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林建国也发了狠。
林建国过去打开了门,将主任请了进来。
“主任,我们商量好了,我回去就把钱还了。”
主任看看他,又看看冷静的周老太,不知道这母子俩在里面说了什么,看来是谈妥了,他关切地问,“有没有困难?要是有困难,厂里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林建国不愿意让厂里管这个事情,他嫌丢人,“不用,我想办法。”
周老太在旁边看着,也并不出言提醒,九十年代是下岗高潮,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过两年,林建国的厂子效益就该不行了,到时候林建国就会下岗,厂里甚至连补偿费都拿不出来。
如果他现在让厂里帮忙偿还这笔钱,过两年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他的工资已经提前预支了,也不是坏事,起码把现在手上的现金留住了。
但是周老太不愿意提醒,林建国已经决心要跟她断绝母子关系,这笔钱买断了他们的母子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主任看了林建国一眼,林建国在厂里毕竟工作了这么多年,他多少也知道一点,夫妻俩双职工,存款多少是有点的,以前不还钱,可能是存心的,心里对他这人品多少也有点不满意。
林建国当天在上班,本想着休息的时候,去银行取钱还给周老太,但是周老太不依,今天好不容易让林建国松口了,夜长梦多,过了今晚,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多得麻烦。
主任就给了林建国半天假,让他去把这个事情处理了。
林建国这回没有食言,先让周老太去银行等他,他回家拿存单,到了银行,取了四千块钱出来。
这些事情都是一鼓作气做成的,等真的把沉甸甸的四千块给到周老太手里,林建国一瞬间就后悔了,他不该赌气真把钱还了的。四千块啊,他们夫妻俩也攒了很久。
可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周老太反手就将钱重新递进柜台里,存在了她自己的存折里。
林建国更恨了,后悔和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点燃,他想起了周老太说的立字据,“你说要立字据,钱收了,可别反悔。”
周老太抬起眼皮子看了林建国一眼,“放心吧,绝不反悔。”
她找银行柜员要了一张白纸,借来笔,自己不写,递给林建国,“你来写吧,写完我签名字。”
林建国接过笔,一口气刷刷刷写完,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
周老太拿过来,看了看内容,大意是事由经过结果,两人自愿断绝母子关系,以后各不相干,林建国也不承担养老责任。
周老太心里冷笑,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啊,笑着笑着,心里不是滋味,可她捡起笔,一笔一划地慢慢地在断亲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周秀菲。
只是签个名字,周老太在缓慢地画下笔划的时候,那张白纸上好像放电视一样,缓缓地浮起一幕幕回忆。从林建国呱呱坠地,到他结婚生子,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样飞快浮现,又飞快地消散,像玻璃一样,碎成了渣,再也无法拼凑起一张完整无瑕的玻璃了。
两张断亲书,周老太都签下了名字,甚至找来柜员的印泥,按下了手印。
林建军同样按下,做完这些,他拿起其中一张,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周老太愣怔站在原地,心情起伏得厉害,可奇怪的是,心里却并不觉得悲伤。那张存进四千元的存单此时就躺在她的背包里,仿佛有温度似的,持续发热,温暖着她寒冷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