不同之处。她听闻婚事,没有多话,便答应了。”

“为何?”南声声更是疑惑。

夏霆提高了声音,满脸都是自豪。“她说,我这辈子不管嫁给谁,都阻不了我上战场的决心。成婚生子只占我命数的三成,我夏清羽生来就是军人,嫁给谁都一样。”

南声声沉默了。

原来,母亲对父亲,当真是不爱的。


正堂内设了半个灵堂。

之所以是半个,因为只有牌位,还无棺椁。

南声声盯着供桌上“爱妻夏氏之位”的牌位,眼泪直滚。

出征那日,母亲将自己的银甲扯下一片,塞进她怀里。

“你到庄子上养好身子,等娘荡平南境流寇,就接你回京看花灯。”

本以为娘亲在边境的战事结束,就可以回府团聚,没想到回府只看到了满室素缟,连尸身都还见不到。

眼泪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冷风在她脸上撕开道道口子。

侯府正堂内,来往下人在慢悠悠地布置灵堂,面有戚色。

见到南声声,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施礼,唤声姑娘。

没在正堂看到父亲和祖母,也未见侯府其他人。

“姑娘,侯爷上值还未归,老夫人在午憩,让老奴传话。若姑娘回来,先回屋里歇着,以免徒增伤感。”管家崇伯道。

上值?如今母亲死讯都传回来了,父亲还有心思上值。

他那份公差,不过是翰林院的闲职,翰林院就如此离不得他么?

“对了,得知姑娘要回府,今日宫里的娘娘差人传话,让姑娘莫要太伤怀,过两日娘娘会让人来探望姑娘。”

南声声点了头没有答话,和春水往朝阳院走。

三年未归,朝阳院竟一尘不染。

南声声迈步走进院中,却被一洒扫的婆子轻声阻拦。“姑娘小心,莫要踩坏了采薇姑娘最喜欢的腊梅。”

南声声皱眉望着院角那排初种的腊梅花苞,这才发现朝阳院与三年前自己离开时大为不同。

斑驳的青砖上铺了层绒毯,素色门帘已变成珠串。

屋檐角挂着的铃铛没有了。院中的棋台上,放着把琴。

整个院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什么腊梅!朝阳院只有夫人种过的长寿花!”春水冷声道。

母亲最喜长寿花,在南声声幼时,她曾亲手将几盆长寿花种在她闺房的窗前。

南声声走到墙下,看着那几盆迎风绽开的淡黄长寿花,心中一暖。

摸着那些花瓣,就好像抚着母亲的手。

可如今,院中除了长寿花,还多了一排鲜红的腊梅。

南声声四下打望,发现院中下人竟是那样陌生。她撩开珠帘往里走,又被一个小丫鬟止住。

“姑娘小心,别弄坏了采薇姑娘亲手挂上的璎珞帘。”

“什么采薇姑娘,我们侯府哪有采薇姑娘!”春水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

那丫鬟福身道,“侯府表小姐采薇姑娘,住这院子许久了。”

小丫鬟满脸正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南声声则是闯入朝阳院的不速之客。

可她明明才是朝阳院的正经主子,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南声声心中明朗。

原来,父亲不仅将那外室女接回了侯府,还安了个表小姐的身份。

原来,还真有一位采薇姑娘。

当初到庄子上的第一年,侯府没人来看她,南声声总是抱怨。

后来时间久了,她从别人那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当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小姐?”

“她怎能与那位采薇姑娘比,听说那才是侯爷的心头肉。”

“外面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明明是侯府血脉,却躲这么些年。”

“不止是小姐,还有位公子……”

起初南声声没有在意那些人嚼的舌根子,直到她发现庄上的人竟都不把她当主子。

寒冬腊月里,让自己浣衣采药,不然就只能吃冷硬的黑馍馍。

下人们每年会发的秋冬衣物,分到自己手里竟是最次的。

床上的被褥发霉发臭,有时入睡时还能发现一滩水渍。

然而,除了这些,还有他们那异样的眼神……

“放屁!这院子我们姑娘住了十年,什么时候成别人的了?”春水就要上前和他们评理。

“算了。”南采薇一把拉住了她,看向那丫鬟,“父亲有没有说,我回来住哪里?”

丫鬟福身道,“侯爷让人打整了西厢院。”

“我们去西厢。”

“姑娘!”春水不明白南声声为什么这样做。但看到姑娘前脚离开了朝阳院,她也只得跟上。

西厢院里,说不上凌乱,却也并不干净。

主仆二人身无长物,连个包袱也没有,倒也不必收拾。

“姑娘,这么冷的天,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还说打整好了!”春水看着南声声手上的冻疮,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给她抹上。

幸好从庄子上出发前将这东西系在腰间,否则便跟马车一起坠崖了。

南声声呆呆坐在那里,并不觉得冷,也感受不到手上的痛,只觉得心头一阵阵被撕裂。

此时,侯府门口。

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搀扶着红衣少女下了马车,下车前她用一件素白孝衣盖住了鲜红的衣裙。

“大哥哥,鹤眠哥哥,我们快去看看姐姐吧,今日没接到她,采薇怕她生气。”南采薇扯了扯身边公子的衣袖。

南霁川毫不在意笑了笑。“是她自己不听话,入城了也不吱一声,错过了。怪谁?”

“可今日我们是专程去接姐姐的,都怪采薇看到翠湖的雪就不想走了。”南采薇低着头抿唇,满脸尽是愧疚之色。

苏鹤眠拍了拍南采薇的手背,露出和善一笑。“不必道歉,陪你赏雪是应当的。反正没有我们的接应,她这不也回来了?”

“话是这样说,可采薇从未见过姐姐,也是想得紧,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南采薇拉着两人往西厢院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入院中。

南声声正抹着泪,便听到外面喧闹起来。

热闹轻松的场景让她一度产生错觉,府里不像是要办丧事,倒像是喜事来临。

屋外,三人站在门口。

“妹妹开门,我和苏公子来看你了。”南霁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说不上有多热情。

紧闭的屋门没有任何动静。

南霁川皱了皱眉,狠狠敲着屋门。“声声,大哥来了,快出来见见。”

屋内依然安静一片。

这丫头难道生气了?不可能。

自己从小便疼爱她,她也依赖自己得很,从未生过什么气。

“南兄,让我来。”苏鹤眠理了理衣襟,刻意压低了声线,伸手敲门,“声声,是我。你还不开门吗?”

紧闭的大门依然未开。

苏鹤眠惊了片刻。这怎么可能!南声声怎会让自己吃闭门羹?

自从他们幼时相识,南声声永远都是主动跟在他身后的。

只要招招手,她就不管不顾过来了。即便自己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也还是那般贴着他。

“姐姐果真生气了,连门都不给开。采薇还想立马见到她,好好赔罪呢。”南采薇眼眶一红,满脸委屈。

“赔什么罪!她从小皮实得很,就算没有马车,也能从庄子上走回来。我们都去接她了,是她自己任性要独自回府。”南霁川有些不高兴了。

不就是没有接她回侯府,这也值得使性子?

自己这个堂兄可谓事事周到,小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她。

南声声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给妹妹摘下来。

如今三年未见,她就将自己的好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声,你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走了。”苏鹤眠没了耐性。

他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还没吃过闭门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鹤眠挺了挺腰板,他就说,南声声怎么会舍得不见自己。

这不,稍微吓她一吓,就要麻溜开门迎他。


次日南怀宴来送药,还没摸着院门,就被秋月和冬雪堵了回去。

侯爷和老夫人倒是老实了三天,没有再踏入西厢院。只是每晚差人来问候一次,南声声的伤势如何了。

没了闲杂人等的打扰,南声声安心养伤,血红的皮肉倒也恢复了不少。

三日后,南境大军得胜归来,夏家军副将夏清羽灵柩运回皇城。

兵部早就有传话,让嫡女南声声出城迎灵,宁安侯南尧随行,其余人等,在侯府等候。

寅时三刻,西厢房的将素白中衣贴着伤口裹好,南声声下意识想要去触摸怀中的银甲,却发现怀里什么也没有。

“身上的铠甲护我自己,这片银甲就留给你,护我的小声声。”

可此时,她却将母亲留给她的银甲弄丢了,

“姑娘,您从庄子上带回来的衣裳,那日被鞭子打破了,如今没有新的。”春水无比懊恼,这两日只顾着照顾姑娘的伤,倒忘了迎灵之日的穿着。

侯府以前的衣裳,姑娘如今是穿不得了。

唯一合身的便是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却也在那日被生生撕破。

“把你的素色衣裳给我件就行,反正还要罩孝服。”

春水有些迟疑,主子穿丫鬟的衣裳,只怕不合规矩。

“时辰快到了,去吧。”

春水只好将自己的衣裳拿出一套,让南声声换上,外面给她罩了层孝衣。

西厢院门打开时,侯爷已经站在院外等候。

老夫人也已起身,只不过带着大房的人依制在灵堂候着。

袖口圈着一层黑纱,看到南声声披麻戴孝,被秋月和冬雪搀扶着时,眼中闪出一阵少见的水光。

“孩子……”侯爷眼见着孝衣下的女儿眼眶红肿,也想上去搀扶一把。

“姑父,姐姐出来了,我们就走吧。”南采薇柔软的声音打断了侯爷的步子。

她和南怀宴一人一边,轻轻搀扶着侯爷往外走。

南声声今日的心思只在母亲身上,眼睛甚至都没往南采薇姐弟身上挪动一下。

侯府门口,下人们已经悉数站好,皆披麻戴孝,手执白幡。

“走吧。”侯爷望着还未开亮的天光,叹了口气。

众人正要出发,就见几辆马车飞快驶来,停在侯府门口。

“声声表妹。”

“表姐!”

随着几个不同的声音传来,就见几个少年男女依次从马车而出,齐齐小跑到南声声面前。

他们个个披着孝衣,眼中泛着水光。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女,明媚娇俏,此时也是眼眶红肿,正是将军府夏家大舅舅的女儿夏问心。“表姐,我们与你一同出城。”

外祖父共有两男一女,长子大舅舅膝下一儿一女,儿子便是大表哥夏舒恒,女儿便是夏问心。

二舅舅膝下也有两个孩儿,长女夏拂,幼子夏景云。

而母亲夏清羽,则是外祖父的小女儿。

这次破解南境之围,除了母亲,还有两位舅舅也一道前去。

大舅舅夏震为主帅,二舅舅夏霆和母亲夏清羽为副将。他们兄妹三人,统领夏家军前去南境剿敌守城。

眼下,便见这姊妹兄弟四人齐齐出了马车,将南声声围在中间。

“表姐,我早就想来看你,但兄长说我们姊妹不能一同出府,免得祖母起疑心。”夏问心拉着南声声的手,每说一句话,就掉一滴泪。

“表妹莫怕,今日我们姊妹与你一道迎姑母。”夏拂表姐的手很是温热,将南声声冰凉的掌心捂得极暖。

“虽然姑母只有表姐一个孩子,可我们都是姑母的孩子,今日都要给姑母迎灵。”

表弟夏景云是几个兄弟姊妹中最小的,今年十二岁。

此时外罩孝衣,内穿素袍,面色肃穆哀伤。

看着往日一同玩耍的兄弟姐妹,南声声心里一片柔软。

夏拂拉着南声声的手,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的麻布袖口上。

她眉头一皱,将南声声外面所罩的孝衣衣袖拉开,一件粗布麻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侯府是穷得买不起素锦了?这麻布连粗使仆役都不穿!”

南声声这几日在侯府的遭遇,夏家除了夏舒恒,便是这位夏拂表姐知晓了。

夏拂为人持重,将军府的两位舅舅都在外,小辈里唯一能和夏舒恒商量事的,便是夏拂。

这次决定暂将姑母之思一事瞒着夏老夫人,也是他们兄妹二人商议的结果。

被一个小辈的姑娘如此阴阳,侯爷顿时拉不下脸来。

他确实没想到这层,竟不知今日女儿为何会穿着一件麻衣。

“姑父,姐姐或许还在生气,所以故意为之。还请姑父不要放在心上,今日就不要再训斥姐姐了。”南采薇忙将侯爷拉到一旁道。

侯爷一听南采薇这话,顿时明白了,原来是那丫头又在无端生事。

定是觉得前几日的鞭子委屈了她,今日故意做出这般做派,引人笑话侯府。

“快去,给姑娘换身衣裳。”侯爷看向春水。

春水暗中翻了个白眼,“侯爷只怕忘了,我们姑娘今日无衣可换,穿的是奴婢的粗布麻衣。”

“堂堂侯府小姐,怎会无衣可换!你们任性也要有个度,今日是什么场合,由不得胡来。”侯爷心中有气,觉得南声声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而骄。

“原来姑父也知道,声声是侯府小姐。请问她回府后,你们可有给她置办过衣裳!”夏拂的眉眼随了她爹,将军府二老爷夏霆。

目光一落到人身上,便有了武将的不怒自威之色。

“这……”侯爷本想寻个理由,却发现这些日子当真没给南声声置办新衣物。

“侯府里的衣裳她有许多,就算没置办新的,难不成还没她穿的。”侯爷哼了一声。

夏舒恒缓缓走上来,“姑父,声声三年前离开家,侯府的衣物都是她十二岁以前的。姑父以为,声声还能再穿吗?”

侯爷一愣,这才打量女儿,发现确实长高了许多,一时竟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都怪采薇,没有想到姐姐的难处。昨日姑父才给采薇打了套素锦,这就送给姐姐穿上。”说罢,采薇立马看向红梅。

夏家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不打一处。

这宁安侯,忘记给亲生女儿置办迎灵的衣物,倒是给这外人做了身名贵的素锦。

这还是亲爹吗!


百岁山,外祖父陵寝旁!

南声声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位置。母亲是外祖父生前最疼爱的孩子,兵法韬略,功夫秉性,都是外祖父一一传授的。

外祖父曾说,若母亲是男儿,便是他的衣钵传人。

若能葬于外祖父陵寝旁,父女泉下也能有个伴。

况且,那百岁山除了外祖父的陵墓,还有好几位前朝战死的将军和配享太庙的重臣。

随便一位都是可以青史留名之辈,在百岁山给母亲赐陵,足见陛下对母亲的看重和恩赏。

南声声很满意,她跪地重重磕头。

“圣旨传了,本皇子也该走了。”宋砚朝着南声声微微颔首。

早有随行下人将宋砚的轮椅往外推,直到玄铁压过青砖的声音消失,南声声包在眼角的泪才缓缓落下。

夏拂过来一把将她扶住,就察觉到南声声的火一阵冰一阵烫。

“表姐,你……听到了,母亲可以跟外祖父葬在一处!”

“听到了,听到了。”夏拂也明显激动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若是让姑母葬入南家祖坟,夏拂都为她鸣不平。如此薄情寡义的南家,那祖坟有什么好入的。

见这姊妹二人皆如此反应,老夫人面色深沉地离了灵堂,临走时将侯爷和南采薇叫到了一边。

“母亲,这事就这么算了?夏氏不葬入祖坟,儿子日后如何能抬起头!”侯爷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跺脚搓手。

“也不知为何姐姐会提这样的要求,虽然姐姐心里难过,但毫不顾忌姑父和侯府的颜面,着实也过分了些。”

南采薇一边帮侯爷顺着气,一边说道。

“谁说不是,那逆女要是有你一半体贴周到。”说到这里,侯爷失望地看了一眼灵堂前的南声声,忍不住唉声叹气。

老夫人眉头始终皱在一处。“怎么那丫头前脚才提了牌位刻名之事,后脚圣旨就来了,莫不是她去请旨的?”

“她哪里有那样的本事!”侯爷摆了摆手,“定是陛下感念夏家将门,父女两代皆战死,一时兴起安抚一下罢了。”

当初夏老将军也是战死沙场,如今女儿走了他的老路,陛下难免要安抚一番。

这话说得有理,老夫人不住点头。“镌名就镌名,赐陵就赐陵!咱们这个时候可不能让陛下知道,侯府对此心存芥蒂。只要日后万金的抚恤金到手,其他脸面都是小事。”

虽然话这样说,可侯爷心里难免愤怒不甘。

夏氏生前就处处压他的风头,让人觉得侯府一家都靠着夏氏的嫁妆和军功养着。

如今她死了,还让侯府没脸。若非指着那万金抚恤金,说什么也不能受这个气。

“好在停灵只有七日,这些日子你们都要多担待些,来往吊唁的宾客都是皇城贵族。阿宴日后要撑起侯府,这些天就多多留意与人打交道。”

“夏氏生前与些官家夫人有往来,采薇也眼尖些,多跟那些夫人们说说话,日后也好找机会让你在贵女们面前露脸。”

“不过这些日子你们谨记,你姐弟二人的身份是侯府表亲,莫要再喊错了。”

老夫人一句句给姐弟二人叮嘱着。

“至于那丫头……”她看了看灵堂的方向,“不去管她。她任性也好,骄纵也罢,就是这几天的事。毕竟没了娘,就让着些吧!”

看得出来,老夫人对南声声,也是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祖母放心,阿宴必定听话。”

“祖母,我姐弟不求借着侯府攀高枝,只想侍奉在您和姑父身边,就足够了。”南采薇红着眼,满是不舍地拥着老夫人。

灵堂内,隐隐传来人声,“看好夫人棺下的长明灯,可不能灭……”

午夜时分,南声声没有回西厢屋子睡觉,只守在灵堂。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只想多陪陪母亲。

寒冬腊月,若有风吹乱了夏清羽棺椁上的帛布,她就重新拉上盖好。

母亲本就畏寒,不能让她这几日再受风寒。

春水和秋月冬雪只好陪着她,谁也不忍抛下姑娘自己去休息。

至半夜时分,南声声只觉头一阵眩晕,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姑娘!”三个丫头一见,立马冲上前去。正巧夏拂出去添纸钱回来,便看到表妹晕倒在火盆旁。

“回院子,让她休息会儿。”夏拂做了主。

这样也好,趁着昏迷可以睡上片刻。若一直不睡,是个人都没法坚持。

冬雪立马将她背出了灵堂,回了西厢院。

简单给她擦了脸,便将她放到了床上。

“我们在这里守着,夏姑娘去隔壁客房歇息片刻吧。”春水道。

今日夏拂一直陪姑娘熬着,也没休息。

“也好,她醒了就来叫我。”夏拂只怕自己撑不住,也不矫情,直接回了隔壁的客房。

侯府的深夜寂静无比,午夜子时,睡梦中的南声声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声声,母亲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孩子,你要日日开怀,切莫为了母亲难过……”

夏清羽一身银甲,纵身跃入熊熊火焰之中,顿时化为一片灰烬。

“阿娘!”南声声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脸上布满细汗。

“姑娘醒了!”三个丫头都守在屋内,闻言立马上前,春水手快点燃了灯。

南声声紧紧用手捂住胸口,回想起母亲在梦中和自己道别的模样,就好像心口处有把刀子插着。

她怎么会睡着,她要去陪母亲!

南声声也不知怎的,掀开被褥甚至来不及穿鞋,就往灵堂的方向跑。

“姑娘!”三个丫头在身后追着。

灵堂寂静万分,满室白幡在午夜的风中飘扬,吹得人全身发寒。

此时侯府竟无一人在此守着,就连个下人也没有。

南声声心里堵得慌,母亲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府主母,下人们便是这样对待她的。

她鼻子一酸,又替母亲不值。南声声暗暗发誓,这几日就算困死,也要守在灵堂。

晕了就躺在灵堂,不许她们将自己送回西厢。

她拿起几张纸钱,准备往火盆里放,忽然目光落到棺椁处,只觉得棺下一片漆黑。

南声声脑子一嗡,便朝长明灯的方向看去。

只见此处哪里还有灯火。灯盏横倒在地上,灯油泼了一地。而那灯芯也无端断掉,分成几截露在外面。

“来人,来人!”南声声拔高声音,指甲深深嵌入血肉里。


春水第五次撞向柴门时,额角已血红一片。

血珠顺着门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凝成冰晶。

她想起那年陪姑娘跪祠堂,夫人曾说:“南家的女儿,血要竖着流。”

“姑娘……姑娘……”

嘶哑的呼唤混着血腥气,春水用肩膀抵住门栓凹陷处,腐木碎屑扎进伤口。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在马球场,姑娘骑着小红马冲她笑。

“春水你看,本姑娘把门柱都撞歪了!”

最后那记撞击带着骨骼碎裂的闷响。春水栽到地上时,月色正吞没着侯府最高的飞檐。

她拖着满身伤痕朝西厢而去,沿途血迹被夜雪晕染成淡粉色。

南声声是被浓烈的血腥气唤醒的。春水用牙咬开瓶盖,将药丸喂进她唇间。

“姑娘咽下去……”小丫鬟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南声声在稻草中死死咬住牙关,黄连的苦在舌尖炸开。

全身又累又痛,让她睁不开眼,挪动不了身子。

片刻后,南声声看着春水满是冻疮溃烂的手从身后捧着一盏温茶。

“姑娘润润喉……奴婢从西厢屋里拿的。”茶盏边缘还沾着春水手上的血。

南声声紧紧握住她手腕。“你喝!”

春水拼命摇头,却见姑娘将茶盏递到她唇边,春水无奈只得喝下去。

“姑娘,朝阳院的白幡,又被他们扯下来了。”

南声声看着春水那满身的伤痕,忽觉自己前些日子的一味退让,是那样愚蠢。

她无心跟别人斗,可别人却处处想让她死,反倒还连累了自己的小丫鬟。

给母亲挂的招魂幡,还被人扯下。

“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南声声说着,便存了力气。

她要养好这身子,要安稳地等母亲归来。她要将那些白幡,牢牢地挂在朝阳院。

有人不想让她好过?南声声冷笑,他们的愿望终究要落空。

待褪去了烧热可以动弹,南声声又拿过药瓶给春水上药。

“从今往后,他们打碎你一根骨头,我必敲断他们十根。”

待可以动弹了,南声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朝阳院挪去。

那些被扯下的白幡,还未来得及烧掉,它们被胡乱堆在墙角,与昨日那些断落的长寿花枯枝融为一体。

南声声咬紧双唇,将白幡重新捡起。

好,他们能扯,她就能挂。

天亮时分,朝阳院的梧桐枝上,白幡一面面染血升起。

南声声腕间的冻疮已经绽开,春水用牙咬着布条给她包扎,抬头看见姑娘正将染血的孝带系在梁上。

“小时候母亲每次来我院子,就喜欢坐在这个窗榻上。”

南声声摩挲着褪色的雕花,忽然听见南采薇尖叫的声音。

安稳睡了一夜的南采薇,睁眼便见窗外飘着满院的招魂白幡。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来,白幡上的血手印拍打在窗棂上,看得她心跳加速。

而窗外那单薄的身影在四十一道白绫间穿梭,恍如游荡在地狱的缟素幽魂。

待红梅领着侯爷和老夫人推开朝阳院的门,南声声正立在竹梯上,挂上最后一片白幡。

红梅尖利的嗓音刺破雪幕。“侯爷快看!大姑娘又把这院子里挂得到处都是,把咱们姑娘吓坏了。”

“逆女!还不下来!”

“父亲来得正好。”南声声将一片染了血的白幡抛下,“母亲的葬礼既是礼部主办,就该提了规制。女儿若没记错,礼部主持的葬礼,该用七十二面招魂幡,女儿才挂了四十一面。”

南采薇突然扑到侯爷脚边。“姑父息怒!姐姐定是太思念姑母了。”

她仰起挂泪的脸,“采薇愿替姐姐受罚,只求莫要再撤了这些白幡,伤了姐姐孝心。”

“你也配提孝心?”南声声突然大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母亲面前尽孝?”

侯爷重重跺脚。“反了!反了!给我扯了这些晦气东西!”

“谁敢!”南声声拔下金簪抵到脸上,“今日撤一道白幡,我就在脸上划道口子。母亲灵柩回京那日,全皇城都会知道,侯府夫人尸骨未寒,夫家就连块裹尸布都舍不得,还让唯一的女儿废了容颜!”

“声声助手!”老夫人被南霁川扶着,颤颤巍巍冲进朝阳院。

看着南声声满手的血,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手中佛珠捏得咯吱响。

“还不快依了她,你这个父亲真要逼死自己女儿吗……”她冲着侯爷大喊。

侯爷有些不甘心,在看向老夫人时收了眼中暴怒,转头伸手拍了拍南采薇的肩以示安抚。

南声声看着家仆们不情不愿地退下,忽然摇晃着从竹梯跌落。

春水扑过去当肉垫时,听见姑娘在耳边轻笑。

“瞧见了吗?他们怕了。”

当主仆二人将全府尽数挂上了招魂幡,看着满目缟素,南声声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母亲,女儿等你回家。”

她彻底昏死在了朝阳院的石阶前……

老夫人闭了闭眼,手里不停捻着佛珠。

侯爷冷笑。“把她送回西厢院,不许送汤药。”

南采薇捏着孔雀纹药瓶上前。“父亲三思,姐姐终究是姑母亲女……”她故意将‘亲女’二字咬得极重。

“你倒是心善。”老夫人瞥向西厢小院的方向,“可还记得那孽障今日如何辱你?”

“采薇只记得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只要姐姐安好,祖母和姑父宽心,采薇受点委屈不打紧。”

她跪下来将药瓶举过头顶,袖中却滑出半块残玉,那是她生母留给她的遗物。

侯爷看到残玉的瞬间,眼眶顿时泛红。

突然夺过药瓶砸向墙角。“那孽障配吃什么药,让她空熬着!熬到灵柩进城,自然知道乖觉!”

南采薇垂首掩去笑意,发间戴着晨露的海棠花随着抽泣轻颤。“采薇愿为夫人的亡魂彻夜诵经……”

转身时,窜起的火苗照亮她眼底幽光。

三更梆子响时,南声声躺在冰冷的床上,隐隐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可那话头谁听不出来,分明是要说,苏家正三品的门户,莫非还配不上这闲职的侯府?

侯爷这虚头的爵位,若无要职在身,显赫不过几代。

往日还有夏清羽为侯府立军功,如今夏清羽战死,这侯府的势头只怕会日渐消弭。

“既然苏家瞧不起侯府,那这亲事不结也罢,退了吧。”南声声只恨苏夫人没把这句未完的话说出来。

也好让自命不凡的父亲听一听,他这堂堂侯爵在别人眼里,什么也不是。

“退婚?”众人愣住。

“南声声,你说什么?要与我兄长退婚?你可想清楚,你对我兄长的情意这皇城谁人不晓。如今侯府又收了聘,你早已算作兄长的半个妻子,退了婚谁还敢要你。”

苏晴气急,最主要是气南声声这样行事卑微的女子,竟拒绝了苏家。

却不想南声声听到这句话不怒反笑,她紧着步子往前两步,直逼苏鹤眠跟前。

“苏姑娘说的对,既然整个皇城都知我是苏公子的未婚妻,那当日我回府之时,我的未婚夫为何跟别的女子在一处?还没有边界地去别人抚琴?”

“眠儿,有这种事?当日你不是早早就去接声声了?”苏林沉着脸。

看得出来,他确实对此事毫不知情。

“这……”苏鹤眠垂眸。

“父亲,那就是个意外,兄长也不是故意不接她的,只是陪采薇看了会儿雪。”苏晴急忙替兄长辩解,却不想这句话只能坐实苏鹤眠的那些行径。

“你住口!”苏夫人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退婚可以。”苏夫人突然出声,“但我们苏家下的二百二十八抬聘礼,需得原样归还。”

说罢,她挑眉看向一旁沉默的老夫人,一派胸有成竹。

老夫人急得直拍扶手,“使不得,有话好好说。”随即,立马看向南声声。

“孩子,侯府养育了你这么多年,祖母一直将你当成宝一般捧在掌心里,你如今大了,祖母只求你能为侯府打算一二。”

老夫人说着,顿时双眼噙泪。

“老夫人,您千万莫伤了身子。”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只见南采薇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从门外进来,轻柔的在老夫人耳边嘱咐。“喝药的时间到了。”

老夫人笑意盈盈,却是顾不得喝药,只将药碗放在一边。

南采薇便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将药喂到老夫人嘴里。

“祖母,你别忘了,如今你们手心里的宝可不是我。”看着南采薇不分场合依偎在老太太身旁,那才分明是亲生的祖孙。

南采薇才是他们如今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侯爷面色顿时变得有些紧张,生平有什么丑事被抖了出来。

“我的意思,父亲不知道吗?既然你们是在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定亲,那谁受了这份礼,谁就去嫁人。可别忘了,如今侯府朝阳院已经易主,我可不再是那里的主子了。”

“姐姐,你不愿嫁给苏公子,如实说就是了,何必拿采薇说事。采薇自幼命不好,哪里能高攀苏家这样的高门。”南采薇捂着鼻,幽幽啜泣。

南声声笑了,俯身看向南采薇。“你之前口口声声喊鹤眠哥哥,拉着苏公子在你屋里抚琴之时,怎么不说自己配不上?”

闻言,苏夫人一愣,顿时看向南采薇时面色不善。

这个侯府的表小姐,当真是有些手段。

都是女子,谁看不出来她方才进门的几番作派,分明是故作扭捏,给男子看的。

虽说南声声母亲死了,侯府只是是虚头,可再怎么说那姑娘也是侯府正经嫡小姐,模样行事端庄得多,还有夏家这样根基深厚的外家。

侯府的表姑娘小门小户,如何配得上苏家?

想到这里,苏夫人神色好了些,强笑着准备开口。“声声啊,你从小就是我们看着长大……”

“不必说了。”南声声忽然摆了摆手,“这婚,我定要退”。

原本南声声就已有退婚之意,若苏家不找上门来,她也会在母亲丧仪之后去说此事。

可他们先找上来,她也不惧提前开口。

“你疯了吗!”侯爷忽然暴喝,“退婚女子如何立足?”

南声声嘴角泛起冷笑的弧度,她没想到了此时,父亲还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个为她好的理由。

是为了她好,还是别有目的,南声声不愿细想。

“总比在母亲尸骨未寒时就披上嫁衣强。”南声声转身时,素白孝衣扫过满地碎瓷,“苏公子,令祖母的病不妨去城南观音庙求符——毕竟你们能想出冲喜的法子,想必很信这些。”

苏鹤眠突然抓住她手腕:“声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明知我祖母心愿未了,却这般决绝,你娘在世教你的礼仪呢!”

“啪!”

一记耳光没来由落到苏鹤眠脸上。

南声声眼中闪着寒芒,生满冻疮的手捏得骨头咯吱作响。

苏鹤眠这样的人,怎配提母亲。

“我以前是哪样的?是对你唯命是从,对你听之任之吗?”

“声声,你竟敢打我儿!他可是你未来夫君!”未等苏鹤眠开口,苏夫人先心疼坏了。

她忙到儿子面前,掌心抚上了他的面颊。

南采薇也惊得尖叫了一声,立马递上帕子,温柔地擦着苏鹤眠脸上那一块鲜红的掌印。

“姐姐你……怎可动手打人。”

苏鹤眠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还未从这一巴掌里回过神来。

待他神思清明后,眼中除了不可思议,更多的竟是对南声声的探究和不明的心绪。

她变了。换作从前,别说打自己,连句反话都不会说的。

如今,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自己一耳光。

原本他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苏鹤眠竟离奇地感觉此时的南声声是那般迷人。

她脱离了小时候的稚气,目中带着三分戾气,距离他很近,又好像很远。

此时,被素白孝衣包裹的南声声,显得格外娇俏美丽。

那样的美,是一旁南采薇艳俗的姿容比不上的。

对于苏鹤眠心中的念头,南声声毫不知情。

她只当苏鹤眠被自己一巴掌打呆住了,便继续道,“三年前你哄我绣嫁衣时说,此生绝不负卿,转头就到了别的女子闺房抚琴。”


他以为府上出了天大的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府后,侯爷直入库房,便见皇城司的官差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夫人、南声声、南采薇,以及大哥一家都在这里。

“又出了什么事!”一看见南声声,侯爷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宁安侯,本官接到报案,说侯府失窃,特带人来查案。”许崔年对着侯爷施了一礼。“方才我的人已经去库房查验过来,先夫人的遗物确实丢了不少。此事干系重大,本官这就禀明陛下!”

许崔年说得十分认真,侯爷却听得糊涂。

侯爷怎么就失窃了?夏清羽的遗物?还要禀明陛下?

而且皇城司的人未经允许怎么能随意翻他家库房呢!

侯爷看了自己这侯府内宅一眼,面色沉下来。“许大人,我侯府哪有失窃,这不好好的?”

许崔年笑了笑,“侯爷日日忙碌,定然不熟悉先夫人的嫁妆吧。本官方才对了嫁妆单和侯府的账单,发现先夫人的嫁妆无端少了三成,找不到出处。”

说罢,许崔年又指着墙角一摞碎掉的瓷片玉片。“这些人的嫁妆可都是御赐之物,有人恶意毁坏,此事干系重大!”

侯爷听得嘴角直抽搐,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请问许大人,夫人的哪些东西丢了?”

许崔年深深地看了侯爷一眼,似乎在说,你们侯府报的官,丢了哪些东西你问我?

可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叫了身边一官差出来。

“金玉头面三套、珍珠璎珞十五串,龙凤玉佩两对、刻有御赐二字的金碗玉箸十套、西域进贡的胡瓶二十个、徽宗花鸟图一幅、东海朝珠两串……”

那官差念着念着,侯爷就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里面好多都是他吩咐人给了南采薇的,还有一些,采薇说她喜欢,他便大手一挥,让她自己拿走。

比如那幅徽宗花鸟图,当是这些里面最贵重的。

这件事,老夫人也知晓。

如此看来,报案之人就不是采薇和母亲,那么……

侯爷忽然身体一缩,下意识看向了南声声。

“父亲看女儿做什么,母亲丢了这么多嫁妆,父亲都不知道吗?”

“是……你报的官?”

南声声面无表情,“母亲的嫁妆都不见了,我不报官,难道还要和贼人分赃吗?”

侯爷的脸色发绿,她说谁是贼人呢!

“姐姐,这是府上的大事。就算要报官,也该父亲和大伯父去,再不济还有堂兄。咱们一介女子,往皇城司跑,像什么样子……”南采薇绞着帕子幽幽道。

未等南声声开口,许崔年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女子为何不能去皇城司报官?皇城司又不吃人。”

南采薇被许崔年一噎,吓得急忙退到侯爷身后。

侯爷这才注意到,南采薇的脸色煞白。

“你……这是怎么了?”

红梅在一旁急忙道,“侯爷,昨夜姑娘的屋子里出现了个吓人的东西,姑娘受了惊……”

红梅的话未说完,就被南采薇拦住。

许崔年才不管这姑娘有没有受惊,只见她方才故作惊吓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想来这位就是侯府的外室女。

昨日夏将军出殡,外室女一事今早就传遍了皇城。这侯府的脸面,也丢得差不多了。

做派果然是小家子气,与嫡姑娘相比,差远了。

“那是我娘的嫁妆,由我去报官,有什么不对吗?再说,许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就算是我一介小小女子,许大人也不会差别对待,定然会公正断案。”

南声声看向许大人,轻轻勾唇,“不知我说得可对。”

“啊对对对!”许崔年一摸胡子,这姑娘说话很是受用,不像那外室女。“本官会公正地评判每一个案子,这侯府的失窃案就包在本官身上。”

“胡说,你娘的嫁妆根本就没丢……”

“没丢?”南声声十分诧异地看着侯爷,面色很是欣喜,“莫非父亲将它们保管在了别处?”

“我给……”侯爷正要说什么,却被老夫人一把按住手。

她瞪了侯爷一眼,随即看向南声声。“确实是丢了……声声这官,报得对。”

南采薇的面色一白,有些委屈地看着侯爷,顿时眼眶噙满了泪。

她张口想说什么,亦被老夫人拦住。

“大人,虽然侯府丢了东西,此事却不大,我们不准备立案。您的这些人,就撤了吧。”老夫人对着许崔年行了一礼。

南声声静静看着她执意掩饰的模样,心里直冷笑。

许崔年却是皱了眉,“老夫人此言差矣!虽说失窃的是侯府,可丢的却是夏将军的嫁妆。昨日夏将军出殡,陛下亲派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送灵,可见陛下对夏将军的看重。”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头顶阴天就是一拜。“即便是陛下不看重,我等也应敬重为了大商牺牲的将军。况且那嫁妆里有许多御赐之物,这可不是你们侯府的家事,事关陛下,这是国事!”

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她曾是宁安伯府的主母,当家做主几十年。

虽然没受过御赐之物,却也并非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一般来说,陛下的赏赐给了就是给了。只要不随意丢弃,如何使用是自己的事,陛下哪有这个心思来过问。

这个许崔年,分明就是借着夏氏的名头去拍天子的马屁。

真是可恨!

可她又不能发作,只能强忍着闷气好言好语道。“其实此事也无必要上报陛下,只要将东西找回来不就行了?”

许崔年一摆手,“这不行,按律此事必须得报。老夫人不知皇城司的规矩,你是在教我们怎么断案吗?”

老夫人一听,连忙赔笑。“是老身失言。”

她看了侯爷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

“许大人,皇城司管着城中治安。侯府这条街还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要是被大人们知道……这条街来了贼?”

许崔年一听,面色就变了许多。他转过身去冥思苦想,暗暗点头,觉得这老太太说得对。

皇城司的名声不能毁了,否则他还怎么混?

“毕竟这是侯府的家事,为了你们内宅安宁,我们主要以寻回失窃之物为主。”许崔年漫不经心改了口,转身看向报案之人。“姑娘意下如何?”


眼前这个女子,虽是第一次见,南声声却是听闻了许久。

庄头上,那些下人怜悯的“外头那位姑娘”,今日让堂兄和未婚夫陪同游湖的“表妹”,让苏鹤眠亲手抚琴的“采薇妹妹”,想来便是她了。

少女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

南声声盯着少年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眉骨,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庄子那夜,庄头娘子举着烛台冷笑。

“真当自己是唯一的侯府嫡女?你娘在南境厮杀,你爹在温柔乡快活呢。”

看着他们姐弟紧紧站在父亲身后,仿若那才是一家人,南声声忍不住苦笑。

原来,就连庄子上的下人都知道,父亲生了一对外室子女。

或许父亲想让他们入侯府许久了,一直不得机会。

如今母亲战死,机会不就来了吗?

可叹父亲还给他们安了个表亲的身份,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父亲三年未见自己。如今见到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引荐他们姐弟。

父亲甚至都未过问她一句,这三年来在庄子上过得如何,病养得如何,一路上奔波是否受冷受冻了,更未对母亲之死安慰自己一句。

往日那些埋在心底的疑问和不可置信,如今看来是不用开口了。

就在这一瞬,南声声选择了相信。

“父亲,他们当真是南家表亲?”南声声轻启干裂的唇。

“当——当然。”侯爷看向堂内一众人,又小心翼翼看向南采薇姐弟。

南采薇将头埋下,双目噙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南声声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却是不解。

如今母亲都不在了,若父亲想让这对外室子女入府,自己这个当女儿的能拦得住吗?

左不过只是大闹一场罢了。

他却宁愿安个表亲的身份欺骗众人,父亲在藏什么呢?

许是怕落人口舌,南声声只能这样猜测。

“表姐节哀。”南采薇忽得盈盈下拜,月白孝衣下露出鲜红裙边,实在刺眼。“夫人在天有灵,定不忍见姐姐这般憔悴。”

南采薇递来丝帕让南声声擦泪,可帕子上华丽的金线缠枝莲纹刺得人眼疼。

“原该早些来迎姐姐的,只是我自幼体弱,今日只能在城外雪中等了几个时辰,没想到与姐姐错过……”

话毕,南采薇用帕子捂住嘴,不住咳了起来。

咳得肩头耸动不止,让人心生怜意。

南声声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在雪中等她,那明明是在翠湖赏雪。

南怀宴忽然上前半步,“庄子上山水相伴,表姐应该过得很是自在吧。如今回来了,就把侯府当成自己家……”

南怀宴一副主人做派。

南声声没有理会,目光掠过少年腰间玉佩。

那是上好的和田籽玉,雕着双鲤戏莲。

三年前父亲寿宴,她曾见父亲摩挲过同样纹样的玉佩,说是要送给故人。

“听闻南境风沙能磨人骨血,夫人撑了三年就……”

“好了怀宴。”侯爷突然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白日带你去见的夫子,是大商名声在外的大儒,你要好好听夫子的话,快些回去温书。”

侯爷虽然语声严厉,但眉目间尽是望子成龙的期盼。

南声声忽然明白,父亲白日并非去翰林院上职,而是带这外室子去拜会了夫子。

真是爱之深,深到宁愿对三年未见的女儿不管不问,也要关切他的学业。

南怀宴顺从点头,在几个小厮的陪同下出了大堂。

下人们举手投足间,尽是对侯府未来继承人的敬重。

“原本你该回朝阳院住的,不过那院子是你母亲一砖一瓦归置的。怕你看到她往日的东西伤怀,就给你移到了别处。”

老夫人将南声声的手揣到怀中取暖,像幼时那般抚摸她的发髻。

“西厢院早就给你打扫好了,里面都精心规整过,你放心住就是。”

南声声闻言不由苦笑。

朝阳院是侯府最好的院子,当初母亲给自己另立院子时,说此处见日头的时辰最长,便取名朝阳院。

“我们声声日后就从这里出嫁。”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精心布置的模样,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所为。

可如今,那里成了外室女的闺房。

那南采薇是他们的心头肉,我不过是棵草。

眼泪不由往下流,南声声转过身去抹泪,不愿让别人看到。

“这是青草膏,治冻疮最有效,你拿去。”

南霁川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一把塞进南声声掌心,巨大的力道刺痛了她手里的伤痕。

南声声只看了一眼,便将药膏放在一旁案上。“不必了,堂兄还是留着,下次赏雪时给需要的人抹。”

堂兄?听到南声声这样唤自己,南霁川心头没来由腾起一抹怒意。

以前她总是用软糯的声音唤自己大哥哥,说大哥哥是这世间最疼她的男子,嫁人那日要大哥哥背着她出闺房。

如今,竟是连大哥哥也不唤了,冷冰冰叫他堂兄?

不就是今日陪采薇在翠湖赏雪,没能接上她吗?不知这有什么可气的。

更何况,他已经拿了冻疮的伤药给她。自己先低头,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三年不见,竟生得这般小气,

啪的一声,南霁川将那瓶药膏摔在地上,瓶子顿时裂开,滚出里面凝固的膏体。

“你爱用不用!我看你就是故意将手冻烂,好让人可怜你是不是?”

“你在庄子上都干了些什么,变得这样跋扈!”

干了什么?他们不知道吗?

南声声眼中尽是嘲讽,她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我在庄子上做牛做马,衣要自己洗,饭要自己烧,柴要自己砍。这就算了,还有下人们日日异样的眼光和冷嘲热讽!”

“胡说!”侯爷瞧着南声声手臂上青紫的伤痕,还有那手指间的冻疮。“你是侯府嫡小姐,谁敢使唤你。”

嫡小姐?南声声嘴角漾起冰冷的笑意。


“父亲这话说得好没良心?只怕你已经忘了,当初父亲还只是小小伯爵,父亲在南境拼杀,用军功换来侯府荣耀,没想到竟成为父亲豢养外室子女的资本!”

“若是母亲还活着,定后悔嫁了你。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给别人做嫁衣!”南声声如泣如诉,哭声撕心裂肺。

她哭母亲,也哭自己。

西厢院外忽如其来的争吵,引得来往侯府下人驻足。

他们虽个个低眉垂眼,但皆竖起耳朵听着。

南声声的话一字字传入下人耳中,惊得众人心中泛起惊天波涛。

难怪侯爷和老夫人如此看重采薇姑娘姐弟二人,感情这就是他的血脉!

“住口,不过是个侯爵之位。你信不信,即便没了你母亲,为父照样能当这宁安侯!”侯爷面色如土,咆哮着在一众下人面前,为自己找回些脸面。

“是吗?”南声声冷笑出身,“据母亲说,当年你跪在夏府门前三日求娶将军府嫡女。请问父亲,那时候你娶的是母亲这个人,还是她未来可获的军功?”

“你这是什么问题!”

侯爷刚要出口的话被堵在嘴边。这话他没法回答。

若说娶的是夏清羽此人,岂不伤了南采薇的心?采薇姐弟从小就没了娘,已经够可怜的了。

侯爷绝对不忍心再刺痛他们。

可若说是军功,更要惹来侯府众人耻笑。我堂堂男儿,还要通过高攀将军府,为自己博来侯爵之位。

这逆女,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如此伶牙俐齿,当真和那跋扈的夏清羽一个德性。

南采薇突然扑向南声声,拉住她素白的粗布裙摆。

“千错万错都是采薇的错!是采薇乱说话。求姐姐不要再说了,莫要因我伤了父女情分……”

啪的一声,南声声的巴掌响亮落在南采薇脸上,惊得她愣在原地半晌。

“孽障,她是你亲妹妹,你敢打她!”侯爷终究见不得南采薇受一丝委屈,忙上前一把将南声声推开。

南声声重重跪在地上,掌心嵌入地砖的碎石子,顿时满掌都是鲜血。

“父亲终于承认了,他们姐弟就是父亲的野种。”

侯爷哆嗦着,紧紧握着双拳。

院中陷入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南声声,就是这般为人子女的?怎可如此对二叔不敬。”南霁川的声音里带着暴怒。

南声声转头,就见老夫人又被南霁川和南怀宴一左一右扶着,步入西厢院。

最后只要她一和南采薇起冲突,这侯府的人就像蚊子见了屎,闻着味儿就来了。

老夫人踉踉跄跄来到南采薇和侯爷面前,目光先落到南采薇留着泪的脸上。

她伸出手替南采薇擦拭泪痕。

“采薇,你……受苦了。”老夫人的语声里满是愧意,竟也忍不住抹泪。

见亲姐姐苦着跪在地上,南怀宴忙也忙去扶,一声声阿姐叫着。

姐弟二人又一次不明所以抱头痛哭。

“阿姐,我们始终不该来到这世间。不如今日就回陇西,此生不再入皇城。”

“好,阿宴,我们这就走,免得姐姐看了烦心。”说罢,姐弟二人搀扶着,就要起身迈脚。

“拦着,快拦着!”老夫人急得跺脚。

身边两个婆子立马上前,将南采薇姐弟拦在身前,好言好语相劝。

又是这样的把戏,不过短短三五日,不知他们上演了多少场这样的戏码。

南声声也早看厌了他们姐弟动不动就回老家的做派。

奈何父亲和老夫人总是吃这一套,生怕他们姐弟离开侯府半步。

“声声啊,今夜你这般大不敬的行径,若是传出去,日后别说苏家,就是那落魄下流门第,也无人敢娶你。”老夫人终于看了南声声一眼,虽未责备,却字字句句都是怨意。

望着日头逐渐落下,南声声唇角微微勾起。

“老夫人倒是不必操心孙女嫁不嫁得出去,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比嫁给父亲这样吃软饭的强。我宁愿自己没有出生,也不想母亲嫁给他。”南声声拔高声音,让这侯府里里外外的下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你说什么!”侯爷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这南声声还真与她母亲如出一辙,当初若非夏清羽极力不许自己纳妾,采薇的生母又怎会在外养了这么多年。

直到怀了采薇姐弟这对双生子,终因日日忧心,入府无望,引得难产离世。这才让可怜的姐弟二人在外流落十五年。

若当初将采薇母亲抬进府做妾,那姐弟二人如今也是正头的庶子庶女,早就上了族谱。

一想到这里,侯爷对夏清羽的恨意又增了几分。连带着看向南声声时,不禁也变得咬牙切齿。

“这大商的男子,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声声啊,咱们身为女子,不可这般善妒,容不得人。”老夫人语重心长,谆谆教导。

“祖母也是女子,你敢说当初为祖父纳妾,你是上赶着心甘情愿,敲锣打鼓看着祖父和妾室入洞房?”南声声满是嘲讽的语气,震得下人们不敢吭一声,却低头捂嘴轻笑。

嫡小姐果然胆大,与夫人往日风采如出一辙。

“南声声,你还有没有脸?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你一个深闺小姐,口口声声入洞房,是跟哪个青楼女子学的勾当!”

南霁川的嘴犹如一条毒蛇,对南声声吐着最毒的信子。

听听,这是一个堂兄该说出的话吗?

“反了天了!宴儿,取家法来!”侯爷再也受不了亲生女儿这般对待他们,侮辱了自己,又侮辱老夫人和老侯爷。

又是家法……南声声唇角弧度不减反增。

“是。”南怀宴飞快小跑而去。

片刻功夫,他捧着蟒皮鞭疾步而至,双手奉到侯爷面前。

听说西厢院外又要行家法,还已经取了鞭子。向来不怎么露面的大房夫妇,也赶来了。

“二弟三思,声声这样的身子,只怕受不了鞭刑。”当看着那么粗一根鞭子时,徐氏心里惊颤。

“二弟,这鞭子是用来打男子的,你用在一个丫头身上?”南枭咽了口唾沫。

“这是我们二房的事,你们莫管。”侯爷紧紧握住鞭子,劈空抽响。


“声声你有所不知!”老夫人急忙好言好语过来劝慰。“大夫说采薇住的屋子要气息流通。挂上了这么些东西,就阻了洁气入屋。”

“再者,采薇是因着前日接你回府,在雪里等了几个时辰,这才受得风寒……”

老夫人一连语重心长,说了许多理由。每一条在他们看来,都是正当的理由。

可这些话听在南声声的耳朵里,便是天大的笑话。

“她在雪地里几个时辰,是因为要在翠湖赏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如此狼心狗肺!”南霁川忽然跳出来,“采薇若非跟我们出城去接你,又怎会到翠湖。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才染了风寒。”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得南声声想笑,可此时她不愿与南霁川多言一句

“父亲,你也是怕这些白幡阻了外面的洁气,才不让我挂的?”南声声看向侯爷。

老夫人就罢了,她向来与母亲没有太多情分,也总觉得母亲一个女子动不动就上阵杀敌,没给侯府生儿子,是个不称职的主母。

可他宁安侯南尧,是母亲的夫君。

侯爷顿了片刻,这才道。“没错,大夫就是这样说的。采薇身体不好,你为她想着些。”

南声声看向侯爷身后,南采薇那单薄的衣衫。

她总是能在侯爷出现时,就柔弱地躲在他身后。

“是哪个大夫说的,不妨把他找来问问,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受了多少风寒,这般要死不活的。”

“声声,你是不是因着昨夜炖了那匹马,还在跟为父置气,便来挑采薇的理,你没见她都虚弱成那样了吗?”侯爷忍不住再次训斥。

“二叔,她是在跟我置气,怪我前日没有把她接回来,自己生生走了十里路。”南霁川倒是喜欢把理由往自己身上揽。

南采薇一把拉住侯爷和南霁川的胳膊。“姑父,大哥哥,采薇没事的,姐姐要挂白,就让她挂吧。采薇不想因为我,让姐姐和家人再生嫌隙。”

“若采薇这几日身子有什么不适,大不了再吐几口血。与姐姐的丧母之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院子本就是姐姐让给采薇住的,姐姐说怎样,便怎样。”

南采薇说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条白幡,踮起脚就要往柱子上挂。

只是一个不小心,脚踝一扭,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她面色苍白地捂住脚踝处,眼泪直流。“是采薇没用,原想着帮姐姐挂上的。”

“阿姐,你在这住了两日,病情都快好了。如今一挂白,你就崴了脚。我听说这白幡是招魂用的,是不是……不太吉利啊。”

南怀宴低声在南采薇耳边低语,可那声音分明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侯爷的神色晦暗不明,宽袖一挥下了明令。“行了,既这般不吉利,这朝阳院不许再挂!”

南声声的双手死死捏着手里还未挂出的白幡,真想将这白条缠在他的脖颈处。

良久之后,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侯府都在办丧事了,还图个什么吉不吉利。祖母说了,我母亲是为国捐躯的英烈,难不成我想在院中为她挂藩招魂,还委屈了这侯府?”

“你们将大商国的亡将之魂视为不吉,你是不是想与整个大商过不去!”

其他事,她能退步。但今日此举,她绝不退一步。

侯爷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没料到自己的孙女竟这般以质问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往日她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便罢了,今日分明是蓄意针对,对自己大不敬!

很好。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忤逆自己。若日后翅膀硬了,还不得上了天。

侯爷气得举起双手,就要落下巴掌。此时老夫人猛地咳了起来。

她双腿不稳,被身后的两个婆子一把扶住。

“老夫人,您是不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婆子面色如焚,“姑娘,可不能让老夫人忧心了,她的情况您是清楚的。”

“你看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南霁川怒斥。

“声声,你就听……听祖母一回话,好么?”老夫人沙哑着嗓子,几乎哀求道。

可南声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侯爷见老母亲这般病态,心中万分焦急,

“怎么你一回来,这侯府就日日鸡犬不宁。你什么时候能消停些!”侯爷的语气里,三分埋怨,七分责备。

对于父亲的反应,她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在为母亲挂招魂幡这件事上,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偏袒南采薇。

如此看来,他对母亲的情分又有多少。

可怜母亲嫁入侯府十七年,从他还是宁安伯时,为他操持侯府。

“父亲可还记得,您这宁安侯,还是母亲用军功换来的。”

“住口!”侯爷忽然瞪圆了双眼。“你若再提此事,别怪为父的巴掌落下!”

南声声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怎么?父亲当初有脸接下这侯爵之位,却没脸承认是受母亲的荫蔽?你如此忘恩负义,根本配不上母亲这样的女子!”

“住口,住口!”宁安侯南尧忍不住狠狠跺脚,鬓间青筋暴起。

他平生最厌恶之事,其一是夏清羽对他的官途指指点点,其二便是有人拿他与夏清羽做比较,说他不配。

自己这侯爵之位却是是夏清羽用军功为他秋来的,可那又如何?她嫁入侯府,不就应该为了侯府基业努力吗?

不然,南家娶她做什么?

犯得着一次又一次将此事提及,让他南尧的脸面一次次被踩在地上。

更何况,今日丧他脸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南声声,还真与她那豹子一般的母亲如出一辙。

反观采薇,那柔弱的样子只想让你呵护。

原本昨夜看到她手背的伤,还起了些同情心,想着今日来问问采薇,是不是下人办事不力,在炭中混入了棉絮。

如今看来,丝毫没这个必要了。采薇那样良善的女儿,怎会陷害如此跋扈的南声声。

“来人,把院里的东西全部撤了!带下去,统统烧掉。”

“我看谁敢!”南声声死死护着已经挂好的白幡,不让忽然出现的家丁小厮触碰半分。

“你当真如此顽劣!”侯爷的忍耐似乎已到了极限。

“姐姐,你别说了,看把祖母和姑父气的。”南采薇适时道。

说完还不忘上前两步,似乎是想拉住南声声的手求和。

可就在触碰到她受伤手背的那一瞬,南采薇猛地用力,南声声疼得一把将她甩开。

南采薇啊了一声,顺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采薇!”侯爷情急之下忙上前将人扶起,良久之后南采薇缓缓睁开眼,随后便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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