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由网络作家“叶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她嫁过两任夫君,第一个温润如玉,第二个开朗风趣,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一边说出此举目的。“加钱,我要加钱!”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灵芝无奈道:“小姐,你要加多少?”“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灵芝轻叹一口气,才加五千两,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我答应你。”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止住了哭泣。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双眸含泪望着灵芝。“真的?”灵芝点点头。多出五千两,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给乡亲们盖房子。只要价钱给得好,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叶玉擦干眼泪,再三强调自己的...
《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精彩片段
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
她嫁过两任夫君,第一个温润如玉,第二个开朗风趣,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
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一边说出此举目的。
“加钱,我要加钱!”
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
灵芝无奈道:“小姐,你要加多少?”
“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
灵芝轻叹一口气,才加五千两,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
“我答应你。”
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止住了哭泣。
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双眸含泪望着灵芝。
“真的?”
灵芝点点头。
多出五千两,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给乡亲们盖房子。
只要价钱给得好,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
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
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
叶玉擦干眼泪,再三强调自己的实力与信心,保证价有所值。
灵芝安静听着,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
芳踪姑姑从厨房捧来晚膳,看见叶玉哭红的双眸,劝慰道:“少夫人,公子不是有心的冷落您,您莫哭了。”
叶玉抽出手帕拭泪,有钱能使鬼推磨,加钱能让她敬业。
她笑道:“姑姑误会,我只是想家了。”
芳踪细瞧叶玉眉眼,此女长得漂亮,心思玲珑,还懂得遮掩。
她笑道:“明日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江杭郡,少夫人若是思念双亲,就多写几封信送回去。”
“好,我会的,多谢姑姑提醒。”
芳踪将吃食放在案上,温声催促:“夫人快些用食,累了一天,饿坏了吧?”
何止是饿坏,是饿扁了。
刚才被吓一跳,肚子里的水果点心都吓没了,腹里正咕咕响着,叶玉腮边浮现一抹粉。
芳踪姑姑浅笑着。
“少夫人先用食,公子忙着处理刺客的事,今夜不能陪您,请您见谅。”
“我明白的,姑姑。”
叶玉很识趣,给了台阶就直接下。
芳踪退出去,转道就出院子,去了老夫人的松柏堂。
*
松柏堂。
芳踪掀开帘子入内,不同于在叶玉那边的亲善,她在此处规矩端庄。
老夫人拄一根拐杖,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只戴一条镶嵌绿翡翠玛瑙的护额,正前方绣一朵盛开牡丹。
身着碧蓝色团花绣纹的丝绸交领上衫,下着褐色绣飞鹤祥云间裳。
”她果真这么说?“
芳踪恭谨道:“的确如此。”
卫老夫人端坐正堂,抿一口茶,开口说:“是个懂事明理的,比她父亲强。”
这门亲事,是很早之前定下的,由陛下为证。
那时候,卫苏两家尚未翻脸,一同追随陛下打江山,大魏王朝初立,陛下年迈,宁王、怀王两党相争,两家政见不合,苏家才会做下那件错事。
卫家履行婚约,不过是碍于陛下从中调和,借此缓和两党的矛盾。
“骁儿那边如何?”
芳踪恭敬回答:“公子受了轻伤,目前无大碍。”
“那就好,明日敬完茶,你带苏氏去看看他。”
芳踪讶异,她是老夫人心腹,许多事情是知道的,当年那件事,错全在苏家。
她顿了顿,在老夫人锐利的双眸投过来时,飞快低头,道一句:“是。”
*
叶玉原本准备鸡血倒在月事带上应付卫云骁,谁料他不肯碰她,正中下怀。
她吃饱就洗漱躺下,呼呼大睡。
在梦中,她抱着金山银山乐不可支,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天上飞,她追着追着,总是够不上。
突然,她绊了一跤,惊醒后遗憾无比。
芳踪站在床边笑眯眯候着。
窗外天色已亮,有断断续续的鸡鸣响起。
叶玉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了?”
芳踪笑着说:“少夫人醒得及时,正好卯时了。”
叶玉不敢耽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立刻爬起来。
灵月端来热水为她净面,灵画为她挽垂云髻,身后的长发以红色丝带绑起来。
灵芝昨晚值夜,回去休息了。
按照苏芸小姐的喜好,她身着浅粉色交领曲裾,下身着白色间裙。
腰封是百合缠藤萝样式,缚住细腰,配以一块羊脂玉佩。
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块玉佩是属于她的。
她一直戴在身上,去到哪里就戴到哪里,指不定会有人认出来。
打扮好之后,芳踪姑姑引着她去松柏堂,路上为她介绍卫家的人口。
卫云骁仅有一幼妹卫云薇,但其父有一亲弟,生了两儿一女,老夫人尚在,两房人住在一起,按年龄序齿,他排第二,卫云薇第四。
卫父没有儿子官职大,外放做个文官,一年只回来一次。
他携婆母刘观音在外任职,长子成婚,只有她归来参宴,这次就不走了,留在家中侍奉老夫人。
老夫人年迈觉少,这个时辰,日头未升起,天边泛着淡淡金光,她们绕过曲折回廊,假山碧湖,终于抵达寂静的松柏堂。
*
与此同时,长安城宵禁刚过,街道上赶朝市的行人三两成群。
走卒贩夫叫卖货物,店铺小摊全都开始营业,食物的香气溢满街道。
一辆青灰色宝盖马车驶入城中,清脆的銮铃提醒街道行人避让。
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货的牛车,两侧有玄衣劲装的护卫紧紧跟随。
赶马的是个青年,他放缓速度,隔着帘子低声问:“大公子,是否寻个酒楼用早膳?”
自小夫人去后,公子积郁于心,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病了半年,久卧床榻。
马车内,一个男子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打盹。上身着月白色交领曲裾,下身着浅绿色间裳,身披一件白色绣灰雁披风,戴进贤冠。
斜眉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打开,露出褐色瞳仁,鼻梁上一粒痣。
算命的总说,鼻梁有痣,姻缘坎坷,如今他总算体会到其中艰辛酸涩。
薄唇吐出一句话:“不必了,表兄昨日成婚,我先去送一份礼。”
刘景昼的姑姑嫁去卫家,两家常有往来,他从边塞携礼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日。
一进城就听得风言风语,说什么血洗婚宴,应当是卫家出事了,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赶马的男子面露担忧,公子总这样不爱惜身子可不行,他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唉声叹气。
抵达一座府邸时,男子跳下马,拿出一张踏凳,套着宝蓝色布套,素白的翘头履悬空停顿。
男子抬头,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病容浮现愠怒。
“我在守妻丧,不用如此鲜艳的颜色,丢了!”
说完,刘景昼跨过踏凳,长腿直接踩下地,随意整理身上的白色披风,如翩然的仙鹤。
他抬头仰望府邸匾额:中郎将府。
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偶然间,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
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
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成功在婚后死遁,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
第一次。
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
文人重诺,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
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
叶玉做得很好,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
第二次。
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整日招猫逗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前途堪忧。
女方家族蒸蒸日上,两家门第日渐悬殊。
故而寻来叶玉替嫁,要求半年内必死,助两家断亲。
她这次有了经验,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尸骨无存,获得酬金八千两。
第三次。
她要替郡守千金苏芸嫁给残暴冷酷的中郎将,卫云骁。
苏卫两家有不可调和的旧怨,卫云骁是个手段狠辣的奸佞酷吏。
苏郡守仅有一独女,如珠似宝地宠着,生怕嫁进卫家被磋磨得香消玉殒。
这门亲事有陛下证婚无法退掉,碍于卫家效忠宁王,苏家投靠怀王,他们政见不合,一旦结亲更遭怀王猜忌。
苏家左右为难,寻来叶玉替嫁。
此事危险,酬金开到一万两,叶玉才答应下来。
因为她实在缺钱。
这门亲事早已过了婚书,双方姓名写得清清楚楚,苏芸小姐只好舍弃多年的姓名,改名苏慧。
苏家对外扬言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女儿苏慧记入族谱,待叶玉一年内死遁成功,世间再无苏芸。
苏卫两家也再无瓜葛。
*
长安郊外驿馆。
叶玉鸡鸣而起,天还未亮,晨光淡淡,青色苍穹如海波,浮云游动天际。
早鸟已醒,落在树梢啾鸣,来回跳跃。
一扇窗被推开,吱呀一声,雀鸟惊得成群结队掠过青色天空,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啾啾”声。
女子手如柔荑,因开窗伸出手露出一节细白皓腕。
她刚起,素面未着妆,肌肤红润白皙,吹弹可破。
鹅蛋脸上点缀一双狐狸眼,两排睫毛又长又密,琼鼻挺翘,樱唇粉润,脸颊有一点婴儿肥。
她身着白色中衣,下着布裙,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身子微微向前倾,闻了一口清晨的凉爽空气,其间混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香,心满意足伸懒腰。
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圆脸侍女捧着铜盆入内,身后跟随两名捧红漆缠枝托盘的侍女,一人捧婚服、一人捧金玉首饰。
叶玉眼眸一下亮起来,虽不能带走这些好东西,但短暂享受美玉华服也是一桩美事。
圆脸侍女叫灵芝,其余二人名叫灵画、灵月。
她们是苏芸小姐的陪嫁,也是监督她尽快完成任务的。
她们戏很好,从不出错,哪怕这种私密场合,也恭恭敬敬喊她“小姐”。
“小姐,该洗漱换婚服了。”
灵芝福了福身子,举止流利,冒着热气的水毫无倾斜。
“好,我这就来。”
叶玉离开窗子,走到梳妆台前任由三人服侍。
她们历经一月有余的奔波,五日前早已抵达长安郊外驿馆,派去腿快的小厮与管事到卫家通禀,只得了个“候着”的回信。
拖了五日,昨晚卫家匆匆派人来告知今日成婚。
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
这让叶玉很是好奇,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旧怨?值得这般互相为难?
灵芝紧闭双唇,只说自己不知道。
这模样让叶玉怀疑,一万两是不是要少了?
万一两家是什么杀人害命的仇怨,只怕她一进门就血溅当场。
或者是像话本那样被罚去当奴才折磨死,纵然有万两黄金也买不回自己的小命。
一张美若仙娥的脸上俱是愁绪。
叶玉是个孤儿,六岁被戏班子看中拉去学唱曲。
那戏班主对她和其他姑娘很好,温声细语,从不打骂,开口就是“恩情孝敬”之类的谆谆教导。
比她年长的几位姐姐成了名角,身边环绕一群富家老爷。
姐姐们依次离开戏班子,告诉她去过好日子了。
叶玉这才明白,她们为何被养得细皮嫩肉。
十四岁那年,她卖的价钱最高,赎身就得三万两。
膀大腰圆的老爷很爽快,当场直接付清了。
叶玉被强行带走,途中,她把人杀死,转身就回戏班子,趁着众人醉生梦死,一把火将戏班子烧个干净。
比她小的孩子们被她带回庵里。
她担起做长姐的责任,到处赚钱养活他们。
这片土地经过十年战乱,大魏王朝初立三年,动荡的社会并未安稳。
她缺钱呐~就把主意打到这替嫁上。
叶玉一边让侍女们打扮,一边翻看一本册子,册子记载苏家与当地的风土人情。
苏家位于南边的江杭郡,吴侬软语的水乡之地。
苏芸小姐性子活泼伶俐,喜粉色与青色,口味偏甜,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行。
但一张巧嘴走天下,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叶玉虽当了八年戏子,但她读书不行,写字如鸡扒,只会唱曲。
演戏,她是专业的,这样的娇女形象够她演一段时间了。
她飞快翻看书册,尽快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若不是第一次替嫁的穷秀才教她识字,只怕连大字都不认得。
进卫家前,这本详细记载人物风情的册子必须烧毁,要想往来应付的细节不错漏,全靠她的记性。
日上三竿,叶玉这才在三位侍女的打扮下穿戴整齐,肚子饿得咕噜叫。
圆溜溜的瞳仁可怜兮兮地盯着灵芝。
“好姐姐,灵芝姐姐,给我一口吃的吧,我从起来就没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灵芝很严肃,不苟言笑地拒绝:
“小姐,你涂了唇,入食会吃掉,你的牙上也会有残渣,这般不雅,影响苏氏女温雅形象,您再忍一忍。”
叶玉忍不了一点,大户人家讲究昏嫁,也就是说,她得等到落日黄昏,拜堂入夜之后才能进食。
天塌了!
“那给我喝口糖水,可好?”
叶玉圆溜溜的眼睛冒起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看着她。
灵芝吁一口气,被她打败了,转身吩咐人取来。
叶玉这才笑起来,朱唇轻启,若娇花绽放,晃花人眼。
灵芝神情一滞,将糖水递给她。
叶玉刚准备入口,一群兵卒踹开房门,哐当一声!
两扇可怜的房门歪歪扭扭挂在门框,来回晃动,几欲倒塌。
叶玉一抖,手上的碗也吓得掉落在地,“啪啦”碎裂开来,飞溅起来的水花洇湿朱红裙摆,留下点点痕迹。
灵芝慌了一瞬,厉声呵斥:“我等是中郎将家眷,尔等何人!”
卫云薇一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卫云骁就走了。
她只好回到隔壁,如实相告。
“什么?他要我自己去说?”
叶玉弹坐起,脑子懵了片刻。
真是万恶的奸佞,她都受伤了,还要折腾人。
只见老实的卫云薇点点头,面有难色道:“嫂嫂,恕我爱莫能助。”
“可是……王大人在屋内,我贸然闯进去不好吧?”
叶玉可没忘了,还有一个王闻之。
卫云薇笑道:“王大人刚走,嫂嫂尽管去找哥哥。”
叶玉苦恼的表情僵了一下。
“那……那行吧。”
送走卫云薇之后,叶玉又躺了一会,辗转反侧,纠结一番,下定了主意。
去就去,谁怕谁?
唤来芳踪扶她出房门,每动一下,肿胀的脚踝像是有无数碎片扎着,阵痛袭来,令她五官拧在一起。
以龟速来到卫云骁屋内,石砚杵在门外通禀一声,就让叶玉进去了。
屋内弥漫一股淡淡的药味,幔帐撩开一帘,入眼便是半躺在床上的卫云骁。
他闭眸假寐,室内寂静无声。
窗外拂来清风,吹散了香炉里的袅袅烟雾。
叶玉一瘸一拐走进去,低声唤一句:“夫君,我来了。”
卫云骁睁开眼眸,看了一眼叶玉脚踝的伤,啧,还真是崴了脚。
叶玉坐在床边,也不多话,开口道:“我想回自己的院子养伤,可以吗?”
卫云骁眸色一沉,“夫人,我这里有大夫,有仆从,你在这里养伤更好,急着回自己院子做什么?”
早不伤、晚不伤,偏偏这个时候伤了。
不得不怀疑,她莫不是急着回去通风报信,让怀王一党知道他压根就没事?
一个快死了的中郎将,与受了点轻伤的中郎将可不一样,陛下不会纵容朝臣被害。
伤得越重,怀王一党遭受的攻讦越厉害。
如此想着,一双鹰目愈发幽深地盯着叶玉,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叶玉提心吊胆,眸光闪烁着紧张与局促,还能是为什么?
若是让王闻之与刘景昼发现她,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能说,更不能暴露是因为这二人才躲避。
细细琢磨片刻,叶玉低叹一口气。
“关心夫君的人很多,并不缺我一个,想来我在夫君这里是无用之人,我离开,是因为无颜面对夫君。”
卫云骁露出戏谑的表情,“怎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叶玉错愕,若不是知道卫云骁没发现她是假的苏芸,还以为对方在敲打她。
她低头伤心道:“因为我没把夫君的药煮好。”
卫云骁神色凝滞,他想过许多理由,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他伸手挑起叶玉低垂的下巴,二人对视。
“怎么?是怪我让你一个闺阁千金干了粗活?”
叶玉细眉微蹙,摇了摇头,却挣不脱他的手,下巴被他粗粝的手指捏着。
“照顾夫君,是我的本分,我只是伤心,可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夫君会不会嫌弃我?”
卫云骁轻笑一声,屈起食指托着她的下巴,拇指动了动,抹掉滑落下来的泪痕。
美人泣泪,如芙蓉沾露。
他嗓子干涩,喉结滚了滚,沙哑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只要你安分地守在清辉院别离开我就行。”
卫云骁面色冷凝,想跑出去通风报信,做梦!
别离开他就行?
叶玉惊愕,难不成,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一刻都分不开,才把她放在跟前不许离开?
嗨~早点说嘛。
叶玉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笑吟吟道:“那我听夫君的。”
接下来的日子,叶玉开始躺平躲懒,吃吃喝喝,张个嘴吩咐侍女熬药,就躲回屋里看游记。
等药好了,她才慢吞吞端进屋子里献殷勤。
逍遥自在的五日一闪而过。
*
夜色深沉,烛火摇晃,室内灯火昏黄。
叶玉笑看卫云骁喝药。
左右卫云骁已经爱上她,她没必要卖什么惨,树啥形象了。
只需要磨着卫云骁,让他答应放她出门就行。
这不,卫云骁刚喝完药,叶玉殷勤地递上一杯清水,体贴道:
“夫君,快漱口,是不是很苦?”
卫云骁诧然,今夜的苏芸处处阿谀奉承他,不知肚子里又在憋什么主意。
他安然地享受她的一番侍奉,背靠床头半坐着,绸被盖着下半身。
养病期间,他只着白色里衣,交领松垮袒露胸腔,默不作声,静待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此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不是她又想要子嗣了?
想到这里,卫云骁默默拢住衣领。
只见这小女子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笑问:“夫君,这几日缩在房内烦闷,我可以出去逛逛吗?”
听得此话,卫云骁的脸冷下来,扫了她一眼,这几日苏氏女都本分待在清辉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胖了一些,气色红润。
低头看见她细腰好像也宽了一点,手心暗自握紧,指尖摩挲掌心。
还以为她老实了,没想到还不死心!
卫云骁板着脸,“不许去。”
叶玉被无情拒绝,想了想,“那我去找薇妹妹可以吗?”
卫云骁拒绝:“找她也不行,若你无聊,我可以唤她来陪你。”
“可我看倦了清辉院,想去别处散心。”叶玉道。
卫云骁面不改色道:“清辉院很大,后院有一处池潭可以赏花。”
叶玉咬着下唇,哀婉道:“我只是想出去逛一圈而已,难道这点小要求,夫君都不满足我吗?”
说完,烛光下,卫云骁看见那双狐狸眼有一层水雾打转,若是多看两眼,便足以令人心软。
卫云骁立即移开眼,只吐出两个字:“不可!”
叶玉气闷不已,暗自唾骂一句,死闷葫芦!
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
叶玉轻哼一声,站起来正想转身离开。
门外传来石砚的声音,“表公子,这边请。”
她透过内室门看见有一人披着黑色披风迈进前方正堂。
只匆匆瞥一眼,叶玉就认出来,那不是刘景昼吗?
遭了遭了!
这几日的安逸令她松懈戒心。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能进来了。
叶玉白着一张脸,眼珠子到处瞟,这里除了一个衣柜,无处可藏!
更何况,她也没法当着卫云骁的面把自己塞进去。
若是刘景昼进来,就能把她堵在房内,当场逮住。
这一回,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三日前的夜晚。
在葳蕤堂,叶玉哭着拉住卫云骁的袖子。
“夫君,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下毒!”
卫云骁回头,凝望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看见她嘴巴无声地动了动。
“晚上来找我。”
这是她口型说的话。
失望、落寞充斥心头,卫云骁没理会她,划破袖子离去。
待到天光熹微,母亲的毒缓解后,他来到关着苏氏的柴房。
卫云骁一进来,叶玉就连忙抛出自己的计策,生怕他不愿意多听几句话。
“毒不是我下的,我知道如何钓出背后凶手。”
卫云骁声音冷漠疏离:“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玉不敢靠近卫云骁,生怕被他斩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伤心道:“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你若是将罪名扣在我身上,背后凶手尝到甜头,下次还会继续下毒陷害他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能保证,他害了我就不会再害别人?”
卫云骁审度她的面色,坦荡又从容,毫无心虚之态。
“那你为何收拾包袱离开?”
说起这个,叶玉早已琢磨好说辞。
“那身衣裳是出嫁前母亲给我亲手缝制的,我离家月余来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害怕、会彷徨,我思念母亲,去到哪里都是要带着睡的。”
“那尊玉佛是表弟送咱们的新婚礼,我……”
叶玉耳廓泛起一抹淡粉,羞赧道:“那是一尊送子玉佛,带在身边,说不定会灵验。”
说道这里,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其间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银子,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碎银,没几个钱,我要跑路也不会带这么少,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夫君的喜好。”
“还有……那本书,是夫君赠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心中喜爱,自然要珍藏起来。”
叶玉含羞带怯地胡编一通,处处都往卫云骁身上扯。
其实全是假的。
编得合情合理,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低戒心。
他总不能跑去江杭郡查问苏夫人有没有给她缝衣裳吧?
冷漠疏离的卫云骁有了一丝松动,一双鹰目闪过柔和的流光。
“在葳蕤堂怎么不解释?”
叶玉红了眼眶,“我一个闺阁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话,岂不是让人觉得没规矩。”
她盈盈垂眸故作羞,抬手掩面,泪湿襟。
卫云骁不懂姑娘家的这些敏感心思,如今知晓,内心的芥蒂暂时放下,沉声问:
“那你说说,有何计策?”
叶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站起来。
棉布滑落,卫云骁看见她只着一身白色里衣,身子单薄消瘦,五指动了动,慢慢握紧。
叶玉道:“背后的凶手,不是与我有仇,便是与母亲有仇。”
“可我才嫁入卫家半月,谁会如此仇视我?置我于死地?”
卫云骁看着她理直气壮的神态,想起她父亲做的事。
其实她说错了。
整个卫家都恨她,只是她意识不到,又或者说,她不知道内情,才会如此坦然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转念一想,难不成,她真的不知道苏贤重做的事?
卫云骁内心好奇,便开口:“苏氏,你当真不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
叶玉眼眸含着纯澈的波光,浮现懵懂与疑惑。
“我并不知,出嫁前,父亲母亲只同我说要好好相夫教子,其余的便没有了。”
“可我来到卫家,你们总说苏卫两家有旧怨,到底是什么旧怨?惹得夫君不喜爱我?”
不喜爱?
卫云骁看着那双委屈湿漉漉的眼睛,转过身不看她。
“不知道也好,你继续说吧。”
又是这句话。
勾起她的好奇心却又不满足她,遮遮掩掩,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天天搁嘴边念叨。
叶玉腹诽几句,继续说:“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就是冲着母亲,顺便拿我当替罪羊。”
“早不害,晚不害,偏偏在母亲管家整理账册的时候害她,说明与家中庶务有关。”
叶玉没有明说与二房有关,省得落个挑拨家族团结的嫌疑。
“既然如此,夫君何不放出风声,就说母亲五日内必醒来,催促背后之人继续动手。”
卫云骁握紧拳头,追问:“你觉得,对方会从何处动手?”
叶玉笃定:“一边是母亲,若她没死,凶手会继续下手,就没人追究那些把柄了。”
“另一边是我,只要我死了,便算作畏罪自杀,替对方背黑锅,此事不了了之。”
“所以,夫君要把葳蕤堂看紧,也要派人保护我,守株待兔,只要对方熬不住来害我,便能抓住真凶。”
卫云骁认可叶玉的计谋。
只不过,来保护她是他本人。
这三夜,卫云骁都会背着两名婆子掀开瓦片前来守她,几日未曾合眼,眼底的青色愈发明显。
果不其然,与卫云骁聊完的第二日,送来的馒头中含有剧毒。
幸好叶玉长个心眼,先把馒头放到老鼠洞口试毒,死了几只老鼠。
叶玉不敢吃厨房送来的东西,深夜来守着她的卫云骁带保暖衣物与饭菜,维持着她这三日的伙食。
连续下了三天的毒,叶玉都没死,甚至活蹦乱跳,与守门婆子吵架、唱曲,精力不减。
刘观音也快要醒了。
背后之人坐不住,派人亲手了结苏氏女,被抓个正着。
现下。
两名蒙着脸的男子被卫云骁几招就打趴下。
叶玉在旁欢呼,“夫君真厉害,这几招也教教我。”
卫云骁只淡淡乜了一眼她,嘴角不自觉勾起。
这女子敢以身为饵,还算有胆识。
石砚很快带人把两名男子带走,经过辨认,这不是卫家奴仆。
在外传播的消息是卫云骁重伤未愈,为了防止真相泄露,卫家严防死守,进出皆需要盘问。
究竟是什么人有本事把外人带进来?
经过一番拷打,对方招出是负责厨房采买的蔡嬷嬷把他们带进来的。
卫云骁传来蔡嬷嬷,人一来,就连忙跪在地上。
“二公子,家宰说这二人是他老家侄儿,到卫家做临时护院,他事忙走不开,才叫我把这二人领进来的。”
口说无凭,卫云骁又传来家宰许常。
许常却是跪着辩解:“此二人与我毫无干系,往族谱数上十几代,也与老奴搭不着关系啊。”
蔡嬷嬷与许常互相指责是对方做的,吵得脖子都红了。
卫云骁揉了揉太阳穴,鼻尖嗅到一股暖香。
他抬头看见洗漱过的苏氏站在身侧,她换了一身新衣,脸颊的绒毛湿哒哒黏在肌肤。
脂粉未施,乌黑浓密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脑后。
她笑道:“夫君,让我来审,可好?”
卫云骁一杯又一杯饮下茶水,炯炯有神的鹰目盯着叶玉后背。
苏家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得防着苏芸把妹妹推下去。
殊不知,在前头撑杆划船的船夫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双充满寒凉的锐利眼睛。
船夫把手中的竹竿一拧,竹竿断成两截,竹筒滑出一把利刃。
画舫激烈一荡,船尾的叶玉和卫云薇歪歪扭扭地来回晃几下,尖叫声响起。
“啊!嫂嫂,小心!”
叶玉眼疾手快伸出手拉住卫云薇,这才稳住身形。
卫云薇差点掉进水里,后怕不已,气闷地扭头想呵斥船夫。
“你怎么划船的!”
一抹倒映日芒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
卫云薇变了脸色,大吼一声,“阿兄,小心!”
卫云骁方才随着画舫摇晃,一阵晕眩感袭来,疲乏盗汗,意识恍惚看不清眼前景象。
是这茶水下药了!
卫云薇的大喝令他清醒几分,扭头就看见一把刀向他劈来。
船夫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卫云骁饮下水,待抵达湖中心,药效发作,四周空旷再也无逃生的渠道。
那两个女子虽没中药,但不足为惧,他露出了爪牙,直指目标卫云骁。
卫云骁躲过一击,利刃砍在他身后的柱子,木屑飞溅。
他从靴子中抽出匕首与之搏斗。
因二人的打斗,船身摇晃不止。
岸边等候的侍女、石砚与车夫皆听到了惊呼声,遥遥一望,远方的画舫似被困住,在原地来回晃动挣扎。
“不好,出事了。”
石砚提起刀,站在岸边左右观望皆无船只,无法抵达湖中心,心焦不已。
船头甲板的两个男子有来有往地过招。
卫云骁分明已经中药,却还能强撑着抵御船夫。
船尾的卫云薇与叶玉牵着手,左右分开交替跑,缓和惯力左右摇晃来带的失衡。
叶玉抓住平衡的一瞬,将卫云薇甩进船舱内,她趴在地上,慢慢爬过去。
卫云薇跌坐在画舫里,伸出手飞快把叶玉拉进去。
“嫂嫂,快来!”
她们抱在一起,保证不会被甩飞出去,暂时安全了。
船头的卫云骁还在与人搏斗。
叶玉忖度,从新婚第一日开始,卫云骁三天两头就被刺杀,和他在一起就没一天好日子。
画舫还在晃动,药效彻底发作,卫云骁逐渐疲乏力竭,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船夫一个扫堂腿将他击倒,蹦起来刺向他胸口。
卫云骁瞠目,浑身发冷,他再无力气抵抗了。
这时,一把小几飞快砸晕了船夫。
卫云骁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一张笑容映入眼帘。
“中郎将大人,你还好吧?”
叶玉笑着挥了挥手上的小几,那是用于摆放点心茶水的。
那船夫头破血流,挣扎着要站起来。
叶玉见状,脸色一变,轮着小几不停砸船夫,专往脆弱的脑瓜子而去。
不一会儿,船夫惨叫几声,鼻青脸肿成猪头模样,彻底昏死过去。
叶玉丢开残破的小几,突然想起自己是苏芸。
细眉微蹙,朝卫云骁伸手,娇滴滴道:“夫君,你怎么样?快起来,伤着没有?”
卫云骁也不客气,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那股晕眩之感令他头脑越发沉重。
趔趄几步才站稳住,只来得及说一句,“赶紧回去。”
就半昏半醒跌倒在地。
卫云薇赶紧爬过来,白着脸搂住卫云骁,“兄长,兄长!”
“我无事,快些上岸回家。”卫云骁有气无力道。
叶玉捞起水面浮动的竹竿划船,向岸边靠拢,速度有些慢,卫云薇也拿着另一半截竹竿划船。
二人齐力,画舫稳稳地回到了马车停靠的岸边。
石砚率先把卫云骁背上马车,待人齐全,就吩咐车夫赶马回城。
“公子,你怎么样?”
石砚挤上马车掏出一个黑瓷瓶放在卫云骁鼻尖。
他嗅了几口,慢慢恢复精神。
叶玉也多看两眼,不知这是什么好宝贝。
刚想讨教一下,跑的时候带几瓶回家乡,马车骤然停下来,众人身子一晃,七歪八扭地趴在车厢内。
叶玉压着卫云骁,听得耳畔一阵闷哼声,略微歉疚道:“夫君,不好意思。”
她赶紧爬起来,那股暖香依旧萦绕在鼻腔,卫云骁不自觉捏紧手心。
卫云薇撩开帘子,外头有十几名黑衣人把马车围了起来。
石砚立即拔刀下马,作防御状。
卫云骁恢复了一半的力气,不紧不慢地下马车,鹰目梭视这些黑衣人。
“他就派来你们这些废物?”
似乎知道背后真凶是谁。
叶玉嘀咕,他怎么树敌这么多?
看来苏家说他残害忠良肯定没错了,平时坏事必定没少做,可怜连累了她与卫云薇。
“少废话,今日,你走不出这金陵湖。”为首的黑衣人开口。
金陵湖在长安郊外南面,附近无人支援,他们只有七人,三男四女,对方全是手持利刃的大汉。
卫云骁计较片刻,冷声吩咐:“苏氏,你先带云薇回去。”
身后很安静,无人回应。
小女子没见过这等场面,怕不是吓坏了?
他双目防着前方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沉声提醒:“苏氏。”
依旧无人回应。
石砚低声咳了咳:“公子,她们……”
卫云骁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一股萧瑟的风裹挟两片落叶打着卷吹过……
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被赶下来,手持一把刀站在他们身边,憨厚地挠挠头。
“少夫人叫我留下来帮您,她们回去喊救兵。”
叶玉早已拉着两名侍女并卫云薇赶马离去。
卫云骁远远一瞧,只能看见一个黑点。
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叶玉一行人急匆匆躲入山林。
乡亲们拿着干粮分开躲藏,不能聚到一处,容易被羌兵一网打尽。
而他们这群年轻一点的村民,则负责引开羌人,让他们远离深山里的妇孺。
他们早已做好准备,视死如归。
*
清晨,天色复明。
细碎的云浪布满天空,晶莹露水挂在叶尖,压弯了枝腰。
屋檐下细细密密的蛛丝网挂着几只蛾子,一只蜘蛛正攀爬过去收割自己的猎物。
高溪山睡在一间较为宽敞的茅屋,他醒后穿戴整齐,支起双腿,唤来一名女子。
此时,女子低眉顺眼帮他擦拭靴子上的灰尘与血迹,双手微微抖着。
心腹入内半跪在地:“将军,已经点好兵了。”
高溪山收回双腿,站起来,吓得那女子趴伏在地。
他轻笑一声:“留下五十人看着粮草与女人,其余人跟我一起出发。”
“是!”
“哦,别忘了带上我的好狗。”
心腹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村子里的货郎,再次恭敬道:“属下已安排好。”
高溪山大步迈出去,羌兵们早已精神抖擞地坐在马背上,整装待发。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
若不是酒后与高照那小子打赌,一时兴起夸下海口只需二百人就能拿下长治。
他还真不会带这么少的人。
高溪山抬头望天,剑光一般的余晖刺破青色苍穹,漫漫飞卷的白云时紧时疏。
“出发!”
心腹在前方引路,那名薛家村的货郎脖子套着一根绳子,被当作猎犬牵着,脚步紧紧跟随马儿。
若是落下一步,打着活结的绳子一紧,则会勒紧脖颈,叫他难以呼吸。
货郎生怕被拖行勒死,只好小跑着跟上马儿。
他讨好道:“官爷,薛家村最近的是李家村,那里的姑娘最漂亮。”
闻言,不止是那名心腹,后面紧随着的羌兵眼眸也亮起来。
高溪山却是不屑一顾,腌臜贫寒之地,能出什么好样貌?
他在北齐从不缺投怀送抱的女子,不过是一群庸俗粉黛。
一群人突袭李家村,此地寂静无声,连犬吠也无,只怕村民们还在睡梦中。
想到这里,一身邪气的高溪山觉得更刺激了。
高溪山似笑非笑道:“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羌兵策马冲入李家村,踢飞院子里的篱笆、撞开门窗,翻箱倒柜。
忙活一个时辰,却空无一人。
心腹前来禀报:“将军,李家村的人全都逃了。”
高溪山脸色阴沉,衬得那张白面愈发森然,狭长的眼眸扫一眼旁边学狗蹲坐的货郎。
他连忙爬过来,求道:“官爷,与小人无关啊,肯定是那些薛家村的人通风报信!”
高溪山一觉踢开他,站起来。
“可找到什么好东西?”
心腹道:“属下在翻新泥土、柴堆,草堆里找到了一些粮食。”
高溪山的怒气消了不少,也算是略有收获了。
他扯了扯绳子,把货郎拉过来。
“带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哪怕找不到人,搜到些许粮草也可。
货郎连忙带着他们去其余村庄,无一例外,扑了个空。
村子里没人,只能找到一些吃食和值钱的东西。
他们此时身处叶家村,高溪山心情不快,拉着货郎到跟前,绕着他转圈。
像一条扑空鸟巢的蛇,因突袭失败而急眼,阴恻恻地吐出一句话。
“可知道他们平时都躲在哪里?”
长治围绕高山密林,藏人很简单。
这群狡猾的村民能躲进去个几月,可他带来的粮草可养不起兵卒们几个月。
“官……官爷,小人知道一个地方。”
高溪山勾起殷红的薄唇,眼眸弯弯,笑得像慈爱的严父。
“真棒。”
如履薄冰的货郎立即带着他们进山里。
山地崎岖,骑不了马,羌兵执长刀步行入内,草盛、树壮、野花芬芳,鸟雀啾啁。
他们走了许久,天色已至午后。
云层渐厚,遮天蔽日。
走了许久都找不到人,心腹兵卒在高溪山的示意下,对货郎拳打脚踢。
“你小子敢耍我们!”
“官爷饶命,小人没有!”
货郎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求饶。
心腹拔刀,想了结这个不老实的男人。
货郎惊惧惶然,爬了几步,在草地里寻到一块馒头渣。
“官爷,等等!”
拔刀的心腹停下动作,看着货郎举起来的馒头渣,接过来递给高溪山。
“将军,有线索了。”
高溪山乜了一眼那块馒头渣,上面爬满蚂蚁。
那群村民逃难还不忘带吃的,只要顺着掉落的碎屑与聚集起来的蚁群,他们就能找到人。
他打定主意,下令道:“全都给我睁大眼看地上的痕迹,给我找!找到了,老子重重有赏!”
羌兵散开搜寻,顺着草地里掉落的蛛丝马迹,他们循着一个方位走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他们远远瞧见一群人聚在一起歇息。
其中一个布衣女子正拿出馒头分给他们。
女子穿着不合身的素白衣衫,两袖宽大,因逃跑来不及束发,如瀑青丝垂在脑后。
妇道人家,逃跑不忘爱美,有一男子把一朵纯白的野花插在她鬓边。
女子娇羞浅笑,在原地转个圈,问男子:“好看吗?”
男子羞赧点头。
高溪山怔愣片刻,女子美如山间精灵,她肌肤白皙,一张红润精致的面庞长着一双狐狸眼。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脑子里霎时想到“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冰肌玉骨。
他的心口慢了一拍。
她像他狂奔千里,攀上高原雪山窥见的雪莲;又如他紧追不舍,狩猎不得的白狐;更像是高坛之上,仰天俯地的神女。
自古红颜多祸水,若是能将她送入北齐王宫,魅惑君王,那他也不是不能问鼎那个位置。
想不到这山林野地,也能长出如此国色天香。
叶玉与众人奔逃一夜,在此午憩,没成想,那群羌人竟然追来这么快。
她转身看见那高大的男子露出幽幽的笑意,眉眼俱是势在必得的神采飞扬。
看见叶玉煞白的脸色,她如一只受惊的鹌鹑缩在身侧男子后方。
高溪山勾起唇角,嘴边荡漾一抹邪笑。
傲然与悲悯在狭长的眼眸交替流转,似在为自己的胜利而快慰,也在为这群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悲戚。
他拉长语气,悲怜道:
“找到你们了~”
卫云骁没说话,叶玉就知道他默认了。
她走上前,在蔡嬷嬷与家宰许常之间来回转,打量他们的神色。
二人战战兢兢,时而看卫云骁,时而抬头望着叶玉。
“二公子,二少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蔡嬷嬷受不住审度,率先求饶。
许常也附和道:“少夫人,老奴在卫家干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谋害主子啊。”
叶玉没说话,厨房的饭菜有毒,凶手极有可能是蔡嬷嬷。
可若是蔡嬷嬷,那么她是出于什么动机害人?
又或者说,她背后有何人在指使?
叶玉派人召来刘观音的贴身婢女金姑姑。
“见过公子、少夫人。”
叶玉也不浪费时间,叫她送来刘观音近日翻看的账册,寻来负责别处的四名管事,叫他们查对册子。
一经对账,发现厨房的账目的确有问题,账目空缺了八千多两。
蔡嬷嬷的头不停磕在地面,“少夫人,老奴冤枉啊。”
叶玉道:“那你说说,你冤在何处?”
刚开始,蔡嬷嬷可是愿意为了证明清白吃剩菜的,这份决心令叶玉对她的怀疑有了一丝松动。
“老奴每月领取的采买银子都是从家宰处获得,拿了多少就记多少,从未克扣或者多拿,岂会有如此大亏空?”
往日一直是二房的主母王玲在管着账目,难道她会不知道内情?
这件事,越挖下去,牵涉的人越多,可那人想害自己,叶玉就不可能会放过对方。
残酷的生存法则告诉她,狗咬人一口,就该打死,人伤她一次,就该去死,免除后患。
叶玉又叫人对了一下家宰的总账册,毫无纰漏。
许常佝偻的身子板直,“老奴对卫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蔡嬷嬷哭着磕头:“老奴愿以死明志,只求不要牵连我的丈夫孩子。”
蔡嬷嬷一家都在卫家做活,说完此话,她爬起来企图撞柱。
叶玉手疾眼快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扯回来。
蔡嬷嬷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少夫人,真的不是我干的!”
叶玉板着一张脸,气韵倒与卫云骁有几分相似,一双狐狸眼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静静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扫。
这时,石砚去搜过许常与蔡嬷嬷的屋子,最终在蔡嬷嬷屋里寻到了刘观音中的毒药。
证据摆在眼前,显然,蔡嬷嬷克扣厨房银钱高达八千两,她为销毁罪证,下毒谋害主母,买凶杀人,嫁祸少夫人。
卫云骁厌倦这些内宅心计,冷声吩咐:“拖下去杖打五十,转交京兆尹判处。”
说完话,他站起来,转身欲走,叶玉叫住了他。
“夫君,等等!”
叶玉的语气变了,再无往常的柔情与伏低做小。
蔡嬷嬷还在拼命求饶,额头磕肿了。
叶玉想了想:“我还有一计可辨真凶。”
卫云骁停下脚步,转身问:“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玉道:“还请夫君带那两个行刺的男子过来。”
卫云骁想了想,看向石砚。
石砚得了暗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把人带过来。
二人一来就跪地指认蔡嬷嬷买凶杀人。
蔡嬷嬷听了,几欲晕厥,颤抖着指向二人:“我好心引你们进卫家做活,你们为何要污蔑我!”
叶玉没理会他们的撕扯,问道:“蔡嬷嬷给你们的银子,在哪里?”
两名男子从鞋底下掏出一角碎银,称:“我们只得了定金,事成之后才会结账。”
叶玉捏着帕子把银子收过来,转身吩咐一个侍女去端两碗清水。
卫云骁不知她要做什么,重新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见两块银子放入水中,水面晃了晃,便再无别的异样。
叶玉转身向卫云骁道:“夫君,借你一锭银子。”
卫云骁被她勾起好奇心,拿出钱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入她手中。
叶玉只取了一块,交给蔡嬷嬷。
“嬷嬷,你摸两下。”
蔡嬷嬷不知少夫人要做什么,她拿起银子,在手里摸了摸,又放回垫着帕子的手上。
叶玉把银子放入另一碗水,水面浮现一层油污。
“夫君,你来瞧。”
卫云骁走过去,侍女也执烛台过来照亮水面。
很明显,被蔡嬷嬷摸过的银子会有油污,她混在厨房,哪怕每日洗干净,转身摸个碗,拿个盘子,两只手都会常年沾满油。
可用于买通两名男子的银子却没有油污。
说明蔡嬷嬷没摸过这笔银子,她是新的替罪羊!
卫云骁当即明了,转身瞧着憨厚老实的许常,锐利的双目扫来,吓了他一激灵。
大脚踹在许常胸腔,卫云骁呵斥道:“混账东西!”
蔡嬷嬷才来卫家五年,没什么主仆之情。
可许常在卫家二十多年,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动过多少手脚,干过多少腌臜事?
许常滚在地上,又爬起来咬死不认,“老奴是冤枉的!”
叶玉看向那两名原本要杀她的男子,冷冷道:“夫君,这两个刺客不老实,打死不过分吧?”
二人听了,脸色一白,卫家要动私刑杀人!
卫云骁没说话,石砚上前把二人拖出去,很快,此起彼伏的杖责声与惨叫声传来。
“啊!救命啊,卫家杀人啦!”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玉告诉金姑姑去劝诫一二,招出真凶可以给他们留活路。
许常年迈的躯壳一震。
少夫人年纪轻轻,手段了得,若刚开始说的是拷问真凶,这二人为了保命未必会供出真相。
可她没有,直接置人于死地,绝望中又给一线生机。
寻常人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招出真凶保命?
玩弄人心,她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金姑姑进来复命,那二人供出是许常买凶杀人,叫他们指认厨房的蔡嬷嬷,事成后助他们脱身。
蔡嬷嬷听得此话,大松一口,余惊未定道:“许家宰,我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这也是叶玉想问的,她与许常更无恩怨纠葛,为何要害她?
叶玉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你?”
许常支支吾吾,先是看了一眼卫云骁,又看向叶玉。
蔡嬷嬷哭着骂:“许常,你这个黑心肝的下作东西,再不招出凶手,你全家可没好果子吃!”
提起这个,许常有了一丝动容,他正要开口,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哟,这里如此热闹?”
有一众仆从簇拥一女子走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的王玲。
叶玉想了想,扑通一声,立即滑跪。
她跪在床边,含泪拉着卫云骁的手,放在脸颊边,道:“夫君,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
卫云骁滞愣片刻,他何时要责怪她?
不过,他捕捉到了女人眼底闪过的狡黠,想了想,故作严肃道:“苏氏,你还好意思提及此事?”
叶玉身子微微颤抖,“我……夫君,不是的。”
她语无伦次,恐慌爬上素白的小脸,完了,该不会想斩了她吧?
卫云骁压低嗓音,沉声问:“不是什么?”
叶玉琢磨片刻,灵机一动。
“夫君武艺高强,我们留下来只会徒增负担,我当时只想快点回长安找人求救,幸好夫君平安归来,真是吓死我了。”
卫云骁轻嗤一声,“我死了,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刺杀他的是怀王的人,而引他去金陵湖的是苏芸。
他很难不怀疑,苏芸是否牵涉其中。
叶玉趴在床头,握着他的手放在脸颊,双眸通红地摇摇头:“我不想夫君死~”
神色诚挚无比。
二人相隔不过半臂之距,柔柔的嗓音传来,女子眼角的一滴热泪渗入掌心。
或许是药太苦了,卫云骁喉头干涩,不自在地抽手。
叶玉一惊,这么演不行吗?
她转而啜泣起来,“夫君还是怪我抛弃你吗?”
她咬住下唇,细眉微蹙。
“那……若是有下次,我一定陪夫君同生共死。”
此话一出,卫云骁皱眉,撑着手肘支起半边身子,鹰目紧紧盯着泪流满面的女子。
手心痒痒,他不自觉伸手拭泪。
未免打草惊蛇,他勉强先安抚一下苏氏,若是过几日让他调查出背后有苏氏的手笔,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想到这里,卫云骁幽幽道:“我没怪你,苏氏,你救了我,想要什么回报呢?”
沉沉的声音传来,叶玉抬眸,对上了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叶玉一时拿不准是坑她还是奖励,虽然她想明日再出去一次,但细究过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只好夫君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什么回报都不要。”
卫云骁手指蜷缩,嘴唇也变得干涩。
“嗯,既然你如此诚心,这几日就留在清辉院照料我。”
叶玉咋舌,不是,她好像演过头了?
卫云骁闭眸平躺,察觉身边的苏芸不吱声,抬起眼皮瞧了一眼。
看见叶玉还在愣着不动,似是被他的决定惊到了,卫云骁扯着嘴皮子,含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
“夫人力气那么大,照顾我这个病人应该绰绰有余吧?”
说起这个,叶玉悻悻地捂脸。
“我……我听夫君的便是。”
卫云骁幽深眼眸闪过一丝晦暗的流光。
他遇袭受伤,为了引起朝堂恐慌,令陛下震怒,命人在外散播他伤情极重,生死攸关,危在旦夕。
哪怕只受了几道伤,他也得装作下不了地。
剩下的,就交给其余人把幕后之人挖出来,卫云骁估摸着,这一回,只怕怀王一党要折损几人了。
卫家被他下令守口如瓶,一个字都无法对外泄露。
全家上下,最应该防的是这个苏氏女,她父亲是怀王一派,只怕会走漏风声,影响收网。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叶玉前脚刚答应,芳踪就回去收拾东西送过来,在清辉院给她腾出一间房。
看着眼前简朴的屋子,比她之前香喷喷的房间差了许多。
灵芝等三个人被留在原先的院子,陪她来清辉院的仅有芳踪一人。
叶玉唉声叹气地吃着精致的晚膳。
别的不说,卫云骁院子里的吃食比她院里的好多了。
主食是白米饭,有一条清蒸鲢鱼与一盅鸡汤炖参。
她将脑子里牢记的礼仪发挥出来,在芳踪的服侍下细嚼慢咽,饭后漱口,翘起兰花指捏着帕子擦嘴。
全程举止优雅,仪态端方。
应该没出什么错吧?
叶玉想着,转而拿起一颗梅子吃,悠哉游哉地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石砚来提醒该给公子换药了。
叶玉不情不愿出门,他们二人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走几步就到了。
正值夜晚,灯花爆了一下,烛火摇晃,昏黄的光照在卫云骁身上,镀上一层橘色。
他没有白日里的虚弱,看起来精神多了。
手里拿着一封信纸点火丢到铜盆里烧干净。
一股纸屑味传到门口处。
叶玉打了个喷嚏,引来卫云骁的注目。
“公子,少夫人来了。”
卫云骁只是扫一眼,就淡淡道:“苏氏,过来。”
叶玉被他刚才那一眼吓到了,好似在怀疑她偷窥,看见石砚在她身边,眼里的疑窦才打消。
桌案放着干净的纱布与新药,大夫已经教过叶玉如何处理伤口。
本着早干完早走的心态,她径直走过去,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夫君,我来给你换药吧。”
接触过几回,叶玉已经摸透了卫云骁的脾性,沉默不语,就是默认的意思。
卫云骁没说话,转个身子面对她,流畅的肌肉纹理在烛光投下阴影。
过于大方了。
她虽然嫁过三次人,可从未成过事,更没见过男子裸体。
白日人多尚无感觉,现下夜深人静,二人独处,一时有些窘迫。
叶玉垂眸,耳廓爬上一抹浅粉。
她解了纱布,把新药换上,或许是夜凉,她的指尖冰冷,一次又一次地触碰温热的躯壳。
卫云骁攥紧手心,女子冰冷的手给因疼痛带来的热意缓解了不少,但却莫浮现一抹痒意。
他垂眸盯着苏氏的动作、神态,极好的目力注意到了耳廓那抹红晕。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嗤笑一声,胸腔起伏,牵扯着伤口引来剧痛。
卫云骁皱眉倒吸一口气。
叶玉听到声音,以为弄伤了他,无措地抬头望着卫云骁。
“夫君,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眼神清澈如浅溪,瞳仁乌黑如点墨,一脸单纯。
卫云骁腹诽,她不是半年内就要怀上他的孩子吗?
现下正是勾引他的好时机,她竟然没动手?
想到这里,卫云骁挺了胸膛,指着心口道:
“我这里有些痛,给我揉一揉。”
“芸儿,芸儿!”
卫云骁鼓眼努睛,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走到叶玉躺倒的位置。
地面只有一滩殷红的血,渗入蔓蔓青草里。
循着血迹,他发现有点点血痕延伸入湖边。
“公子,你瞧!”
石砚指向远方湖畔。
斜坡直下金陵湖,下方毫无遮挡,有一块红色系带落在岸边。
卫云骁手忙脚乱滑下去,取下那根系带,发现那正是苏芸用于束发的绸带。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口,庞大的身躯弯下腰,俯视清澈平静的湖面。
莫不是……莫不是真掉入湖里了?
他回头观察地形。
山坡前方,他与石砚在对付歹人,不可能从他们身边带走人而不知。
左右两侧是刀削的峭壁,更不可能从旁离开。
卫云骁站在岸边,往湖畔走几步。
一滴异常嫣红的血痕灼伤人眼。
他缓缓半蹲,从水边的一颗石子上摸到血痕。
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向来稳重的手一抖,脑仁瞬息惶然,眼跳耳热。
卫云骁深吸几口气,胸腔因情绪浮动过大,一抽一抽地鼓动:“石砚,去喊人来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抬眸想寻找苏氏的踪影,却发现眼前视觉不知为何模糊成一团。
抬手一抹,温热的水渍浸染指腹。
“是。”
他们出城门之前,已经通知守卫去唤人了。
援兵久等不来,只怕是进山林失了方向,寻不到他们的行踪。
*
十义与九义在密林奔逃,二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
回头看见后方没有追兵,这才慢下步伐。
他们来到西城门外,此处早已戒严,增设兵卒来回盘查。
他们身上有伤,过不了关卡,回不去了。
突然,一支数量庞大的府兵围着一辆奢华的四驹马车出来。
车辕鎏金雕花,皮毛光滑油亮的白驹不掺一根杂毛,银丝璎珞来回晃荡。
也不知是何方人物,阵仗如此大?
十义与九义抬头看天上浓云翻滚,快要下雨了,只好转身寻个庇身之所暂躲几日。
远方的马车内,一个身着玄衣曲裾的男子搂着一名病弱妇人。
二人约莫四十多,男子留着一簇胡须,五官硬朗,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妇人面若银盘,眉宇间缭绕病态,她低声咳了咳。
中年男子无奈叹息:“你旧疾复发,不该跟着来的。”
妇人眸中含着一层雾气,神色焦急忧虑。
“王爷,事关乐阳,妾不得不来,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通宝楼的掌柜事前求见宁王,不过一介商贾,仆从们有所怠慢。
等他们得了消息面见那名掌柜时,半个时辰过去了。
掌柜拿着十年前派下去的玉佩图纸前来通禀,说他在卫家少夫人身上发现与这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是王爷亲手画图纸交给一名前朝宫廷御匠雕的,那名御匠年迈去世,不可能再出第二样。
那卫家少夫人极有可能是她丢失多年的女儿,乐阳郡主。
夫妻俩喜不自胜,连忙派女使前去卫家传人,却得知,卫家少夫人被贼人掳走,存亡未卜。
侍卫前去打探,得知那些歹人抓着卫家少夫人跑到城外,中郎将已经去追。
寻了十年有余只得这么点音讯,宁王与王妃立马带着兵卒前去救人。
等他们抵达山坡时,此处只剩下卫云骁与他的护卫,从他们口中得知卫家少夫人早已坠湖身亡。
王妃闻讯,病体难以承受罹难之痛,身子一软,晕倒了。
有侍女慌忙扶起王妃。
“快,快把王妃带回去!”
宁王眉头紧锁,将王妃抱上马车。
马车将她送回宁王府医治。
余下的人在金陵湖寻人,有王爷坐镇,他们不敢懈怠,数艘简易竹筏在湖面游荡。
其余侍卫分开在湖畔寻找。
天上乌云密布,流转闷雷声。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漩涡。
乌云堆积,留不住倾入人间的雨水,一场雨箭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地面,湖面散开点点涟漪。
远方的湖畔。
一只湿漉漉的手攀上岸边,叶玉浑身湿透,就连身上的血水也被冲刷干净。
只残余浅浅的红痕轮廓,若不细看,旁人只会以为那是绣纹。
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是先前插在她腹部的那把。
之前血水晕染衣物,看不出伤势如何,经过湖水濯洗,此时,她的衣衫完好,根本就没有刺破的痕迹。
步伐矫健,举止正常,更无重伤之态。
叶玉爬上岸,按下手中的匕首柄上镶嵌的圆珠,利刃收缩入刀柄内部,喷溅出残余的红色汁液。
松开手,利刃弹出。
这是她昔日在戏班子摸走的表演道具,若不按下圆珠,它是个伤人利器。
按下圆珠,刀尖收缩,便能表演一出杀人害命的好戏。
叶玉回眸望着远方湖面斑驳的人点,嘿嘿一笑。
她原本想直接跳进湖里逃跑,但窥见卫云骁来了。
那王闻之害她如此,怎么着也得在卫云骁面前给他上眼药再走。
她不信,经过这么一死,卫云骁还能待他如初,以挚友相称。
这一回,看王闻之怎么洗清嫌疑。
可惜,她就要离开长安,看不见这么精彩的好戏后续。
叶玉回眸望着京城方向,不过,冯英在这里。
迟早有一日,她还会再回来!
晚饭是掺了糠秕的粟粥,辅以腌菜,有些卡嗓子。
叶玉带腊肉干回来,胡大娘只切一小块加到粥里面。
剩下的慢慢吃,最好放到年关。
众人围着大锅吃饱喝足,打水净面,聚在一间屋子里入睡。
全部人挤在一室,木板上铺干草,铺上一层麻布,身上的薄被难以御寒,他们三两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半轮月刚出来,透过蒲草编织的窗牖穿入屋内,洒下点点银光。
有好奇的孩童问:“玉姐姐,你在外面都干的是什么活计?”
女孩名叫翠莹,已经十四了,能帮忙干些活,但她也想出去赚钱,帮姐姐分担压力。
叶玉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做好了能拿钱,做不好,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孩子们低呼一声,“这么危险?”
叶玉蹙眉,可怜兮兮道:“是啊,所以你们以后要干一份正经的活,吃饱穿暖就行,千万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昔日生活困难,叶玉干过许多卑陋龌龊的事情,只为了活下去。
不过,她现在有一大笔钱,往后无需再做这种事。
燕来县与更远一点的梅城分别有两家属于她的铺子。
长治的位置也很好,勾连西凉、北齐、大魏三地,她打算回来组建一支商队,带着乡亲们发家。
旁边的孩子爬起来,心疼道:“玉姐姐,那我少吃一点,你以后别干这么危险的活了。”
叶玉笑起来,捏捏她的脸。
“好啊。”
*
清晨,早鸟远近间相应喧呼。
孩子们醒得早,连带着叶玉也起了。
“玉姐姐,玉姐姐,今天陪我们上山捡蘑菇好不好?”
现在是晚春,前段时间下了一场雨,山里的蘑菇长出来,正是捡着吃的时候。
叶玉点头答应。
天蒙蒙亮,胡大娘与刘大娘已经起来煮饭。
叶玉昨夜带回许多粮食,她们决定放肆一回,煮豆饭。
大锅里还加了细碎的肉干丁混进去,盐价贵,她们用不起盐油等物,什么调料都没放。
闻到饭香混着淡淡的焦味,胡大娘揭开锅,一团烟雾飘逸,散发香气。
“小玉,孩子们,吃饭了!”
胡大娘喊一嘴,屋里正在嬉戏的人纷纷冲出来。
除了抓田鼠、蚯蚓,他们平时很少能吃到肉和干米饭。
“哇,真香。”
已经有孩子迫不及待拿起竹筒制成的碗等着了。
胡大娘把大锅饭分发下去,锅底的焦饭铲出来,掰一块放到叶玉碗里。
她尝一口,酥脆清香,只是口味淡淡,看着孩子们瘦巴巴的身形,没有盐可不行,长期缺盐会生病。
吃过早食,叶玉领着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上山采蘑菇。
长治贫穷,什么野鸡野猪,乃至田鼠都被捕绝迹,唯一能吃山里生长的,也只有雨水降临时冒起的蘑菇与野菜、树皮。
林间浮动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晨雾未散,缭绕在树冠间。
很可惜,她们来晚了。
蘑菇被比她们来得更早的乡民采完,甚至连刚长出来的野菜连根拔起。
她们寻了很久,才找到十来朵蘑菇。
晨光从头顶的树冠倾泻,光柱斜斜地落在地面。
寻不到吃的,那就捡柴,忙了一早上,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抱着一捆柴。
叶玉站在山坡上眺望下方平坦的土地,粟苗茵茵,似一片绿绸被微风吹起波浪。
有三两乡民在田间除草。
“孩子们,咱们回去吧。”
叶玉擦一把汗,带着十来个孩童下山。
走在田地遇到三两乡民,他们纷纷上前打招呼。
“小玉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玉很快被好奇的乡民堵住去路,她笑着道:“我昨夜回来的,王叔,你身体怎么样了?”
王叔去年患了热症,幸遇叶玉请大夫到村里问诊,他蹭到了免费的药,吃了十来贴,身体已经恢复如初。
“我身子好多了,已经能下地干活。”
叶玉笑起来:“那就好!”
叶玉转而问另一个妇人:“李婶,崔久哥可还好?”
崔久是叶玉玩伴,她从王闻之那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学到的大字教他,他再转教孩童与村民。
加之他帮着叶玉管理两家铺子,如今在长治小有名气。
李婶乐呵呵道:“小久好着呢,前些天还念叨你咋还不回来。”
李婶想了想,好奇问:“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你年龄到了,也该成亲了。”
叶玉尴尬笑着:“李婶,阿久哥比我年长几岁,我看着阿久哥成婚我再嫁出去。”
这等同于是变相的拒绝。
李婶收起笑容,内心有些难受,她一直看好这俩孩子,奈何小玉对她家小子没意思。
叶玉长得白嫩水灵,哪怕穿粗布衣衫站在田间地头,也漂亮得像下凡的小仙女。
可惜了。
与乡亲们分别后,叶玉带着孩子们回到庵里。
胡大娘与刘大娘正裁剪布匹做新衣,细密的针脚缝得贴合牢固。
这是给自己做的衣服,二人乐不可支地笑着搭话。
“你瞧瞧,我这个怎么样?”
“极好,不过有些歪了,你再拆了试一试?”
胡大娘多看几眼,“还真是歪了。”
这时,叶玉带着孩子们回来,身上的柴火堆成一团,够用好几天了。
“小玉,回来得这么早啊?”
叶玉记挂着破烂的瓦片,以及短缺的物件,她待会儿还要赶马去燕来县买东西。
其余孩童听了,纷纷闹着一起去。
叶玉只挑了三个年纪大一点的坐上板车。
其余没有被挑中的只好等下次。
她们刚出发,出了山谷口,就看见远处有三个男子跑过来。
“不好了,羌兵又来了,快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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