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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

叶玉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她嫁过两任夫君,第一个温润如玉,第二个开朗风趣,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一边说出此举目的。“加钱,我要加钱!”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灵芝无奈道:“小姐,你要加多少?”“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灵芝轻叹一口气,才加五千两,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我答应你。”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止住了哭泣。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双眸含泪望着灵芝。“真的?”灵芝点点头。多出五千两,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给乡亲们盖房子。只要价钱给得好,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叶玉擦干眼泪,再三强调自己的...

主角:叶玉卫云骁   更新:2025-04-18 22: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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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由网络作家“叶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她嫁过两任夫君,第一个温润如玉,第二个开朗风趣,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一边说出此举目的。“加钱,我要加钱!”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灵芝无奈道:“小姐,你要加多少?”“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灵芝轻叹一口气,才加五千两,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我答应你。”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止住了哭泣。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双眸含泪望着灵芝。“真的?”灵芝点点头。多出五千两,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给乡亲们盖房子。只要价钱给得好,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叶玉擦干眼泪,再三强调自己的...

《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精彩片段


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

她嫁过两任夫君,第一个温润如玉,第二个开朗风趣,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

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一边说出此举目的。

“加钱,我要加钱!”

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

灵芝无奈道:“小姐,你要加多少?”

“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

灵芝轻叹一口气,才加五千两,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

“我答应你。”

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止住了哭泣。

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双眸含泪望着灵芝。

“真的?”

灵芝点点头。

多出五千两,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给乡亲们盖房子。

只要价钱给得好,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

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

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

叶玉擦干眼泪,再三强调自己的实力与信心,保证价有所值。

灵芝安静听着,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

芳踪姑姑从厨房捧来晚膳,看见叶玉哭红的双眸,劝慰道:“少夫人,公子不是有心的冷落您,您莫哭了。”

叶玉抽出手帕拭泪,有钱能使鬼推磨,加钱能让她敬业。

她笑道:“姑姑误会,我只是想家了。”

芳踪细瞧叶玉眉眼,此女长得漂亮,心思玲珑,还懂得遮掩。

她笑道:“明日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江杭郡,少夫人若是思念双亲,就多写几封信送回去。”

“好,我会的,多谢姑姑提醒。”

芳踪将吃食放在案上,温声催促:“夫人快些用食,累了一天,饿坏了吧?”

何止是饿坏,是饿扁了。

刚才被吓一跳,肚子里的水果点心都吓没了,腹里正咕咕响着,叶玉腮边浮现一抹粉。

芳踪姑姑浅笑着。

“少夫人先用食,公子忙着处理刺客的事,今夜不能陪您,请您见谅。”

“我明白的,姑姑。”

叶玉很识趣,给了台阶就直接下。

芳踪退出去,转道就出院子,去了老夫人的松柏堂。



松柏堂。

芳踪掀开帘子入内,不同于在叶玉那边的亲善,她在此处规矩端庄。

老夫人拄一根拐杖,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只戴一条镶嵌绿翡翠玛瑙的护额,正前方绣一朵盛开牡丹。

身着碧蓝色团花绣纹的丝绸交领上衫,下着褐色绣飞鹤祥云间裳。

”她果真这么说?“

芳踪恭谨道:“的确如此。”

卫老夫人端坐正堂,抿一口茶,开口说:“是个懂事明理的,比她父亲强。”

这门亲事,是很早之前定下的,由陛下为证。

那时候,卫苏两家尚未翻脸,一同追随陛下打江山,大魏王朝初立,陛下年迈,宁王、怀王两党相争,两家政见不合,苏家才会做下那件错事。

卫家履行婚约,不过是碍于陛下从中调和,借此缓和两党的矛盾。

“骁儿那边如何?”

芳踪恭敬回答:“公子受了轻伤,目前无大碍。”

“那就好,明日敬完茶,你带苏氏去看看他。”

芳踪讶异,她是老夫人心腹,许多事情是知道的,当年那件事,错全在苏家。

她顿了顿,在老夫人锐利的双眸投过来时,飞快低头,道一句:“是。”



叶玉原本准备鸡血倒在月事带上应付卫云骁,谁料他不肯碰她,正中下怀。

她吃饱就洗漱躺下,呼呼大睡。

在梦中,她抱着金山银山乐不可支,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天上飞,她追着追着,总是够不上。

突然,她绊了一跤,惊醒后遗憾无比。

芳踪站在床边笑眯眯候着。

窗外天色已亮,有断断续续的鸡鸣响起。

叶玉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了?”

芳踪笑着说:“少夫人醒得及时,正好卯时了。”

叶玉不敢耽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立刻爬起来。

灵月端来热水为她净面,灵画为她挽垂云髻,身后的长发以红色丝带绑起来。

灵芝昨晚值夜,回去休息了。

按照苏芸小姐的喜好,她身着浅粉色交领曲裾,下身着白色间裙。

腰封是百合缠藤萝样式,缚住细腰,配以一块羊脂玉佩。

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块玉佩是属于她的。

她一直戴在身上,去到哪里就戴到哪里,指不定会有人认出来。

打扮好之后,芳踪姑姑引着她去松柏堂,路上为她介绍卫家的人口。

卫云骁仅有一幼妹卫云薇,但其父有一亲弟,生了两儿一女,老夫人尚在,两房人住在一起,按年龄序齿,他排第二,卫云薇第四。

卫父没有儿子官职大,外放做个文官,一年只回来一次。

他携婆母刘观音在外任职,长子成婚,只有她归来参宴,这次就不走了,留在家中侍奉老夫人。

老夫人年迈觉少,这个时辰,日头未升起,天边泛着淡淡金光,她们绕过曲折回廊,假山碧湖,终于抵达寂静的松柏堂。



与此同时,长安城宵禁刚过,街道上赶朝市的行人三两成群。

走卒贩夫叫卖货物,店铺小摊全都开始营业,食物的香气溢满街道。

一辆青灰色宝盖马车驶入城中,清脆的銮铃提醒街道行人避让。

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货的牛车,两侧有玄衣劲装的护卫紧紧跟随。

赶马的是个青年,他放缓速度,隔着帘子低声问:“大公子,是否寻个酒楼用早膳?”

自小夫人去后,公子积郁于心,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病了半年,久卧床榻。

马车内,一个男子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打盹。上身着月白色交领曲裾,下身着浅绿色间裳,身披一件白色绣灰雁披风,戴进贤冠。

斜眉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打开,露出褐色瞳仁,鼻梁上一粒痣。

算命的总说,鼻梁有痣,姻缘坎坷,如今他总算体会到其中艰辛酸涩。

薄唇吐出一句话:“不必了,表兄昨日成婚,我先去送一份礼。”

刘景昼的姑姑嫁去卫家,两家常有往来,他从边塞携礼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日。

一进城就听得风言风语,说什么血洗婚宴,应当是卫家出事了,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赶马的男子面露担忧,公子总这样不爱惜身子可不行,他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唉声叹气。

抵达一座府邸时,男子跳下马,拿出一张踏凳,套着宝蓝色布套,素白的翘头履悬空停顿。

男子抬头,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病容浮现愠怒。

“我在守妻丧,不用如此鲜艳的颜色,丢了!”

说完,刘景昼跨过踏凳,长腿直接踩下地,随意整理身上的白色披风,如翩然的仙鹤。

他抬头仰望府邸匾额:中郎将府。


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偶然间,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

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

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成功在婚后死遁,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

第一次。

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

文人重诺,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

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

叶玉做得很好,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

第二次。

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整日招猫逗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前途堪忧。

女方家族蒸蒸日上,两家门第日渐悬殊。

故而寻来叶玉替嫁,要求半年内必死,助两家断亲。

她这次有了经验,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尸骨无存,获得酬金八千两。

第三次。

她要替郡守千金苏芸嫁给残暴冷酷的中郎将,卫云骁。

苏卫两家有不可调和的旧怨,卫云骁是个手段狠辣的奸佞酷吏。

苏郡守仅有一独女,如珠似宝地宠着,生怕嫁进卫家被磋磨得香消玉殒。

这门亲事有陛下证婚无法退掉,碍于卫家效忠宁王,苏家投靠怀王,他们政见不合,一旦结亲更遭怀王猜忌。

苏家左右为难,寻来叶玉替嫁。

此事危险,酬金开到一万两,叶玉才答应下来。

因为她实在缺钱。

这门亲事早已过了婚书,双方姓名写得清清楚楚,苏芸小姐只好舍弃多年的姓名,改名苏慧。

苏家对外扬言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女儿苏慧记入族谱,待叶玉一年内死遁成功,世间再无苏芸。

苏卫两家也再无瓜葛。

*

长安郊外驿馆。

叶玉鸡鸣而起,天还未亮,晨光淡淡,青色苍穹如海波,浮云游动天际。

早鸟已醒,落在树梢啾鸣,来回跳跃。

一扇窗被推开,吱呀一声,雀鸟惊得成群结队掠过青色天空,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啾啾”声。

女子手如柔荑,因开窗伸出手露出一节细白皓腕。

她刚起,素面未着妆,肌肤红润白皙,吹弹可破。

鹅蛋脸上点缀一双狐狸眼,两排睫毛又长又密,琼鼻挺翘,樱唇粉润,脸颊有一点婴儿肥。

她身着白色中衣,下着布裙,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身子微微向前倾,闻了一口清晨的凉爽空气,其间混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香,心满意足伸懒腰。

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圆脸侍女捧着铜盆入内,身后跟随两名捧红漆缠枝托盘的侍女,一人捧婚服、一人捧金玉首饰。

叶玉眼眸一下亮起来,虽不能带走这些好东西,但短暂享受美玉华服也是一桩美事。

圆脸侍女叫灵芝,其余二人名叫灵画、灵月。

她们是苏芸小姐的陪嫁,也是监督她尽快完成任务的。

她们戏很好,从不出错,哪怕这种私密场合,也恭恭敬敬喊她“小姐”。

“小姐,该洗漱换婚服了。”

灵芝福了福身子,举止流利,冒着热气的水毫无倾斜。

“好,我这就来。”

叶玉离开窗子,走到梳妆台前任由三人服侍。

她们历经一月有余的奔波,五日前早已抵达长安郊外驿馆,派去腿快的小厮与管事到卫家通禀,只得了个“候着”的回信。

拖了五日,昨晚卫家匆匆派人来告知今日成婚。

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

这让叶玉很是好奇,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旧怨?值得这般互相为难?

灵芝紧闭双唇,只说自己不知道。

这模样让叶玉怀疑,一万两是不是要少了?

万一两家是什么杀人害命的仇怨,只怕她一进门就血溅当场。

或者是像话本那样被罚去当奴才折磨死,纵然有万两黄金也买不回自己的小命。

一张美若仙娥的脸上俱是愁绪。

叶玉是个孤儿,六岁被戏班子看中拉去学唱曲。

那戏班主对她和其他姑娘很好,温声细语,从不打骂,开口就是“恩情孝敬”之类的谆谆教导。

比她年长的几位姐姐成了名角,身边环绕一群富家老爷。

姐姐们依次离开戏班子,告诉她去过好日子了。

叶玉这才明白,她们为何被养得细皮嫩肉。

十四岁那年,她卖的价钱最高,赎身就得三万两。

膀大腰圆的老爷很爽快,当场直接付清了。

叶玉被强行带走,途中,她把人杀死,转身就回戏班子,趁着众人醉生梦死,一把火将戏班子烧个干净。

比她小的孩子们被她带回庵里。

她担起做长姐的责任,到处赚钱养活他们。

这片土地经过十年战乱,大魏王朝初立三年,动荡的社会并未安稳。

她缺钱呐~就把主意打到这替嫁上。

叶玉一边让侍女们打扮,一边翻看一本册子,册子记载苏家与当地的风土人情。

苏家位于南边的江杭郡,吴侬软语的水乡之地。

苏芸小姐性子活泼伶俐,喜粉色与青色,口味偏甜,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行。

但一张巧嘴走天下,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叶玉虽当了八年戏子,但她读书不行,写字如鸡扒,只会唱曲。

演戏,她是专业的,这样的娇女形象够她演一段时间了。

她飞快翻看书册,尽快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若不是第一次替嫁的穷秀才教她识字,只怕连大字都不认得。

进卫家前,这本详细记载人物风情的册子必须烧毁,要想往来应付的细节不错漏,全靠她的记性。

日上三竿,叶玉这才在三位侍女的打扮下穿戴整齐,肚子饿得咕噜叫。

圆溜溜的瞳仁可怜兮兮地盯着灵芝。

“好姐姐,灵芝姐姐,给我一口吃的吧,我从起来就没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灵芝很严肃,不苟言笑地拒绝:

“小姐,你涂了唇,入食会吃掉,你的牙上也会有残渣,这般不雅,影响苏氏女温雅形象,您再忍一忍。”

叶玉忍不了一点,大户人家讲究昏嫁,也就是说,她得等到落日黄昏,拜堂入夜之后才能进食。

天塌了!

“那给我喝口糖水,可好?”

叶玉圆溜溜的眼睛冒起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看着她。

灵芝吁一口气,被她打败了,转身吩咐人取来。

叶玉这才笑起来,朱唇轻启,若娇花绽放,晃花人眼。

灵芝神情一滞,将糖水递给她。

叶玉刚准备入口,一群兵卒踹开房门,哐当一声!

两扇可怜的房门歪歪扭扭挂在门框,来回晃动,几欲倒塌。

叶玉一抖,手上的碗也吓得掉落在地,“啪啦”碎裂开来,飞溅起来的水花洇湿朱红裙摆,留下点点痕迹。

灵芝慌了一瞬,厉声呵斥:“我等是中郎将家眷,尔等何人!”


卫云薇一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卫云骁就走了。

她只好回到隔壁,如实相告。

“什么?他要我自己去说?”

叶玉弹坐起,脑子懵了片刻。

真是万恶的奸佞,她都受伤了,还要折腾人。

只见老实的卫云薇点点头,面有难色道:“嫂嫂,恕我爱莫能助。”

“可是……王大人在屋内,我贸然闯进去不好吧?”

叶玉可没忘了,还有一个王闻之。

卫云薇笑道:“王大人刚走,嫂嫂尽管去找哥哥。”

叶玉苦恼的表情僵了一下。

“那……那行吧。”

送走卫云薇之后,叶玉又躺了一会,辗转反侧,纠结一番,下定了主意。

去就去,谁怕谁?

唤来芳踪扶她出房门,每动一下,肿胀的脚踝像是有无数碎片扎着,阵痛袭来,令她五官拧在一起。

以龟速来到卫云骁屋内,石砚杵在门外通禀一声,就让叶玉进去了。

屋内弥漫一股淡淡的药味,幔帐撩开一帘,入眼便是半躺在床上的卫云骁。

他闭眸假寐,室内寂静无声。

窗外拂来清风,吹散了香炉里的袅袅烟雾。

叶玉一瘸一拐走进去,低声唤一句:“夫君,我来了。”

卫云骁睁开眼眸,看了一眼叶玉脚踝的伤,啧,还真是崴了脚。

叶玉坐在床边,也不多话,开口道:“我想回自己的院子养伤,可以吗?”

卫云骁眸色一沉,“夫人,我这里有大夫,有仆从,你在这里养伤更好,急着回自己院子做什么?”

早不伤、晚不伤,偏偏这个时候伤了。

不得不怀疑,她莫不是急着回去通风报信,让怀王一党知道他压根就没事?

一个快死了的中郎将,与受了点轻伤的中郎将可不一样,陛下不会纵容朝臣被害。

伤得越重,怀王一党遭受的攻讦越厉害。

如此想着,一双鹰目愈发幽深地盯着叶玉,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叶玉提心吊胆,眸光闪烁着紧张与局促,还能是为什么?

若是让王闻之与刘景昼发现她,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能说,更不能暴露是因为这二人才躲避。

细细琢磨片刻,叶玉低叹一口气。

“关心夫君的人很多,并不缺我一个,想来我在夫君这里是无用之人,我离开,是因为无颜面对夫君。”

卫云骁露出戏谑的表情,“怎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叶玉错愕,若不是知道卫云骁没发现她是假的苏芸,还以为对方在敲打她。

她低头伤心道:“因为我没把夫君的药煮好。”

卫云骁神色凝滞,他想过许多理由,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他伸手挑起叶玉低垂的下巴,二人对视。

“怎么?是怪我让你一个闺阁千金干了粗活?”

叶玉细眉微蹙,摇了摇头,却挣不脱他的手,下巴被他粗粝的手指捏着。

“照顾夫君,是我的本分,我只是伤心,可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夫君会不会嫌弃我?”

卫云骁轻笑一声,屈起食指托着她的下巴,拇指动了动,抹掉滑落下来的泪痕。

美人泣泪,如芙蓉沾露。

他嗓子干涩,喉结滚了滚,沙哑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只要你安分地守在清辉院别离开我就行。”

卫云骁面色冷凝,想跑出去通风报信,做梦!

别离开他就行?

叶玉惊愕,难不成,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一刻都分不开,才把她放在跟前不许离开?

嗨~早点说嘛。

叶玉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笑吟吟道:“那我听夫君的。”

接下来的日子,叶玉开始躺平躲懒,吃吃喝喝,张个嘴吩咐侍女熬药,就躲回屋里看游记。

等药好了,她才慢吞吞端进屋子里献殷勤。

逍遥自在的五日一闪而过。

*

夜色深沉,烛火摇晃,室内灯火昏黄。

叶玉笑看卫云骁喝药。

左右卫云骁已经爱上她,她没必要卖什么惨,树啥形象了。

只需要磨着卫云骁,让他答应放她出门就行。

这不,卫云骁刚喝完药,叶玉殷勤地递上一杯清水,体贴道:

“夫君,快漱口,是不是很苦?”

卫云骁诧然,今夜的苏芸处处阿谀奉承他,不知肚子里又在憋什么主意。

他安然地享受她的一番侍奉,背靠床头半坐着,绸被盖着下半身。

养病期间,他只着白色里衣,交领松垮袒露胸腔,默不作声,静待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此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不是她又想要子嗣了?

想到这里,卫云骁默默拢住衣领。

只见这小女子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笑问:“夫君,这几日缩在房内烦闷,我可以出去逛逛吗?”

听得此话,卫云骁的脸冷下来,扫了她一眼,这几日苏氏女都本分待在清辉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胖了一些,气色红润。

低头看见她细腰好像也宽了一点,手心暗自握紧,指尖摩挲掌心。

还以为她老实了,没想到还不死心!

卫云骁板着脸,“不许去。”

叶玉被无情拒绝,想了想,“那我去找薇妹妹可以吗?”

卫云骁拒绝:“找她也不行,若你无聊,我可以唤她来陪你。”

“可我看倦了清辉院,想去别处散心。”叶玉道。

卫云骁面不改色道:“清辉院很大,后院有一处池潭可以赏花。”

叶玉咬着下唇,哀婉道:“我只是想出去逛一圈而已,难道这点小要求,夫君都不满足我吗?”

说完,烛光下,卫云骁看见那双狐狸眼有一层水雾打转,若是多看两眼,便足以令人心软。

卫云骁立即移开眼,只吐出两个字:“不可!”

叶玉气闷不已,暗自唾骂一句,死闷葫芦!

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

叶玉轻哼一声,站起来正想转身离开。

门外传来石砚的声音,“表公子,这边请。”

她透过内室门看见有一人披着黑色披风迈进前方正堂。

只匆匆瞥一眼,叶玉就认出来,那不是刘景昼吗?

遭了遭了!

这几日的安逸令她松懈戒心。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能进来了。

叶玉白着一张脸,眼珠子到处瞟,这里除了一个衣柜,无处可藏!

更何况,她也没法当着卫云骁的面把自己塞进去。

若是刘景昼进来,就能把她堵在房内,当场逮住。

这一回,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三日前的夜晚。

在葳蕤堂,叶玉哭着拉住卫云骁的袖子。

“夫君,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下毒!”

卫云骁回头,凝望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看见她嘴巴无声地动了动。

“晚上来找我。”

这是她口型说的话。

失望、落寞充斥心头,卫云骁没理会她,划破袖子离去。

待到天光熹微,母亲的毒缓解后,他来到关着苏氏的柴房。

卫云骁一进来,叶玉就连忙抛出自己的计策,生怕他不愿意多听几句话。

“毒不是我下的,我知道如何钓出背后凶手。”

卫云骁声音冷漠疏离:“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玉不敢靠近卫云骁,生怕被他斩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伤心道:“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你若是将罪名扣在我身上,背后凶手尝到甜头,下次还会继续下毒陷害他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能保证,他害了我就不会再害别人?”

卫云骁审度她的面色,坦荡又从容,毫无心虚之态。

“那你为何收拾包袱离开?”

说起这个,叶玉早已琢磨好说辞。

“那身衣裳是出嫁前母亲给我亲手缝制的,我离家月余来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害怕、会彷徨,我思念母亲,去到哪里都是要带着睡的。”

“那尊玉佛是表弟送咱们的新婚礼,我……”

叶玉耳廓泛起一抹淡粉,羞赧道:“那是一尊送子玉佛,带在身边,说不定会灵验。”

说道这里,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其间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银子,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碎银,没几个钱,我要跑路也不会带这么少,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夫君的喜好。”

“还有……那本书,是夫君赠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心中喜爱,自然要珍藏起来。”

叶玉含羞带怯地胡编一通,处处都往卫云骁身上扯。

其实全是假的。

编得合情合理,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低戒心。

他总不能跑去江杭郡查问苏夫人有没有给她缝衣裳吧?

冷漠疏离的卫云骁有了一丝松动,一双鹰目闪过柔和的流光。

“在葳蕤堂怎么不解释?”

叶玉红了眼眶,“我一个闺阁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话,岂不是让人觉得没规矩。”

她盈盈垂眸故作羞,抬手掩面,泪湿襟。

卫云骁不懂姑娘家的这些敏感心思,如今知晓,内心的芥蒂暂时放下,沉声问:

“那你说说,有何计策?”

叶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站起来。

棉布滑落,卫云骁看见她只着一身白色里衣,身子单薄消瘦,五指动了动,慢慢握紧。

叶玉道:“背后的凶手,不是与我有仇,便是与母亲有仇。”

“可我才嫁入卫家半月,谁会如此仇视我?置我于死地?”

卫云骁看着她理直气壮的神态,想起她父亲做的事。

其实她说错了。

整个卫家都恨她,只是她意识不到,又或者说,她不知道内情,才会如此坦然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转念一想,难不成,她真的不知道苏贤重做的事?

卫云骁内心好奇,便开口:“苏氏,你当真不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

叶玉眼眸含着纯澈的波光,浮现懵懂与疑惑。

“我并不知,出嫁前,父亲母亲只同我说要好好相夫教子,其余的便没有了。”

“可我来到卫家,你们总说苏卫两家有旧怨,到底是什么旧怨?惹得夫君不喜爱我?”

不喜爱?

卫云骁看着那双委屈湿漉漉的眼睛,转过身不看她。

“不知道也好,你继续说吧。”

又是这句话。

勾起她的好奇心却又不满足她,遮遮掩掩,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天天搁嘴边念叨。

叶玉腹诽几句,继续说:“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就是冲着母亲,顺便拿我当替罪羊。”

“早不害,晚不害,偏偏在母亲管家整理账册的时候害她,说明与家中庶务有关。”

叶玉没有明说与二房有关,省得落个挑拨家族团结的嫌疑。

“既然如此,夫君何不放出风声,就说母亲五日内必醒来,催促背后之人继续动手。”

卫云骁握紧拳头,追问:“你觉得,对方会从何处动手?”

叶玉笃定:“一边是母亲,若她没死,凶手会继续下手,就没人追究那些把柄了。”

“另一边是我,只要我死了,便算作畏罪自杀,替对方背黑锅,此事不了了之。”

“所以,夫君要把葳蕤堂看紧,也要派人保护我,守株待兔,只要对方熬不住来害我,便能抓住真凶。”

卫云骁认可叶玉的计谋。

只不过,来保护她是他本人。

这三夜,卫云骁都会背着两名婆子掀开瓦片前来守她,几日未曾合眼,眼底的青色愈发明显。

果不其然,与卫云骁聊完的第二日,送来的馒头中含有剧毒。

幸好叶玉长个心眼,先把馒头放到老鼠洞口试毒,死了几只老鼠。

叶玉不敢吃厨房送来的东西,深夜来守着她的卫云骁带保暖衣物与饭菜,维持着她这三日的伙食。

连续下了三天的毒,叶玉都没死,甚至活蹦乱跳,与守门婆子吵架、唱曲,精力不减。

刘观音也快要醒了。

背后之人坐不住,派人亲手了结苏氏女,被抓个正着。

现下。

两名蒙着脸的男子被卫云骁几招就打趴下。

叶玉在旁欢呼,“夫君真厉害,这几招也教教我。”

卫云骁只淡淡乜了一眼她,嘴角不自觉勾起。

这女子敢以身为饵,还算有胆识。

石砚很快带人把两名男子带走,经过辨认,这不是卫家奴仆。

在外传播的消息是卫云骁重伤未愈,为了防止真相泄露,卫家严防死守,进出皆需要盘问。

究竟是什么人有本事把外人带进来?

经过一番拷打,对方招出是负责厨房采买的蔡嬷嬷把他们带进来的。

卫云骁传来蔡嬷嬷,人一来,就连忙跪在地上。

“二公子,家宰说这二人是他老家侄儿,到卫家做临时护院,他事忙走不开,才叫我把这二人领进来的。”

口说无凭,卫云骁又传来家宰许常。

许常却是跪着辩解:“此二人与我毫无干系,往族谱数上十几代,也与老奴搭不着关系啊。”

蔡嬷嬷与许常互相指责是对方做的,吵得脖子都红了。

卫云骁揉了揉太阳穴,鼻尖嗅到一股暖香。

他抬头看见洗漱过的苏氏站在身侧,她换了一身新衣,脸颊的绒毛湿哒哒黏在肌肤。

脂粉未施,乌黑浓密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脑后。

她笑道:“夫君,让我来审,可好?”


卫云骁一杯又一杯饮下茶水,炯炯有神的鹰目盯着叶玉后背。

苏家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得防着苏芸把妹妹推下去。

殊不知,在前头撑杆划船的船夫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双充满寒凉的锐利眼睛。

船夫把手中的竹竿一拧,竹竿断成两截,竹筒滑出一把利刃。

画舫激烈一荡,船尾的叶玉和卫云薇歪歪扭扭地来回晃几下,尖叫声响起。

“啊!嫂嫂,小心!”

叶玉眼疾手快伸出手拉住卫云薇,这才稳住身形。

卫云薇差点掉进水里,后怕不已,气闷地扭头想呵斥船夫。

“你怎么划船的!”

一抹倒映日芒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

卫云薇变了脸色,大吼一声,“阿兄,小心!”

卫云骁方才随着画舫摇晃,一阵晕眩感袭来,疲乏盗汗,意识恍惚看不清眼前景象。

是这茶水下药了!

卫云薇的大喝令他清醒几分,扭头就看见一把刀向他劈来。

船夫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卫云骁饮下水,待抵达湖中心,药效发作,四周空旷再也无逃生的渠道。

那两个女子虽没中药,但不足为惧,他露出了爪牙,直指目标卫云骁。

卫云骁躲过一击,利刃砍在他身后的柱子,木屑飞溅。

他从靴子中抽出匕首与之搏斗。

因二人的打斗,船身摇晃不止。

岸边等候的侍女、石砚与车夫皆听到了惊呼声,遥遥一望,远方的画舫似被困住,在原地来回晃动挣扎。

“不好,出事了。”

石砚提起刀,站在岸边左右观望皆无船只,无法抵达湖中心,心焦不已。

船头甲板的两个男子有来有往地过招。

卫云骁分明已经中药,却还能强撑着抵御船夫。

船尾的卫云薇与叶玉牵着手,左右分开交替跑,缓和惯力左右摇晃来带的失衡。

叶玉抓住平衡的一瞬,将卫云薇甩进船舱内,她趴在地上,慢慢爬过去。

卫云薇跌坐在画舫里,伸出手飞快把叶玉拉进去。

“嫂嫂,快来!”

她们抱在一起,保证不会被甩飞出去,暂时安全了。

船头的卫云骁还在与人搏斗。

叶玉忖度,从新婚第一日开始,卫云骁三天两头就被刺杀,和他在一起就没一天好日子。

画舫还在晃动,药效彻底发作,卫云骁逐渐疲乏力竭,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船夫一个扫堂腿将他击倒,蹦起来刺向他胸口。

卫云骁瞠目,浑身发冷,他再无力气抵抗了。

这时,一把小几飞快砸晕了船夫。

卫云骁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一张笑容映入眼帘。

“中郎将大人,你还好吧?”

叶玉笑着挥了挥手上的小几,那是用于摆放点心茶水的。

那船夫头破血流,挣扎着要站起来。

叶玉见状,脸色一变,轮着小几不停砸船夫,专往脆弱的脑瓜子而去。

不一会儿,船夫惨叫几声,鼻青脸肿成猪头模样,彻底昏死过去。

叶玉丢开残破的小几,突然想起自己是苏芸。

细眉微蹙,朝卫云骁伸手,娇滴滴道:“夫君,你怎么样?快起来,伤着没有?”

卫云骁也不客气,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那股晕眩之感令他头脑越发沉重。

趔趄几步才站稳住,只来得及说一句,“赶紧回去。”

就半昏半醒跌倒在地。

卫云薇赶紧爬过来,白着脸搂住卫云骁,“兄长,兄长!”

“我无事,快些上岸回家。”卫云骁有气无力道。

叶玉捞起水面浮动的竹竿划船,向岸边靠拢,速度有些慢,卫云薇也拿着另一半截竹竿划船。

二人齐力,画舫稳稳地回到了马车停靠的岸边。

石砚率先把卫云骁背上马车,待人齐全,就吩咐车夫赶马回城。

“公子,你怎么样?”

石砚挤上马车掏出一个黑瓷瓶放在卫云骁鼻尖。

他嗅了几口,慢慢恢复精神。

叶玉也多看两眼,不知这是什么好宝贝。

刚想讨教一下,跑的时候带几瓶回家乡,马车骤然停下来,众人身子一晃,七歪八扭地趴在车厢内。

叶玉压着卫云骁,听得耳畔一阵闷哼声,略微歉疚道:“夫君,不好意思。”

她赶紧爬起来,那股暖香依旧萦绕在鼻腔,卫云骁不自觉捏紧手心。

卫云薇撩开帘子,外头有十几名黑衣人把马车围了起来。

石砚立即拔刀下马,作防御状。

卫云骁恢复了一半的力气,不紧不慢地下马车,鹰目梭视这些黑衣人。

“他就派来你们这些废物?”

似乎知道背后真凶是谁。

叶玉嘀咕,他怎么树敌这么多?

看来苏家说他残害忠良肯定没错了,平时坏事必定没少做,可怜连累了她与卫云薇。

“少废话,今日,你走不出这金陵湖。”为首的黑衣人开口。

金陵湖在长安郊外南面,附近无人支援,他们只有七人,三男四女,对方全是手持利刃的大汉。

卫云骁计较片刻,冷声吩咐:“苏氏,你先带云薇回去。”

身后很安静,无人回应。

小女子没见过这等场面,怕不是吓坏了?

他双目防着前方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沉声提醒:“苏氏。”

依旧无人回应。

石砚低声咳了咳:“公子,她们……”

卫云骁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一股萧瑟的风裹挟两片落叶打着卷吹过……

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被赶下来,手持一把刀站在他们身边,憨厚地挠挠头。

“少夫人叫我留下来帮您,她们回去喊救兵。”

叶玉早已拉着两名侍女并卫云薇赶马离去。

卫云骁远远一瞧,只能看见一个黑点。

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叶玉一行人急匆匆躲入山林。

乡亲们拿着干粮分开躲藏,不能聚到一处,容易被羌兵一网打尽。

而他们这群年轻一点的村民,则负责引开羌人,让他们远离深山里的妇孺。

他们早已做好准备,视死如归。



清晨,天色复明。

细碎的云浪布满天空,晶莹露水挂在叶尖,压弯了枝腰。

屋檐下细细密密的蛛丝网挂着几只蛾子,一只蜘蛛正攀爬过去收割自己的猎物。

高溪山睡在一间较为宽敞的茅屋,他醒后穿戴整齐,支起双腿,唤来一名女子。

此时,女子低眉顺眼帮他擦拭靴子上的灰尘与血迹,双手微微抖着。

心腹入内半跪在地:“将军,已经点好兵了。”

高溪山收回双腿,站起来,吓得那女子趴伏在地。

他轻笑一声:“留下五十人看着粮草与女人,其余人跟我一起出发。”

“是!”

“哦,别忘了带上我的好狗。”

心腹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村子里的货郎,再次恭敬道:“属下已安排好。”

高溪山大步迈出去,羌兵们早已精神抖擞地坐在马背上,整装待发。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

若不是酒后与高照那小子打赌,一时兴起夸下海口只需二百人就能拿下长治。

他还真不会带这么少的人。

高溪山抬头望天,剑光一般的余晖刺破青色苍穹,漫漫飞卷的白云时紧时疏。

“出发!”

心腹在前方引路,那名薛家村的货郎脖子套着一根绳子,被当作猎犬牵着,脚步紧紧跟随马儿。

若是落下一步,打着活结的绳子一紧,则会勒紧脖颈,叫他难以呼吸。

货郎生怕被拖行勒死,只好小跑着跟上马儿。

他讨好道:“官爷,薛家村最近的是李家村,那里的姑娘最漂亮。”

闻言,不止是那名心腹,后面紧随着的羌兵眼眸也亮起来。

高溪山却是不屑一顾,腌臜贫寒之地,能出什么好样貌?

他在北齐从不缺投怀送抱的女子,不过是一群庸俗粉黛。

一群人突袭李家村,此地寂静无声,连犬吠也无,只怕村民们还在睡梦中。

想到这里,一身邪气的高溪山觉得更刺激了。

高溪山似笑非笑道:“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羌兵策马冲入李家村,踢飞院子里的篱笆、撞开门窗,翻箱倒柜。

忙活一个时辰,却空无一人。

心腹前来禀报:“将军,李家村的人全都逃了。”

高溪山脸色阴沉,衬得那张白面愈发森然,狭长的眼眸扫一眼旁边学狗蹲坐的货郎。

他连忙爬过来,求道:“官爷,与小人无关啊,肯定是那些薛家村的人通风报信!”

高溪山一觉踢开他,站起来。

“可找到什么好东西?”

心腹道:“属下在翻新泥土、柴堆,草堆里找到了一些粮食。”

高溪山的怒气消了不少,也算是略有收获了。

他扯了扯绳子,把货郎拉过来。

“带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哪怕找不到人,搜到些许粮草也可。

货郎连忙带着他们去其余村庄,无一例外,扑了个空。

村子里没人,只能找到一些吃食和值钱的东西。

他们此时身处叶家村,高溪山心情不快,拉着货郎到跟前,绕着他转圈。

像一条扑空鸟巢的蛇,因突袭失败而急眼,阴恻恻地吐出一句话。

“可知道他们平时都躲在哪里?”

长治围绕高山密林,藏人很简单。

这群狡猾的村民能躲进去个几月,可他带来的粮草可养不起兵卒们几个月。

“官……官爷,小人知道一个地方。”

高溪山勾起殷红的薄唇,眼眸弯弯,笑得像慈爱的严父。

“真棒。”

如履薄冰的货郎立即带着他们进山里。

山地崎岖,骑不了马,羌兵执长刀步行入内,草盛、树壮、野花芬芳,鸟雀啾啁。

他们走了许久,天色已至午后。

云层渐厚,遮天蔽日。

走了许久都找不到人,心腹兵卒在高溪山的示意下,对货郎拳打脚踢。

“你小子敢耍我们!”

“官爷饶命,小人没有!”

货郎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求饶。

心腹拔刀,想了结这个不老实的男人。

货郎惊惧惶然,爬了几步,在草地里寻到一块馒头渣。

“官爷,等等!”

拔刀的心腹停下动作,看着货郎举起来的馒头渣,接过来递给高溪山。

“将军,有线索了。”

高溪山乜了一眼那块馒头渣,上面爬满蚂蚁。

那群村民逃难还不忘带吃的,只要顺着掉落的碎屑与聚集起来的蚁群,他们就能找到人。

他打定主意,下令道:“全都给我睁大眼看地上的痕迹,给我找!找到了,老子重重有赏!”

羌兵散开搜寻,顺着草地里掉落的蛛丝马迹,他们循着一个方位走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他们远远瞧见一群人聚在一起歇息。

其中一个布衣女子正拿出馒头分给他们。

女子穿着不合身的素白衣衫,两袖宽大,因逃跑来不及束发,如瀑青丝垂在脑后。

妇道人家,逃跑不忘爱美,有一男子把一朵纯白的野花插在她鬓边。

女子娇羞浅笑,在原地转个圈,问男子:“好看吗?”

男子羞赧点头。

高溪山怔愣片刻,女子美如山间精灵,她肌肤白皙,一张红润精致的面庞长着一双狐狸眼。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脑子里霎时想到“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冰肌玉骨。

他的心口慢了一拍。

她像他狂奔千里,攀上高原雪山窥见的雪莲;又如他紧追不舍,狩猎不得的白狐;更像是高坛之上,仰天俯地的神女。

自古红颜多祸水,若是能将她送入北齐王宫,魅惑君王,那他也不是不能问鼎那个位置。

想不到这山林野地,也能长出如此国色天香。

叶玉与众人奔逃一夜,在此午憩,没成想,那群羌人竟然追来这么快。

她转身看见那高大的男子露出幽幽的笑意,眉眼俱是势在必得的神采飞扬。

看见叶玉煞白的脸色,她如一只受惊的鹌鹑缩在身侧男子后方。

高溪山勾起唇角,嘴边荡漾一抹邪笑。

傲然与悲悯在狭长的眼眸交替流转,似在为自己的胜利而快慰,也在为这群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悲戚。

他拉长语气,悲怜道:

“找到你们了~”


卫云骁没说话,叶玉就知道他默认了。

她走上前,在蔡嬷嬷与家宰许常之间来回转,打量他们的神色。

二人战战兢兢,时而看卫云骁,时而抬头望着叶玉。

“二公子,二少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蔡嬷嬷受不住审度,率先求饶。

许常也附和道:“少夫人,老奴在卫家干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谋害主子啊。”

叶玉没说话,厨房的饭菜有毒,凶手极有可能是蔡嬷嬷。

可若是蔡嬷嬷,那么她是出于什么动机害人?

又或者说,她背后有何人在指使?

叶玉派人召来刘观音的贴身婢女金姑姑。

“见过公子、少夫人。”

叶玉也不浪费时间,叫她送来刘观音近日翻看的账册,寻来负责别处的四名管事,叫他们查对册子。

一经对账,发现厨房的账目的确有问题,账目空缺了八千多两。

蔡嬷嬷的头不停磕在地面,“少夫人,老奴冤枉啊。”

叶玉道:“那你说说,你冤在何处?”

刚开始,蔡嬷嬷可是愿意为了证明清白吃剩菜的,这份决心令叶玉对她的怀疑有了一丝松动。

“老奴每月领取的采买银子都是从家宰处获得,拿了多少就记多少,从未克扣或者多拿,岂会有如此大亏空?”

往日一直是二房的主母王玲在管着账目,难道她会不知道内情?

这件事,越挖下去,牵涉的人越多,可那人想害自己,叶玉就不可能会放过对方。

残酷的生存法则告诉她,狗咬人一口,就该打死,人伤她一次,就该去死,免除后患。

叶玉又叫人对了一下家宰的总账册,毫无纰漏。

许常佝偻的身子板直,“老奴对卫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蔡嬷嬷哭着磕头:“老奴愿以死明志,只求不要牵连我的丈夫孩子。”

蔡嬷嬷一家都在卫家做活,说完此话,她爬起来企图撞柱。

叶玉手疾眼快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扯回来。

蔡嬷嬷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少夫人,真的不是我干的!”

叶玉板着一张脸,气韵倒与卫云骁有几分相似,一双狐狸眼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静静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扫。

这时,石砚去搜过许常与蔡嬷嬷的屋子,最终在蔡嬷嬷屋里寻到了刘观音中的毒药。

证据摆在眼前,显然,蔡嬷嬷克扣厨房银钱高达八千两,她为销毁罪证,下毒谋害主母,买凶杀人,嫁祸少夫人。

卫云骁厌倦这些内宅心计,冷声吩咐:“拖下去杖打五十,转交京兆尹判处。”

说完话,他站起来,转身欲走,叶玉叫住了他。

“夫君,等等!”

叶玉的语气变了,再无往常的柔情与伏低做小。

蔡嬷嬷还在拼命求饶,额头磕肿了。

叶玉想了想:“我还有一计可辨真凶。”

卫云骁停下脚步,转身问:“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玉道:“还请夫君带那两个行刺的男子过来。”

卫云骁想了想,看向石砚。

石砚得了暗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把人带过来。

二人一来就跪地指认蔡嬷嬷买凶杀人。

蔡嬷嬷听了,几欲晕厥,颤抖着指向二人:“我好心引你们进卫家做活,你们为何要污蔑我!”

叶玉没理会他们的撕扯,问道:“蔡嬷嬷给你们的银子,在哪里?”

两名男子从鞋底下掏出一角碎银,称:“我们只得了定金,事成之后才会结账。”

叶玉捏着帕子把银子收过来,转身吩咐一个侍女去端两碗清水。

卫云骁不知她要做什么,重新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见两块银子放入水中,水面晃了晃,便再无别的异样。

叶玉转身向卫云骁道:“夫君,借你一锭银子。”

卫云骁被她勾起好奇心,拿出钱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入她手中。

叶玉只取了一块,交给蔡嬷嬷。

“嬷嬷,你摸两下。”

蔡嬷嬷不知少夫人要做什么,她拿起银子,在手里摸了摸,又放回垫着帕子的手上。

叶玉把银子放入另一碗水,水面浮现一层油污。

“夫君,你来瞧。”

卫云骁走过去,侍女也执烛台过来照亮水面。

很明显,被蔡嬷嬷摸过的银子会有油污,她混在厨房,哪怕每日洗干净,转身摸个碗,拿个盘子,两只手都会常年沾满油。

可用于买通两名男子的银子却没有油污。

说明蔡嬷嬷没摸过这笔银子,她是新的替罪羊!

卫云骁当即明了,转身瞧着憨厚老实的许常,锐利的双目扫来,吓了他一激灵。

大脚踹在许常胸腔,卫云骁呵斥道:“混账东西!”

蔡嬷嬷才来卫家五年,没什么主仆之情。

可许常在卫家二十多年,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动过多少手脚,干过多少腌臜事?

许常滚在地上,又爬起来咬死不认,“老奴是冤枉的!”

叶玉看向那两名原本要杀她的男子,冷冷道:“夫君,这两个刺客不老实,打死不过分吧?”

二人听了,脸色一白,卫家要动私刑杀人!

卫云骁没说话,石砚上前把二人拖出去,很快,此起彼伏的杖责声与惨叫声传来。

“啊!救命啊,卫家杀人啦!”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玉告诉金姑姑去劝诫一二,招出真凶可以给他们留活路。

许常年迈的躯壳一震。

少夫人年纪轻轻,手段了得,若刚开始说的是拷问真凶,这二人为了保命未必会供出真相。

可她没有,直接置人于死地,绝望中又给一线生机。

寻常人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招出真凶保命?

玩弄人心,她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金姑姑进来复命,那二人供出是许常买凶杀人,叫他们指认厨房的蔡嬷嬷,事成后助他们脱身。

蔡嬷嬷听得此话,大松一口,余惊未定道:“许家宰,我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这也是叶玉想问的,她与许常更无恩怨纠葛,为何要害她?

叶玉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你?”

许常支支吾吾,先是看了一眼卫云骁,又看向叶玉。

蔡嬷嬷哭着骂:“许常,你这个黑心肝的下作东西,再不招出凶手,你全家可没好果子吃!”

提起这个,许常有了一丝动容,他正要开口,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哟,这里如此热闹?”

有一众仆从簇拥一女子走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的王玲。


叶玉想了想,扑通一声,立即滑跪。

她跪在床边,含泪拉着卫云骁的手,放在脸颊边,道:“夫君,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

卫云骁滞愣片刻,他何时要责怪她?

不过,他捕捉到了女人眼底闪过的狡黠,想了想,故作严肃道:“苏氏,你还好意思提及此事?”

叶玉身子微微颤抖,“我……夫君,不是的。”

她语无伦次,恐慌爬上素白的小脸,完了,该不会想斩了她吧?

卫云骁压低嗓音,沉声问:“不是什么?”

叶玉琢磨片刻,灵机一动。

“夫君武艺高强,我们留下来只会徒增负担,我当时只想快点回长安找人求救,幸好夫君平安归来,真是吓死我了。”

卫云骁轻嗤一声,“我死了,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刺杀他的是怀王的人,而引他去金陵湖的是苏芸。

他很难不怀疑,苏芸是否牵涉其中。

叶玉趴在床头,握着他的手放在脸颊,双眸通红地摇摇头:“我不想夫君死~”

神色诚挚无比。

二人相隔不过半臂之距,柔柔的嗓音传来,女子眼角的一滴热泪渗入掌心。

或许是药太苦了,卫云骁喉头干涩,不自在地抽手。

叶玉一惊,这么演不行吗?

她转而啜泣起来,“夫君还是怪我抛弃你吗?”

她咬住下唇,细眉微蹙。

“那……若是有下次,我一定陪夫君同生共死。”

此话一出,卫云骁皱眉,撑着手肘支起半边身子,鹰目紧紧盯着泪流满面的女子。

手心痒痒,他不自觉伸手拭泪。

未免打草惊蛇,他勉强先安抚一下苏氏,若是过几日让他调查出背后有苏氏的手笔,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想到这里,卫云骁幽幽道:“我没怪你,苏氏,你救了我,想要什么回报呢?”

沉沉的声音传来,叶玉抬眸,对上了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叶玉一时拿不准是坑她还是奖励,虽然她想明日再出去一次,但细究过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只好夫君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什么回报都不要。”

卫云骁手指蜷缩,嘴唇也变得干涩。

“嗯,既然你如此诚心,这几日就留在清辉院照料我。”

叶玉咋舌,不是,她好像演过头了?

卫云骁闭眸平躺,察觉身边的苏芸不吱声,抬起眼皮瞧了一眼。

看见叶玉还在愣着不动,似是被他的决定惊到了,卫云骁扯着嘴皮子,含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

“夫人力气那么大,照顾我这个病人应该绰绰有余吧?”

说起这个,叶玉悻悻地捂脸。

“我……我听夫君的便是。”

卫云骁幽深眼眸闪过一丝晦暗的流光。

他遇袭受伤,为了引起朝堂恐慌,令陛下震怒,命人在外散播他伤情极重,生死攸关,危在旦夕。

哪怕只受了几道伤,他也得装作下不了地。

剩下的,就交给其余人把幕后之人挖出来,卫云骁估摸着,这一回,只怕怀王一党要折损几人了。

卫家被他下令守口如瓶,一个字都无法对外泄露。

全家上下,最应该防的是这个苏氏女,她父亲是怀王一派,只怕会走漏风声,影响收网。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叶玉前脚刚答应,芳踪就回去收拾东西送过来,在清辉院给她腾出一间房。

看着眼前简朴的屋子,比她之前香喷喷的房间差了许多。

灵芝等三个人被留在原先的院子,陪她来清辉院的仅有芳踪一人。

叶玉唉声叹气地吃着精致的晚膳。

别的不说,卫云骁院子里的吃食比她院里的好多了。

主食是白米饭,有一条清蒸鲢鱼与一盅鸡汤炖参。

她将脑子里牢记的礼仪发挥出来,在芳踪的服侍下细嚼慢咽,饭后漱口,翘起兰花指捏着帕子擦嘴。

全程举止优雅,仪态端方。

应该没出什么错吧?

叶玉想着,转而拿起一颗梅子吃,悠哉游哉地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石砚来提醒该给公子换药了。

叶玉不情不愿出门,他们二人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走几步就到了。

正值夜晚,灯花爆了一下,烛火摇晃,昏黄的光照在卫云骁身上,镀上一层橘色。

他没有白日里的虚弱,看起来精神多了。

手里拿着一封信纸点火丢到铜盆里烧干净。

一股纸屑味传到门口处。

叶玉打了个喷嚏,引来卫云骁的注目。

“公子,少夫人来了。”

卫云骁只是扫一眼,就淡淡道:“苏氏,过来。”

叶玉被他刚才那一眼吓到了,好似在怀疑她偷窥,看见石砚在她身边,眼里的疑窦才打消。

桌案放着干净的纱布与新药,大夫已经教过叶玉如何处理伤口。

本着早干完早走的心态,她径直走过去,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夫君,我来给你换药吧。”

接触过几回,叶玉已经摸透了卫云骁的脾性,沉默不语,就是默认的意思。

卫云骁没说话,转个身子面对她,流畅的肌肉纹理在烛光投下阴影。

过于大方了。

她虽然嫁过三次人,可从未成过事,更没见过男子裸体。

白日人多尚无感觉,现下夜深人静,二人独处,一时有些窘迫。

叶玉垂眸,耳廓爬上一抹浅粉。

她解了纱布,把新药换上,或许是夜凉,她的指尖冰冷,一次又一次地触碰温热的躯壳。

卫云骁攥紧手心,女子冰冷的手给因疼痛带来的热意缓解了不少,但却莫浮现一抹痒意。

他垂眸盯着苏氏的动作、神态,极好的目力注意到了耳廓那抹红晕。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嗤笑一声,胸腔起伏,牵扯着伤口引来剧痛。

卫云骁皱眉倒吸一口气。

叶玉听到声音,以为弄伤了他,无措地抬头望着卫云骁。

“夫君,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眼神清澈如浅溪,瞳仁乌黑如点墨,一脸单纯。

卫云骁腹诽,她不是半年内就要怀上他的孩子吗?

现下正是勾引他的好时机,她竟然没动手?

想到这里,卫云骁挺了胸膛,指着心口道:

“我这里有些痛,给我揉一揉。”


“芸儿,芸儿!”

卫云骁鼓眼努睛,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走到叶玉躺倒的位置。

地面只有一滩殷红的血,渗入蔓蔓青草里。

循着血迹,他发现有点点血痕延伸入湖边。

“公子,你瞧!”

石砚指向远方湖畔。

斜坡直下金陵湖,下方毫无遮挡,有一块红色系带落在岸边。

卫云骁手忙脚乱滑下去,取下那根系带,发现那正是苏芸用于束发的绸带。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口,庞大的身躯弯下腰,俯视清澈平静的湖面。

莫不是……莫不是真掉入湖里了?

他回头观察地形。

山坡前方,他与石砚在对付歹人,不可能从他们身边带走人而不知。

左右两侧是刀削的峭壁,更不可能从旁离开。

卫云骁站在岸边,往湖畔走几步。

一滴异常嫣红的血痕灼伤人眼。

他缓缓半蹲,从水边的一颗石子上摸到血痕。

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向来稳重的手一抖,脑仁瞬息惶然,眼跳耳热。

卫云骁深吸几口气,胸腔因情绪浮动过大,一抽一抽地鼓动:“石砚,去喊人来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抬眸想寻找苏氏的踪影,却发现眼前视觉不知为何模糊成一团。

抬手一抹,温热的水渍浸染指腹。

“是。”

他们出城门之前,已经通知守卫去唤人了。

援兵久等不来,只怕是进山林失了方向,寻不到他们的行踪。

*

十义与九义在密林奔逃,二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

回头看见后方没有追兵,这才慢下步伐。

他们来到西城门外,此处早已戒严,增设兵卒来回盘查。

他们身上有伤,过不了关卡,回不去了。

突然,一支数量庞大的府兵围着一辆奢华的四驹马车出来。

车辕鎏金雕花,皮毛光滑油亮的白驹不掺一根杂毛,银丝璎珞来回晃荡。

也不知是何方人物,阵仗如此大?

十义与九义抬头看天上浓云翻滚,快要下雨了,只好转身寻个庇身之所暂躲几日。

远方的马车内,一个身着玄衣曲裾的男子搂着一名病弱妇人。

二人约莫四十多,男子留着一簇胡须,五官硬朗,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妇人面若银盘,眉宇间缭绕病态,她低声咳了咳。

中年男子无奈叹息:“你旧疾复发,不该跟着来的。”

妇人眸中含着一层雾气,神色焦急忧虑。

“王爷,事关乐阳,妾不得不来,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通宝楼的掌柜事前求见宁王,不过一介商贾,仆从们有所怠慢。

等他们得了消息面见那名掌柜时,半个时辰过去了。

掌柜拿着十年前派下去的玉佩图纸前来通禀,说他在卫家少夫人身上发现与这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是王爷亲手画图纸交给一名前朝宫廷御匠雕的,那名御匠年迈去世,不可能再出第二样。

那卫家少夫人极有可能是她丢失多年的女儿,乐阳郡主。

夫妻俩喜不自胜,连忙派女使前去卫家传人,却得知,卫家少夫人被贼人掳走,存亡未卜。

侍卫前去打探,得知那些歹人抓着卫家少夫人跑到城外,中郎将已经去追。

寻了十年有余只得这么点音讯,宁王与王妃立马带着兵卒前去救人。

等他们抵达山坡时,此处只剩下卫云骁与他的护卫,从他们口中得知卫家少夫人早已坠湖身亡。

王妃闻讯,病体难以承受罹难之痛,身子一软,晕倒了。

有侍女慌忙扶起王妃。

“快,快把王妃带回去!”

宁王眉头紧锁,将王妃抱上马车。

马车将她送回宁王府医治。

余下的人在金陵湖寻人,有王爷坐镇,他们不敢懈怠,数艘简易竹筏在湖面游荡。

其余侍卫分开在湖畔寻找。

天上乌云密布,流转闷雷声。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漩涡。

乌云堆积,留不住倾入人间的雨水,一场雨箭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地面,湖面散开点点涟漪。

远方的湖畔。

一只湿漉漉的手攀上岸边,叶玉浑身湿透,就连身上的血水也被冲刷干净。

只残余浅浅的红痕轮廓,若不细看,旁人只会以为那是绣纹。

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是先前插在她腹部的那把。

之前血水晕染衣物,看不出伤势如何,经过湖水濯洗,此时,她的衣衫完好,根本就没有刺破的痕迹。

步伐矫健,举止正常,更无重伤之态。

叶玉爬上岸,按下手中的匕首柄上镶嵌的圆珠,利刃收缩入刀柄内部,喷溅出残余的红色汁液。

松开手,利刃弹出。

这是她昔日在戏班子摸走的表演道具,若不按下圆珠,它是个伤人利器。

按下圆珠,刀尖收缩,便能表演一出杀人害命的好戏。

叶玉回眸望着远方湖面斑驳的人点,嘿嘿一笑。

她原本想直接跳进湖里逃跑,但窥见卫云骁来了。

那王闻之害她如此,怎么着也得在卫云骁面前给他上眼药再走。

她不信,经过这么一死,卫云骁还能待他如初,以挚友相称。

这一回,看王闻之怎么洗清嫌疑。

可惜,她就要离开长安,看不见这么精彩的好戏后续。

叶玉回眸望着京城方向,不过,冯英在这里。

迟早有一日,她还会再回来!


晚饭是掺了糠秕的粟粥,辅以腌菜,有些卡嗓子。

叶玉带腊肉干回来,胡大娘只切一小块加到粥里面。

剩下的慢慢吃,最好放到年关。

众人围着大锅吃饱喝足,打水净面,聚在一间屋子里入睡。

全部人挤在一室,木板上铺干草,铺上一层麻布,身上的薄被难以御寒,他们三两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半轮月刚出来,透过蒲草编织的窗牖穿入屋内,洒下点点银光。

有好奇的孩童问:“玉姐姐,你在外面都干的是什么活计?”

女孩名叫翠莹,已经十四了,能帮忙干些活,但她也想出去赚钱,帮姐姐分担压力。

叶玉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做好了能拿钱,做不好,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孩子们低呼一声,“这么危险?”

叶玉蹙眉,可怜兮兮道:“是啊,所以你们以后要干一份正经的活,吃饱穿暖就行,千万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昔日生活困难,叶玉干过许多卑陋龌龊的事情,只为了活下去。

不过,她现在有一大笔钱,往后无需再做这种事。

燕来县与更远一点的梅城分别有两家属于她的铺子。

长治的位置也很好,勾连西凉、北齐、大魏三地,她打算回来组建一支商队,带着乡亲们发家。

旁边的孩子爬起来,心疼道:“玉姐姐,那我少吃一点,你以后别干这么危险的活了。”

叶玉笑起来,捏捏她的脸。

“好啊。”



清晨,早鸟远近间相应喧呼。

孩子们醒得早,连带着叶玉也起了。

“玉姐姐,玉姐姐,今天陪我们上山捡蘑菇好不好?”

现在是晚春,前段时间下了一场雨,山里的蘑菇长出来,正是捡着吃的时候。

叶玉点头答应。

天蒙蒙亮,胡大娘与刘大娘已经起来煮饭。

叶玉昨夜带回许多粮食,她们决定放肆一回,煮豆饭。

大锅里还加了细碎的肉干丁混进去,盐价贵,她们用不起盐油等物,什么调料都没放。

闻到饭香混着淡淡的焦味,胡大娘揭开锅,一团烟雾飘逸,散发香气。

“小玉,孩子们,吃饭了!”

胡大娘喊一嘴,屋里正在嬉戏的人纷纷冲出来。

除了抓田鼠、蚯蚓,他们平时很少能吃到肉和干米饭。

“哇,真香。”

已经有孩子迫不及待拿起竹筒制成的碗等着了。

胡大娘把大锅饭分发下去,锅底的焦饭铲出来,掰一块放到叶玉碗里。

她尝一口,酥脆清香,只是口味淡淡,看着孩子们瘦巴巴的身形,没有盐可不行,长期缺盐会生病。

吃过早食,叶玉领着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上山采蘑菇。

长治贫穷,什么野鸡野猪,乃至田鼠都被捕绝迹,唯一能吃山里生长的,也只有雨水降临时冒起的蘑菇与野菜、树皮。

林间浮动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晨雾未散,缭绕在树冠间。

很可惜,她们来晚了。

蘑菇被比她们来得更早的乡民采完,甚至连刚长出来的野菜连根拔起。

她们寻了很久,才找到十来朵蘑菇。

晨光从头顶的树冠倾泻,光柱斜斜地落在地面。

寻不到吃的,那就捡柴,忙了一早上,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抱着一捆柴。

叶玉站在山坡上眺望下方平坦的土地,粟苗茵茵,似一片绿绸被微风吹起波浪。

有三两乡民在田间除草。

“孩子们,咱们回去吧。”

叶玉擦一把汗,带着十来个孩童下山。

走在田地遇到三两乡民,他们纷纷上前打招呼。

“小玉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玉很快被好奇的乡民堵住去路,她笑着道:“我昨夜回来的,王叔,你身体怎么样了?”

王叔去年患了热症,幸遇叶玉请大夫到村里问诊,他蹭到了免费的药,吃了十来贴,身体已经恢复如初。

“我身子好多了,已经能下地干活。”

叶玉笑起来:“那就好!”

叶玉转而问另一个妇人:“李婶,崔久哥可还好?”

崔久是叶玉玩伴,她从王闻之那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学到的大字教他,他再转教孩童与村民。

加之他帮着叶玉管理两家铺子,如今在长治小有名气。

李婶乐呵呵道:“小久好着呢,前些天还念叨你咋还不回来。”

李婶想了想,好奇问:“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你年龄到了,也该成亲了。”

叶玉尴尬笑着:“李婶,阿久哥比我年长几岁,我看着阿久哥成婚我再嫁出去。”

这等同于是变相的拒绝。

李婶收起笑容,内心有些难受,她一直看好这俩孩子,奈何小玉对她家小子没意思。

叶玉长得白嫩水灵,哪怕穿粗布衣衫站在田间地头,也漂亮得像下凡的小仙女。

可惜了。

与乡亲们分别后,叶玉带着孩子们回到庵里。

胡大娘与刘大娘正裁剪布匹做新衣,细密的针脚缝得贴合牢固。

这是给自己做的衣服,二人乐不可支地笑着搭话。

“你瞧瞧,我这个怎么样?”

“极好,不过有些歪了,你再拆了试一试?”

胡大娘多看几眼,“还真是歪了。”

这时,叶玉带着孩子们回来,身上的柴火堆成一团,够用好几天了。

“小玉,回来得这么早啊?”

叶玉记挂着破烂的瓦片,以及短缺的物件,她待会儿还要赶马去燕来县买东西。

其余孩童听了,纷纷闹着一起去。

叶玉只挑了三个年纪大一点的坐上板车。

其余没有被挑中的只好等下次。

她们刚出发,出了山谷口,就看见远处有三个男子跑过来。

“不好了,羌兵又来了,快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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