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过,周叔叔应该要找到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
我想了想,还是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我不希望,拖累周叔叔的一生。
妈妈说,好人应该要有好报。
我不喜欢跟那个男人说话。
很多次,他难过地问我:「安安,你恨爸爸吗?」
我为什么要恨他?
我只是像他在电话里无数次说的,不喜欢妈妈一样,也不想喜欢他而已。
我十三岁那年,老师布置了作业,发在了班级群里。
我拿那个男人的手机,打开群里看作业。
无意在他手机里,看到了一份录音。
文件命名为「小茵」,是我妈妈的名字。
我没忍住点开,是妈妈离世那晚的录音。
我终于想了起来。
那一晚,妈妈不是在路边睡着了。
她被林虎残忍杀害,满身满脸全是血。
她靠着一张嘴,唇枪舌战,救无数女性于水火。
死时,却被残忍缝上了双唇。
我听到录音的最后,是她痛苦颤抖的声音:
「阿渊,救……」
再是我的生父,冷漠的回应:「那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原来那一晚,是这样的。
我彻底从家里搬了出来。
走的那天,那个男人跟着我离开前院,在我身后落泪哽咽。
我想,他到底在哭什么呢?
我的妈妈死的时候,都没有哭。
3
我用外公和妈妈留下的积蓄,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生活。
曾被妈妈帮助过的几个阿姨,找上了我,执意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她们哭着和我说起,我的妈妈曾怎样帮助她们。
说我的妈妈,是很好的人。
我认真点头道:「是的。
「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是英雄。」
我沿着妈妈的脚印,走上了她走过的路。
大学学了法律,二十二岁毕业后,我当了一名离婚律师。
这个世界上,不幸的女性,总有那么多。
妈妈说,这世上总得有人点一盏灯。
让她们能看到,哪怕最微弱的一点希望。
人能看到希望,才能坚持到明天。
我二十五岁那年,结了婚,找了个如周叔叔一般温润的丈夫。
秋末,我顺利打完了一场离婚官司。
法庭外,原告满脸是泪跪到我面前,痛哭流涕说我是她的再生父母。
我在那一刹那,突然又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电视里的阿姨。
她说:「唐律师,是我的再生父母。」
那时我不曾听懂的话,在这一刻突然明白。
我手忙脚乱搀扶起眼前人,却又在猝然间,自己也掉了眼泪。
我的妈妈,我很想念她。
这么多年,从无一刻能忘。
那晚,我的生父再一次给我打来电话。
他声线疲惫而憔悴,又一次近乎哀求地,问我能不能回去,吃一顿饭。
4
我说:「我最近很忙,过段时间再看吧。」
挂了电话。
两天后的下午,我突然接到警方电话,得知生父离世。
被发现时,他已经死亡两天。
死亡时间推断,就是他最后给我打完电话的那晚。
他一个人生活了许多年,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我应警方要求,赶去海市认领他的遗体。
第一次踏足,他与我母亲曾经的婚房。
是一处老旧了的、面积狭小的公寓。
这么多年,他事业有成,房产早已遍布四处。
死时,却还是选择了这里。
室内冷清,四处只有黑白灰的阴暗色调。
死气沉沉,恍如地狱。
唯有客厅墙上的,那张早已泛旧了的彩色婚纱照,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亮色。
我看向照片上,亲昵拥抱相对而笑的年轻男女。
看向从前从未见过的,母亲鲜活而羞赧的笑颜。
恍如隔世。
厨房料理台上,还放着一碗葱油面。
放了数日,浮在汤上的油渍,已经近乎凝结。
大概是他临死前,做好放在这里的。
该是幻想着,能给我母亲吃。
从前我还与他住在一起时。
曾听他酒后念叨过,我母亲以前最爱吃他做的葱油面。
后来,我也尝过他做的面,味道实在一般。
他似乎至死都还不明白。
我母亲从前真正爱的,从来都不只是那碗面。
而是那个,曾满心满眼爱着她、信任她的爱人。
我跟着警察,进了卧室,看到了他躺在床上的遗体。
5
他老得不成样子了。
明明,也才五十出头的年纪。
面容却早已只剩下憔悴荒凉,连头发,都已近乎全白。
警察打开他紧攥的手掌,掌心里,是一张合成的照片。
照片上,妈妈抱着四岁的我,笑看向镜头。
而旁边的男人头像,明显是被裁剪下来再P上去的。
他甚至,没有一张我们三个人的合照。
生前曾被他那样辜负的爱人。
死后,却又被他如此牵挂和眷恋。
我看得好笑。
又在那一刹那,红了眼眶。
那晚他给我打电话,最后一次请我回去吃顿饭。
我其实是想过了,回去看他一次。
但真的碰巧很忙,说的过段时间,也是真心话。
可他大概以为,我说的又只是推托之词。
我离开了这里。
小区前院里起了风,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
我在有些混沌的思绪里,突然又想起,许多许多年前那场梦。
梦里,妈妈对我说:「安安,不要难过。
「妈妈在很远很远的来生等你。」
我在恍惚视线里,似乎又看到了,妈妈和外公的脸。
四岁的安安长大了,终于也理解了,什么叫来生。
那就祝妈妈和外公的来生,能安然顺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