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时姬衡的武侠仙侠小说《秦时记事秦时姬衡》,由网络作家“秦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偏心的秦王并不知他有了这样的罪名。但郑夫人大胆来章台宫来缠磨,为的也不是她自己,而是孩子们——“大王自三月出巡,归来至今仍未见王子公主,虔儿文儿已想念大王多时了。”她幽怨极了:大王总嫌弃王子公主们无有气势,畏君如虎。可大王自己政事繁忙,十天半月也未曾得见孩子一回。如今更是半年未见了,回宫后连召也不召……这哪里能怪王子公主们!而郑夫人所出王子虔,今年十二岁,乃是秦王后宫中年岁最长的王子。十二岁,大王十三岁就已经登基了!还有公主文,今年一十四岁,如今也该着手准备许嫁一事了。再有楚夫人所生王子乘虎,今年才七岁。姬衡揉了揉眉心,此刻沉声道:“宣虔与乘虎入章台,也学学议政。”又道:“令文儿前来,寡人问问她择婿的期许。”周巨应是,同时也不忘禀告...
《秦时记事秦时姬衡》精彩片段
偏心的秦王并不知他有了这样的罪名。
但郑夫人大胆来章台宫来缠磨,为的也不是她自己,而是孩子们——
“大王自三月出巡,归来至今仍未见王子公主,虔儿文儿已想念大王多时了。”
她幽怨极了:大王总嫌弃王子公主们无有气势,畏君如虎。
可大王自己政事繁忙,十天半月也未曾得见孩子一回。如今更是半年未见了,回宫后连召也不召……
这哪里能怪王子公主们!
而郑夫人所出王子虔,今年十二岁,乃是秦王后宫中年岁最长的王子。
十二岁,大王十三岁就已经登基了!
还有公主文,今年一十四岁,如今也该着手准备许嫁一事了。
再有楚夫人所生王子乘虎,今年才七岁。
姬衡揉了揉眉心,此刻沉声道:“宣虔与乘虎入章台,也学学议政。”
又道:“令文儿前来,寡人问问她择婿的期许。”
周巨应是,同时也不忘禀告:“秦卿前来,欲要再与大王共宴谢恩。”
姬衡其实没那么多空闲。
天下初定,数不尽的大小事务要处理。但想起自西巡归来后,宫厨越发花样百出的吃食,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哪怕他压根儿没有一日三餐的习惯。
因而他也点头:“宣。”
……
秦时正在侧殿听赤女小声讲宫中诸人:
“大王忙于政事,甚少流连后宫,因而宫中位分最高的,一是咸阳宫侧殿的楚夫人,另一位,则是今日所见甘泉宫的郑夫人。”
“其下有秦国美人霞,所生公主婵,两岁。”
“另有越良人,所生公主芃今年四岁。”
“齐八子所生公主心明,今年十一岁。”
“七子二人,乃是燕国所献双生姊妹,二人所生公主皆夭折。”
“另后宫还有份位长史少史三人,亦有王子夭折。此三人早年因罪被大王下令赐死。”
“除此之外,历年还有数名美人等被杖杀。”
秦时唏嘘道:“失命率真高啊。”
甚至还可补充说:如今小孩子的夭折率真高!
因为天灾、劳役、战争、疾病等多种元素,现如今整个秦国的人口也不过 2500万——
时间往后再推数千年,只三川郡,也就是后世 Z州一城,常住人口便有超一千三百余万。
而秦王姬衡乃天下共主,膝下孩子共九名,还夭折三人……
秦时皱了眉。
对于一位掌权者来说,这个后宫的数量和孩子的数量,都未免也太少了些。
要知道,现如今每个家庭的劳动力基本都靠多生多育,家中主妇生下七八九人都不足为奇。
她默默算了算姬衡孩子们的岁数,又结合这段时间听到的姬衡的人生路线,而后明白了。
因为——没有时间。
或者是,在姬衡的人生路线里,生儿育女这件事,远比不过他的性命与权柄。
秦王衡十二岁登基,而秦国男子十七岁可成婚。但显然,秦王成年后并没有太多时间给后宫。
在他亲政之前,他的性命是岌岌可危的。
因为先王后大权在握,且当年几欲废立太子衡。
对于天下权柄掌控者来说,中央集权之外皆是仇敌。
先王后与他,互为仇寇。
而姬衡二十六岁这一年,他终于彻底掌控朝堂,将先王后的臣属与军权一一压制,得而亲政。
又三年,秦国铁骑踏平魏国。
借由兵权,姬衡对于朝堂的掌控更强了。
再四年,他御驾亲征灭楚,先王后吐血恸哭,而后明火执仗,将于咸阳城行弑君叛乱之事。
但棋差一着,被姬衡率军踏入甘泉宫,杀得人头滚滚,先王后退居,沉郁而亡。
于是姬衡方得彻底掌握大权。
掌握大权后便可流连后宫了吗?
同样没有时间。
因为燕国齐国还未踏平,天下一统的梦尚未完成。大军开拔,民间征役,朝堂掌控……
政治斗争如此血腥,战争又如此残酷,他无时无刻都在殚精竭虑,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而如今天下一统,他数十年的强横统治,使得整个秦国上下,都依靠着这位伟大的王而存在。
但,更尴尬的事来了——
今年姬衡已经三十六岁。
三十六岁,韩赵魏楚的国君都各自亡国一次了,他的膝下却连成年皇子都没有。
在这个人均寿命 30岁的时代,哪怕贵族们寿命相对长久,也仍是令秦国上下蒙了一层阴翳。
便如一人撑着大山,独木难支,摇摇欲坠。
倘若这一人垮塌,山岳倾覆,大地将崩。
而此时若有成年王子一同支撑,这江山又会更稳固些。
秦时整理完这条时间线,此刻重重握住赤女的手掌:“我明白了。”
大王恩重,但她还是得细细思考以后。
小声讲述宫中隐私的赤女也微松了口气,而后默不作声退到一侧。
没过多久,便见周巨前来迎接:“秦卿,大王宣召。”
……
秦时踏入章台宫。
意外又不意外的,她在自己桌案的对面,看到了一少年,一孩童,还有一名少女。
少年骨架将成未成,此刻显得单薄了些,但肩背挺直,姿态舒张,显然浑身肌肉淬炼的也相当勤谨。
他看向秦时,一双仿佛大王般的长目倒还颇为亲切,秦时略笑了笑。
这应该就是郑夫人所生王子虔了。
而后是一侧面色苍白细弱的王子乘虎——虽名乘虎,但他呼吸细弱,身躯柔孱,反而衬托得越发鲜明。
此乃楚夫人所生。
中间那名少女同样身姿挺拔,身材颀长,只因还未发育完全,身体略显单薄。
她同样继承了秦王的一双长目与高挺鼻梁,但下巴尖尖,抬眼看人时分外凌厉。
这个年岁……应该是如今后宫最年长的、郑夫人所生文公主,与十二岁的王子虔为同胞姐弟。
她同样微笑回视。
再看看王子虔——对比王子乘虎,他的健康优势可太大了,说不定就是下一位秦国国君。
秦时微微吐气:下一任国君什么的,虽然没有秦王俊美英武,但总不至于是个胡亥吧?
况且才12岁,姬衡有的是大把时间手把手教,做个守成之君应该不难。
而守成,某一方面也意味着国度平稳发展。她的种种计划和发明推进,说不定仍能延续下去呢?
包括待遇。
秦时忍不住畅想起来。
然而此刻,却见王子虔皱了皱眉:
“父王,此人见我,因何不拜?”
马车一路稳稳前行,只不过进入咸阳宫开始,便不停有长阶辇道,所以速度慢了下来。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四周军士们的脚步一顿,随后是驾车的御手沉声说道:“秦君,兰池宫到了。”
终于能够开口的乌籽赶紧说道:“此处在兰池宫外殿,秦君是否需要步入赏景?”
大晚上的,步入赏景?
秦时打开车门:“赏景便不——”
她顿了顿:“不错。”
她下了车,而眼前是一片茫茫水波,映着头顶灿灿繁星,茫茫不知边际。
带着水汽的热风吹过,一时竟让人恍惚,不知是身在银河,还是仍驻人间。
而在这茫茫水波的四周,灯火灿灿,映照着脚下长且宽的石道,尽头处是一座同样恢宏的宫殿。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而宫殿后方,隐约是一块雕琢了巨鲸形状的山石。
秦时长久注视,默然无语。
直到赤女小声问道:“秦君?”
她这才回过神来,而后看向远处的宫殿:“那就是兰池宫吗?”
赤女低头:“回秦君,君脚下所踏,就是兰池宫——兰池原是大小水原,湖泊紧密如星。是大王下令引渭水改兰池,而后在中央处建造宫殿。”
“此处东西二百里,南北二十里,皆是兰池。”
“前方岛屿名为蓬莱山,巨鲸长二百丈。大王平日最爱在此处游访问仙。”
她说完,还不忘再重复一次:“大王当真信重秦君!”
此时一里约合 415.8米,一丈约 2.31米。也就是说,只那只巨鲸,就长 462米。
秦时又默默算了算:懂了,是把低水期几百平方公里的鄱阳湖改造成一座皇家私人水上宫殿了。
这很大王。
她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后迎着夜风笑了起来:“那……就逛逛吧。”
连续几天马车,也正是时候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今晚过后,她会重新认识这个崭新,又带着熟悉感觉的大秦。
……
而在另一侧。
王驾回宫,咸阳宫上上下下尽皆行动起来。
旁侧芳宫作为秦王衣食起居之处,黄门与奴婢们脚下生风,又在秦王抵达时瞬间悄无声息。
中车府令周巨作为陛下心腹,此刻随王伴驾,立刻吩咐道:“备水,替大王沐浴更衣。”
芳宫内有汤池引入,姬衡被侍候脱下沉甸甸的冕服与袜履,而后直入水中。
他身形健硕,眉目冷峻,且威严慑人。直至入水,才有宫人小心近前来,而后摘下发冠,静静梳洗。
周巨也悄无声息退了下去——大王沐浴,他也得抓紧时间才是。
但与大王不同的是,他才匆匆忙被扶进浴桶,还没松缓这一身紧绷的皮肉,就听外头有黄门回话:“府令,甘泉宫郑夫人遣人来问,大王奔波劳顿,是否需要服侍?”
“另有咸阳宫侧殿楚夫人,请大王赏舞。”
周巨眉目凛然,全不似平日大王面前低眉敛目的模样,说出的话更是强硬:“遣回去,杖十。”
一群蠢货!
虽是大王病重的消息未曾传回咸阳城,但一路奔波劳苦,谁耐烦看什么舞蹈要什么伺候?
且大王早有令,宫妃无召自行安顿便是!百戏宴饮皆随她们,不必来问!
如今国事繁重,以大王的秉性,怕不是今夜还要再秉烛办公,哪有心思在这些小事?
这两位夫人仗着有子,入宫多年还屡屡犯禁,不就是仗着若大王不在,可由王子监国吗?
笑话!
若大王不在了,他们这等人定然也要陪葬,那还管什么夫人王子的!
不过,大王西巡之前有命九卿重拟天子名号,如今……
他想到这里,纵使身上乏累也没心思再泡下去,转而又让小黄门快快搓洗,一边问道:“章台宫烛火可安稳?”
“府令放心,章台宫烛火彻夜不熄,奴已命人多备冰鉴,暑热即刻消散。”
“大王与相国一起出巡,公务累计繁多,令刀笔吏章台宫待命。”
“诺。”
“着人用心服侍兰池宫的贵人,倘有所需,尽皆从之。若是有难办之处,也都来寻我。”
“诺。”
小黄门乖巧应答,顺带打听:“只不知这位贵人,是要入咸阳宫,还是甘泉宫?”
以大王的习惯,后宫诸夫人,不大想见的多在甘泉宫侧殿——从前太后尚在时,那里是太后居所。离章台宫甚远,大王向来不爱在路途耽搁。
咸阳宫侧殿则与章台宫同在一层,大王心烦或有闲暇时,偶尔也去坐坐。
只不过他们这位大王,满心满眼都是千秋功业,向来甚少流连后宫。
如今西巡路上带回一名贵女,倒还真是难得,一大早传令官入宫交代这些吩咐后,也怪不得大家私下问询。
若非如此,怎么两位夫人这么着急呢?
实在是此事罕见。
…
至于是甘泉宫还是咸阳宫?
周巨睁开眼睛,哼笑一声:“都把嘴巴闭紧,态度再恭谨些——”
以他对这位秦卿的了解,恐怕她对大王的后宫没半点兴趣,再联想这几天来由赤女乌籽传来的只言片语……
被汗水浸透的发髻被小黄门快手快脚地拆开,浇入温水,周巨舒坦地趴了下去,而后又笑了起来:
“这位秦卿,恐怕以后要入的,可是章台宫。”
章台宫,那可是大王问政办公之处。
……
而在芳宫。
姬衡泡在温热的汤泉中,湿热的温度使得他浑身又渗出一身热汗,但身体的疲惫却消散不少。
这连番奔波,热症反复,病愈后还未来得及多做休养又再次急行赶路,哪怕他自信身强体健,此刻也仍有疲乏之感。
只是如今泡在汤泉中,水波荡漾,他的头脑却格外清醒。
兰池宫那位无有姓氏师承、也并非秦国人的秦时,立下此等功勋,该如何封赏,才能令其安做秦国人呢?
他取来一樽冰酒,一饮而尽,而后微阖双目:
至信如时。
好名字。
寡人也该一言九鼎才是。
***兰池宫数据来源《三秦记》以及若干考古视频。
咸阳宫,或者说包括兰池宫在内的整个宫群,很大,非常大,千万不要用故宫的规模格局来替代。两者面积相差十余倍。
老规矩,感一个。
今天是写作的第九又三分之一年。
《秦时记事》是我的第九本书。也是第一本传统古代基建文。
当时没准备写这本的,因为这个梗是我的白月光题材——
小时候看央视,不知哪个动画片段:一个人走在黄沙漫天的废墟当中,忽然沙尘暴来袭,他仓皇躲避。而沙尘暴中间,却渐渐映照出秦代的马车、军队和帝王。
因此一直想写好这样一个故事,故事梗概和开篇早在 2024年的夏天就已经给编辑看过了,落笔又犹豫。
而且我的写作舒适圈在现代,我读书又不多,一直觉得要学习很多很多才有把握写好。
但越学习越觉得浅薄。
于是去年冬天,在我去北京的高铁上,有了一个现代神豪梗,也非常非常有意思!
结果过年后尝试写神豪,前后写了三个开头都不满意,最后朋友们劝我:天意如此!
就写白月光吧!
白月光仍是怕写的不合心意,于是架空,架空,架空。
于是就写了。
这就是《秦时记事》的由来。
接下来是关于书的:因为要查很多资料,资料里又有很多更新的、谬误的、还有一些博主弄错的……
所以本文进度有点慢,我会努力维持更新。
(实不相瞒新书期没几个人评论,我真的心头凉飕飕,咬牙为爱发电嗷嗷呜呜)
关于资料:一些老师的著作,科普视频,网络资料。比如阎步克老师,冯时老师,王立老师,还有陈苏镇老师等等。但我学的不多,能注明的我注明,有时候有遗漏或者错误,也请大家指出,包容。
关于女主:
给小时开了最大的金手指:身体壮壮从不生病能够健康地老去!
很多读者喜欢看女帝文,但我没有写过政治斗争,怕写出来让大家笑话,所以没这么考虑。
女帝文可以去看油爆香菇的作品,非 10等,还有许多作者写女帝写的非常好。
写作宗旨还是老样子:希望阅读的人能开心。
因为写的比较细比较慢,更像是古代日常,而非家国大事。所以可能很多章只是一天的剧情,吃喝玩乐都有,不是每一项都必须造福人类的。请大家不要着急。
嗯,就是这样,没什么太深刻的东西,只希望大家看书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好啦!感完啦!上午十点左右上架啦!
喜欢的话,请支持一下订阅吧!每日追读数据对作者来说还是蛮重要的。
最后,过去的九又三分之一年,以及未来的许多年,感恩相伴!
姬衡并不意外这个结论,此刻他高热已退,刚又小睡片刻,如今正是头脑清明的时刻。
他手里捏着一盒秦时刚介绍过的药:“秦卿言此药有刻痕,每二三时辰服用一部分,全部服用,恰是十五天药量。”
他回忆着对方描述此药时的慎重与复杂,问道:“上次咸阳传信,上将军还可延命几何?”
周巨躬身低头:“回大王,上将军痛楚已极,发作时心神俱损——太医有言,神衰力竭,油尽灯枯,寿数恐难过月末。”
如今,已经是巳月二十二日了。
姬衡立刻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三日后,寡人要看到咸阳宫!”
陇西至咸阳修有驰道,秦王不去城池巡视,大军昼夜开拔,骏马轮替,便可日行四百里*!
周巨躬身:“诺!”
……
如今天边霞光灿灿,风中蒸腾着热气,大军刚刚驻扎休整,以待明日。两名被安排来的侍女身着褐色直裾袍服,手捧铜盆布巾伺候秦时洗漱,很是恭谨。
“大王巡游,婢未曾备下贵人衣物,还望秦君宽宏,容奴婢们取丝帛来,今夜裁剪。”
“没关系。”秦时很能理解,此刻微笑摆手:“水盆与布巾放下吧,我自己清理,衣服也不必准备,回咸阳再说——能多送几盆水吗?我洗洗衣服。”
两名婢女神色惊恐,瞬间跪在地上:“怎敢让秦君做这等事?大王若知,奴婢万死!”
她们俩能随侍巡游,其实模样身段很是标准,只是皮肤略粗糙,两腮微大,指关节也同样粗大。身子纤细,大约饮食并不能常饱。
这是常年做粗活,还有吃粗粮硬物导致的。如今跪在那里低眉敛目,草绿色的束腰拢着微壮腰身,姿态柔顺。
秦时叹了口气。
“那好吧,起来。我自己擦洗身子,衣服你们洗——对了,你们是怎么洗衣服的?”
两名婢女小心的看了眼秦时的衣服,随后再次低头:“秦君衣料非凡,色泽亦是非凡,奴婢们会用草木灰水浸泡,取帛片铺垫隔开,再用捣槌轻轻敲打……”
秦时:……
没有皂角用草木灰不是不行,只是洗她这衣服,上头还要再盖上一层布料,连手搓都不敢,唯恐损伤,是吗?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只能道:“那,劳烦你们了。”
侍女们站了起来:“奴婢分内之事。”
秦时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此刻端起对方送来的蜜水喝了一口——如今获取蜂蜜难得,再加上车厢角落里小小一瓮冰块,可见待遇确实是拉满了。
再抬头时,她就从容许多:“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一直伺候大王吗?”
眉毛细长如柳的侍女低声道:“回秦君,婢名赤女。年十五。”
两腮略大的则也跟着:“婢名乌籽。年十五。”
“奴婢二人幼时便入咸阳宫,此前在芳宫服侍大王起居。”
秦时默默记下,看着两个未成年人,到底叹口气,只能接受。
她道:“你们先退下吧。”
“诺。”
…
行军途中想要洗澡未免太不理智,因此秦时虽然想细细打量自己如今健康的身体,但仍是简单擦洗两遍就算了。
送来的布巾是绢布,吸水性和柔软度都相当一般,但考虑到如今生产力,总不能送粗麻布吧?秦时也默默适应着。
等到全身汗水和灰尘擦洗一遍,行李箱里的干净衣物重新穿起,她这才抬声:“来人。”
“奴婢在。”
“劳烦把衣服洗了。另,我想要如厕,是要……”
“秦君请移步——”
赤女推开车厢内的雕花墙板,露出后边狭窄空间里孤零零卡在车板固定的木桶,空气中有着淡淡桂花香气。
秦时有些好奇:“这桶里铺了什么?”
“伐树木香艾烧成灰,撒入干桂。秦君是不喜桂花么?奴婢这就换兰花来。”
秦时摇了摇头:“不必了,桂花就很好——你们退下吧。”
“诺。”
而等她上完厕所,正在盆中洗手,却听门外乌籽的声音急急传来:“秦君,大军开拔,道路颠簸,还请秦君尽快起身。”
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中上厕所尚且觉得不便,更别提如今骏马飞驰,大军开拔,竟是要连夜急行。秦时应声道:“进。”
两名婢女迅速上前,一人捧着布巾为她擦手,另一人则迅速取了一瓮香灰进去掩盖恭桶,以免马车晃荡厕室狼藉。
见此情形,秦时坐在摇晃的车中也不禁感叹:运气好啊!
可不就是运气好?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阶层分明的年代,倘若她不是甫一穿越就遇上了秦王,先不提有没有命在,只说无人照顾,吃穿住行,包括上厕所都是一大难题。
到时一开始尚且有纸可用,可等用完了,岂不是真的要用厕筹刮屁股了?
秦时觉得,还是得留在秦王身边才是。
只是,秦王不是已经退烧了吗?为何还要连夜疾行?
她皱了皱眉:“大军星夜赶路,步卒可能跟得上?”
马车有骏马拉动,校尉等可骑马,辎重有牛车。
但,更多的可是普通靠双脚走路的步卒啊。
赤女低下头:“大王有命,三日入咸阳。”
“若有因伤疾力竭难以为继以至失期者,五日内刑罚可免。”
“越五日,罚盾牌一只。”
“再五日,罚甲胄一副。”
不过,如今是大王御前,御驾回程,士卒若不想被贬骊山守皇陵,一辈子不得寸进,军爵难升……便是腿断脚烂,爬也会爬到的。
秦时自然也猜到了。
封建帝王自然不会注意座下的蝼蚁,天下人理所当然该为他牺牲。规矩是规矩,秦王是秦王。
但既然侍女都能明确说出来,想来还是多数依据这个,这已经比自己想得好太多了。
她打开车窗,黄土路面又扬起暗淡的烟尘,道路两侧杂草丛生,有长而不绝的鸟鸣自远处幽暗山林传来。
而她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神色辽远。
跨越时间空间,数千年的历史,命运……真是奇妙啊。
大军星夜开拔,训练有素的御手一言不发,却努力将马车驾驶得平稳又快速,以免惊扰了贵人。
驰道连年修建,宽约 50步——秦时暗自换算过,大约有 69米,足够天子仪仗顺畅通行。
道路两侧还种有树木,每七米就有一棵。哪怕夏日炎炎,也不会太光秃秃,显得单调。
但,对于秦时来说,这场连续三天的旅途却是痛苦不堪。
没有橡胶和弹簧的时代,她甚至来不及感慨用黄土夯成这样宽敞平坦的路面,究竟需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就在车上颠了个七荤八素,狠狠晕车。
第一天她还勉力看着四周的景象,半天过去后,她就只能让赤女和乌籽在马车中铺上被褥和厚厚的干草,半死不活的躺了上去。
——等回到咸阳城,她一定要学会骑马!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当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发呆时,突然听赤女轻声呼唤:
“秦君,咸阳城到了。”
秦时打起精神来,此刻打开车窗,向车外看去。
此时残阳如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霞弥漫在硕大辽远的宫城边缘,老旧斑驳且几经战火的咸阳城的城墙,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城墙并不高,约摸只有7米左右,上头也没有后世景区中常见的城墙堡楼。
但,左右辽阔,不见尽头。
黑色苍龙旗在城头高高竖起,身着皮甲的军士四处驻守。有传令官迅速集结成队伍,骑着快马自天子仪仗中飞奔而去:
“大王西巡归城!开——城——门——”
“大王西巡归城!开——城——门——”
“大王西巡归城!开——城——门——”
队伍由前至后,声声传递。
而秦时看着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只觉得史诗扑面而来,心跳开始沸腾。
她说不出究竟是何种感受,但却能听到胸腔中正急速跃动的心跳声。
乌籽在一旁解释道:“大王此次乃急行军,因此传令官未能先传令回宫,否则秦君当能看到三公九卿当面。”
她们大约也知道秦时对此地了解甚少,这几天陆陆续续讲了许多细节。而秦时听着,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不知咸阳宫又是什么模样……”
说话间,大军行进速度稍减,又很快进入城内,而后另有调度。最中心的一支则拱卫着天子仪仗,带着秦时,来到了城池内的将军府。
此处,就是上将军燕云所在。
……
马车停下,秦时下了车。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都已经到咸阳城了,自然是秦王怎么吩咐,她怎么做。
这次下方早有矮榻做阶,军士与仆从则分跪两列,无一人敢抬头。
她抬头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竖在门口的石牌,秦王就已经大步行进府中。
宰相王复不知何时与之分开,身侧只有中车府令周巨快步跟着,行进室内时又短暂停顿,同样躬身朝着秦时迎来:
“秦卿,快请!”
眼看着太医令也跟着小步上去,秦时想起大军突然疾行,若有所思。
进到室内,果然如她所猜测一般——
这里有一位病重之人。
……
而此刻,姬衡步入室内,就听有虚弱且颤抖的声音努力说道:“老将燕云,恭候大王……”
“燕将军!”姬衡迅速上前。
秦时在车厢中颠得个七荤八素,大病初愈的秦王也未见得有多好的休养机会。
此刻长途奔袭,他脸上的疲倦与憔悴肉眼可见。
但躺在榻上艰难伸手的上将军燕云,却更是形容枯槁,惨白的头发凌乱束着,消瘦嶙峋的骨相也无不向世人告知——
他已病入膏肓,生机渐绝。
姬衡握住他干枯瘦弱的手掌,眉头沉凝:“燕师。”
上将军燕云堪称大秦军神,曾立下赫赫战功,只在秦王衡十一年攻赵时,就曾连下九座城池!
更是曾在姬衡少时,亲手教导过他。
如今大王亲临,年寿五十八的燕云本该谢恩,但他此刻却只能身躯一挺,眼睛圆睁,涔涔冷汗顿出如浆。
分明已是痛到极致了。
姬衡顿时顾不得再说什么,只迅速吩咐:“速带太医令与秦卿前来!”
周巨迅速应声,不必多说,二人就已经踏入房中。
昏黄的室内,角落里几盏巨大的灯架上,牛油灯盏的火光微微跃动。
而姬衡坐在榻前,高大的身躯下有阴影投射,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沉凝如雪:
“秦卿,你上次所言止痛神药,如今……是否能解上将军苦痛?”
太医令忙在一旁解释:“上将军颅内生痈,药石无解。秦卿所赠的药似乎也并无对症。只唯独药毒强大的那味药……”
颅内生痈?
秦时顿时心绪复杂。
她看向那个紧紧握拳攥住被褥的枯槁老人,对方明明已经痛到极致,却仍是要在大王面前维持住尊严,也久久不能解脱。
原来跨越时间与空间,同样的疾病带给人的绝望与苦痛,却是那么的相似。
她点点头:“可解!药物是15日的药量,将军未曾服用过,或许能多延几日……”
“但,它不能救命,只能止痛。”
她看向姬衡,几日不间断的奔波使得他明显更消瘦了,但紧握着病人的那只宽大手掌,却是青筋显露,越攥越紧。
而姬衡同样抬眸,认真看向她:“秦卿所赠,寡人记下了。”
“燕师为我大秦军神,他之苦痛,寡人恨不能以身相待。如今此药能让燕师安睡,已是天佑了。”
而燕云呼吸粗重却虚浮,连吞吐都已经承受不住。
他因痛苦而暴睁的双眼看向秦时,看向她身上还未更换的,来自 2024的衣服装扮,此刻更用力的握紧姬衡的手:
“大王,老将之命不足惜,但若人皇追逐仙神,我泱泱大秦……又靠谁来庇佑?”
他说话时,整个身躯连带着手掌都在颤抖,然而一番拳拳忠心,天地可表。
姬衡伸手端过婢女呈上的蜜水,看着太医令将分割的药丸送入燕云口中,这才低声承诺:“燕师放心。”
而后将樽中蜜水灌入燕云控制不住紧闭的牙关,恳切道:“燕师,寡人记得了。”
口服吗啡的起效时间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但上将军燕云与秦王姬衡一样,只不过一刻钟后,眉头就慢慢舒缓下来。
姬衡微微侧目,看到紧握自己手掌的那只枯瘦粗糙的手正缓缓松开,此刻也同样松了口气。
又静默盏茶时间,当燕云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后,他缓缓收回手。
手掌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一挥,周巨便好似有读心术一般,利索地带着众人无声无息退了下去。
其中也包括秦时。
一直退到了空旷的厅堂,眼见众奴婢们已经规规矩矩侍立在侧,秦时也微微松了口气,好奇道:“怎么没见将军的家人?”
周巨微微低头:“大王仓促亲至,为防万一,不许其他人等靠近。”
秦时默默看了看一旁的婢女们。
懂了,奴隶不算人。
她又详细打听了这位上将军的情况,此刻也不由默默叹气。转而又好奇道:“上将军这么厉害,不知他这么多年征战的经验有没有书写下来?”
“这样倘若大王要培养新的军事人才,年轻将领也能学到些什么。”
秦时说起这话时,内心也不胜唏嘘。
她年少时读书,看诸多历史人物孜孜追求“名留青史”,内心很是不屑——人死万事空啊!
然而当噩运降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活不长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却想要更多的人记住自己。
如今古今相映,她和燕将军都在饱受折磨,心里何尝不触动?
问出这话,也是自然而然。
周巨却是愕然:“著书立传?是要上将军为兵家著书吗?”
秦时诧异:“为何要为兵家?不能为将军自己吗?或者为大秦?”
话音刚落,就见秦王也大步走了过来。
厅堂内牛油灯盏斑斓如星火,他高大的身躯带着阴影,极具压迫感。
秦时认真去看,发觉对方身高约有一米九多,猿臂蜂腰,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实在是英武硬朗,气度慑人。
对比之下,不算矮的周巨都仿佛成了细拎拎一只。
而姬衡一双长目轻轻扫过,显然感受到秦时那不合规矩的打量。他坐在榻上,沉声问道:“秦卿觉得燕师一生功绩,能成兵家圣典?”
秦时顿了顿,这才明白秦王跟周巨的意思——
大约在他们、在此时的观念中,只有成为百家学派的圣人或大家,才有资格著书立传,是吗?
想了想,她回复道:“大王,上将军一生功绩,我说了不算。后世千秋史书,自有明鉴。”
“至于所著之书能不能成为兵家圣典,我也不知。”
“但,将军一生纵横沙场,怎样的天气,怎样的地形,面对怎样的敌人,又率领着什么样的部众,最后战争取得什么样的成果……”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真切案例。”
“后世如果有人要学习领兵打仗,秦国若有年轻将领想要学习,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案例吗?”
她想着里头风烛残年的迟暮英雄,此刻喟叹道:“将军这样的英雄功绩,总该叫大秦后世子孙也记得的。”
而后有意问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王不想培育更多的将领吗?”
这样的话,她这样无官无职的人对只见过一面的秦王说出,着实有些冒险。
但,秦时想要地位、话语权、甚至更高规格的奖赏,包括府邸封地和人手。总要有比献药还更有用的能耐才是。
周巨的头垂得更低了。
而姬衡目光静静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片刻后竟微微勾起唇角:“秦卿大才!”
秦时没忍住,也微微松缓了紧绷的身躯。
真幸运啊!遇到的是秦王这样的人。
对下胸怀过人,对臣子厚重高抬,显然并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敏感性格。
有这样的上位者,在这个封建王权时代,秦时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的。
而姬衡在短暂的开怀后,想起如今还沉沉睡去的燕云,此刻又看向周巨,吩咐道:
“待上将军醒来,好好问询他的意思——倘若同意,立刻宣刀笔吏十人随同记述。”
说罢神色收敛,环顾四周:“上将军乃国之柱石,待朕百年后,召将军入地陵吧。”
他神色沉郁,此刻起身回宫:“其家将奴仆等,也允准随葬将军身侧吧。”
玄服上的苍龙印记随着他离开的动作翻卷,脚下皮履踩踏间有沉闷声响。
而略微错后一步的周巨狠狠躬身:“大王恩典!”
又很快跟了上去。
跟在众人身后恍惚离开上将军府的秦时却皱了皱眉,明明只是平平无奇的“允许臣子随葬”的吩咐,她却一瞬间心脏揪紧。
抬脚跨出上将军府的同时,她看到驻守门边的军士面上是一片麻木与绝望,隐约又参杂着骄傲和苦痛……
这一瞬间,她心脏狂跳。
直到重新进入马车,看到赤女与乌籽在一旁侍立,她这才迫不及待问道:“大王说,待将军去世,允许家将仆从随葬是什么意思?”
这个“随葬”,倘若只是普普通通的去世后埋葬在侧,应该不值得秦王特意说出吧?
她心中有沉甸甸的预感。
而赤女脸色瞬间苍白,乌籽便跟着解释:“大王恩典,赐将军府仆从殉葬。”
殉葬?
秦时登时两眼一黑,此刻手指都在颤抖:“是……死殉吗?”
赤女犹豫一瞬:“大王恩赐,当是生殉。”
所谓死殉,即是将人赐死,然后陪同主人埋葬。
而生殉,则是直接将活人随同主人一同埋入墓中。
她想起来了,哪怕是另一个时空的秦国,也同样是有着殉葬制度的。大名鼎鼎的秦穆公去世时,殉葬 177人,甚至还包括大臣!
这种殉葬,乃至后世明清都仍在持续!
她脸色惨白,掌心中渗出一片细密冰冷的汗。
倘若秦国一贯如此,那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健康矫健的身躯,是不是若干年后,也要随同已经三十六岁的秦王,一起埋入帝宫?
角落的铜鉴中,最后残留的碎冰在“咔哒”一声后,悄无声息溶入水中。
***
***
***秦始皇是不穿冕旒的,他废除了,改成更方便的袀玄服(就是比较正式的黑中带红的色泽的衣服)。后来汉明帝又恢复了冕旒等。
秦朝有蓄须习惯的,这里架空了
秦王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周巨的一声“烫”才出声,他就已经迅速撤回唇齿,然后热烫的红糖汁仍旧涌出一些,舌尖颇有些麻木刺痛。
空气中那诱人的甜香也越发焦灼。
周巨都能听到自己的肠胃轰鸣声。
殿内一时寂静。
秦王若无其事放下糖饼,此刻笑看周巨:“寡人还当你在兰池宫用过了。”
这明显是句玩笑话,周巨跟随秦王多年,此刻也捋起袖子卖弄:
“大王需得可怜臣下——这诸柘糖熬煮时太过香甜,臣一时没受住亲手搅拌两下,炸开的糖汁便在手背上烫出这样的燎泡。”
要不然他怎么知道会这样烫啊?
厨工们一声不吭,他还当真就如此轻松呢!
不过冷却成型后,他确实是尝了两口的。但这个是万万不能让大王知道的——就算大王心里早就猜到,也不能由他说出来。
周巨将卖惨的分寸拿捏的格外好,此刻话音落下,就动手为秦王盛出一碗鸭汤来:
“大王尝尝这个。秦卿共做三只老鸭,一份献给大王,一份她自留享用,还有一份供大王恩赏。”
鸭汤如今温度正好,姬衡缓缓拿羹勺尝了一口,而后眉头微扬:“却比平日宫厨献上的多些风味。来人,将剩下那份赐给上将军。”
周巨微笑应是,这份安排也确实不出他所料。
至于他?
哎哟!大王待会儿还能剩下半瓮呢!
冬瓜绵软清爽,老鸭炖的肉质细嫩,汤水恰到好处的咸鲜风味十足。等到一碗鸭汤喝完,糖饼也恰到好处。
一口咬下,酥香又略带被糖汁浸泡的绵软层的面饼里,浓稠的红糖包裹着香气与甜美一同融入口中,只一口,便让人瞬间满足。
姬衡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一边缓缓品尝着这滋味,一边又安排道:
“糖饼令宫厨速速再做,三公九卿及众将军处,都要赐下。”
“另,这诸柘糖的名字不妥,秦卿可有取新名?”
若叫了诸柘,岂不是叫人轻易能猜出原料吗?周巨于是点头:“秦卿并未取名,但她偶有口快,称其为红糖。”
“红糖……”姬衡看了看手中的麦饼——与其说是红糖,不如说是近乎黑糖更合适。但这个颜色称呼让他有了新的联想:“有红,莫非还有黄、白等色?”
这个问题周巨答不上来,只说道:“秦卿未曾说过。但她衣食住行颇为讲究,依臣看,大王只等来日便是。”
这倒是。
这位秦卿行事,做什么都落落大方,处变不惊。唯独在性命与美食享受之事,显然一刻也等不得。
“寡人允她可面呈思想,为何不见她亲自前来?”
周巨躬身:“臣已传令。但秦卿有言:她所知所学杂乱无章,若贸然回禀,恐耽误大王国事。”
“因而要再耽搁些时日才好。”
“另,秦卿还遣宫人来问:若大王飧后还有余暇,她愿再次献宝。”
麦饼香甜可口,姬衡也终于飞扬眉头:“哦?她果然舍得将那些隐秘之物都献上?”
她的箱中除了没一一展示的贴身衣物外,还有怪模怪样的黑色板子,当初献药时只一带而过。
她那怪模怪样的衣服外侧有荷包,侍女们早已回禀,同样有一块儿黑色板子,秦卿很是宝贝。
虽看不出有什么用处,但入睡时却惯常要放到枕边。
而他身为天下之主,虽不至于觊觎这些,但对方模糊言语知而不禀,却不应该。
周巨笑道:“臣也不知。秦卿只请托臣来请示大王,不知……”
姬衡看他一眼,显然发现自己这位中车府令对秦卿颇为看好。不过满车的公务竹简怎样也处理不完,让出闲暇又有何妨?
他慢条斯理用着晚餐,一边点头:“允了。”
……
这顿晚饭,秦时吃得格外顺心如意。
来这里第4天了。
前3天在马车上也就罢了,如今都安顿下来,又彻底放松,再加上今日脑力与体力消耗也都不少,于是她胃口大开。
此刻端着土陶碗,哐哐炫了两碗鸭肉冬瓜,一碗鸭汤,再有两个又大又圆的红糖烧饼。
这才觉得满足。
医明都忍不住要提醒不可饱食了,但秦君看起来没有丝毫被撑住的意思,于是她反而开心起来:
“秦君胃口好,硕大健美,像咱们老秦人。”
秦时一懵:硕大健美?
她随后反应过来:哦,秦朝以硕大为美。
不管是宫殿布局,还是人的体格面貌,都很在意这个。
服饰宽大,宫殿恢宏,“硕大”也不是说傻壮,而是高大,强壮。
秦时的时代,营养均衡已经基本人人能做到,因此她身高不算高,一六五平平无奇。但是对比这个年代,已经优秀了。
而她病后确实消瘦许多,但如今骨骼强健,血肉丰盈,是倘若上镜要被人说“胖”的健康体格。
在如今老秦人看来,自然是格外美丽了。
倘若再加上她因常吃细粮两腮未发的流畅面颊,整齐雪白的牙齿,乌黑浓厚的健康长发……
七分相貌也要加成九分了。
赤女呈了铜镜上来,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也十分满足。
吃饱喝足,秦时也有心思开玩笑:“莫非还有不像老秦人的?”
乌籽便在一旁说道:“有的。咸阳宫侧殿的楚夫人,因是当年楚国——如今的楚地送来,因此生得柔弱绵软,腰肢如风中杨柳,舞姿动人。”
这个秦时也可以理解: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说得就是楚王啊!
审美上行下效,传承很正常。而且楚地进贡来的布匹都格外繁复美丽,显然大家都是如此。
秦时八卦之心顿起:“这位楚夫人既然能住在咸阳宫侧殿,想来很得大王宠爱吧?”
赤女慢条斯理解释:“楚夫人舞姿优美,大王疲倦之时,便爱观赏一曲。”
“至于是否宠爱……”
她低头忍笑:“大王曾言她一步三喘,白吃饭食也养不壮,以后如何诞下健壮王子公主?”
“既如此,何必还与她燕好?白费功夫。”
***
***
***
大王的真正性格一点一点剥开,并不是常见的冷酷纯洁大王……
红糖是甘蔗汁熬煮而成,黑糖是红糖进一步熬煮而成,焦糖成分更多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说的就是春秋时期楚灵王。于是连大臣们也都以一把细腰为美,上上下下都饿的脸色黑黄,有气无力。
燕好——出自《左传》。一开始是指宴饮时赠送的礼物,有亲善友好之意。后来比喻夫妻关系和睦(也有床事)
姬衡陷入长久的沉默。
而燕云则长久注视着他。
他已不再年轻,苍老的脸颊遍布沟壑,唯独看着他的眼神,依旧仿佛在看那个满心信赖自己的王子衡。
秦时跪坐在侧,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既然姬衡在骊山地宫中做了兵马俑,为何燕云这里,他却仍要殉葬呢?
良久,姬衡缓缓开口。
“燕师,寡人愿尔入死国,依旧得以重用。”
他缓缓闭上眼睛,冷峻的五官神色柔缓,渐渐笼入常人不可解的淡淡悲伤:“奉天以诚,至信如时。我等凡人祭祀苍天,与神灵通念,本就该厥孚交加,信以发志。”
这个秦时没法反驳。
姬衡说的是如今的普世理念:祭祀苍天当至诚至信,便如恒久不变的时间一样诚信到来。
凡人既然祷告上苍,用以祈祷,就需要以诚信相交,同样也用诚信引发人们的忠信理念。
此时,无有诚信乃是大罪,将至人人鄙薄。
只是,这跟殉葬又有何关系?
她听得艰难,但仍是认认真真,企图更接近姬衡的内心。
然而她不懂,燕云却仿佛懂了,此刻强撑着坐了起来:“大王……”
姬衡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昔年商王以陶俑殉葬,武王伐纣,取而代之。后周室衰落,诸侯割据,也曾有此行。”
“此举虽惜民力,然不敬上苍,不诚不信——关东有儒家仲尼曾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他缓缓握住燕云苍老的手,沉声道:“燕师,儒家仲尼所言有理。”
“既不殉人,何必对上天承诺。”
“既有承诺,又何来陶俑代之。”
“既不诚,亦不仁。”
“然祭祀殉葬,古已有之。寡人深恐燕师入死国,孤苦无依,因而又何须爱惜人力?只需他们也长长久久,虔诚侍奉燕师。”
秦时听罢,也不由怔住了。
她一直以为,殉葬,不过是姬衡不懂爱惜民力的言语。本想慢慢试探,看能否让对方意识到人力宝贵。
可没曾想,对方早已意识到。
此时人们事死如事生,千年后挖掘的陵墓当中,中天紫微所在,仍是地宫中心之处。
更有仰韶时代墓葬,文字都不全的时代,却在地宫中用腿骨与贝壳摆出了星辰所在。
因为人们笃信死后另有苍穹之国。
姬衡可以不信上苍,却不能笃信地下无有死国。
燕云对他如此重要,以至于他连陶俑相替的殉葬方式都不敢……
唯恐敬欺苍天,令燕云死后孤苦,或得惩罚。
明明,骊山地宫有兵马俑啊!
她此刻再看姬衡,只觉得深深震撼。
燕云老泪纵横。
他亲手执剑御马,带着曾经的王子衡,太子衡,到如今的秦王衡长大。
对方从小便寡言沉默,唯胸中抱负,远胜旁人!
可这样豪气纵横的大王,也曾因敬仰的老师被先王命之殉葬,怒而持剑相拦。
此举触怒先王后,对方欲废太子,改立其余王子——王后乃楚国贵族,兵权在握。
他虽一力幹旋,最终师自请白绫,方才得以保存太子衡。
先王乃姬衡先祖,那次殉葬,大臣百官宫人等,共计殉葬百七十余人。工匠奴婢们并不计算在内。
也正因此,先王崩逝后十余年,泱泱大秦,竟无有名士来投!
而后,才有秦王衡终于压制先王后,少年继位,中固江山。
此中艰辛隐忍,血泪同咽,政事混乱,兵将不清……种种苦楚,姬衡全部都尝过!
也正因如此,他继位后酷烈霸道,一言既出,生杀予夺,格外惊心!
有此种种,才能稳定秦国霸业,举国上下乃用耕战制度,这才踏平六国,一雪前耻。
而如今,如今为了他……
燕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坐起。
虽目中带泪,却仍是满面怒色:“臣之功绩,生前可证,死后亦不可夺!便有千万人殉葬又如何?”
“由老臣始,殉葬不必再用人!”
“臣当敬告上苍,臣一生志气,虽死不可夺!待来日入死国,便是臣赤手空拳,也当为我王重新打下万里江山。”
“大王!”
他哀哀叹道:“臣有此宏愿,大王当信之允之。”
姬衡沉默着,在整座厅堂如窒息一般凝滞的空气中,他最终缓缓点头:“允。”
“待来日,猪牛羊牲随葬百数,以告上苍先祖,佑我大秦军神。”
他说完,又缓声看着燕云,再次轻劝:“燕师不必再烦扰。待寡人殡天,骊山地宫,寡人要携燕师入内,来日仍是君臣相得。”
燕云狠狠闭目,这才喟然长叹:
“只大王不教臣欺苍天,可骊山地宫,却又何必用陶俑?”
然而姬衡却又微微露出笑意来:“燕师,寡人自小便觉:苍生鬼神,也该遵王令。”
他郑重说道:“寡人欲称皇帝,乃天子。”
“天子威仪,虽死亦不可夺。”
“寡人生时既踏平六国,死后仍要一统六国。万千兵马能守我大秦江山,寡人不欲令之随葬。”
“既如此,王令当出,以俑代人。”
他缓声说话,威声赫赫,言出法随:
“非祭天也。乃我王师,供我驱策。”
他静静坐在那里,跟燕云仿佛闲谈一般,却说出这样可敬又可怖的、充斥着霸道与力量的话语,神色却冷静的可怕。
而燕云瞠目,深深几个呼吸后,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原本因苍老而佝偻的身躯骤然伸展,仿佛胸膛内已有了无数力量!
“有此皇帝,乃我大秦之幸!”
“来日大王入骊山,万勿忘掉老臣!臣虽年迈,仍比廉颇!惟愿在地下,仍能跟随大王,重为我大秦立下赫赫战功!”
这一刻,他双眼豪情涌现,仿佛又重回盛年。
姬衡也重重与他双手交握,而后沉声点头:“寡人永世不忘!”
…
秦时深深呼吸,此刻万千心绪,复杂难言。
再看角落里永远跟随大王、永远不起眼的御史,对方提笔就墨,于竹简上一行行飞速书写。
千百年后,倘若史书得以见日,只凭这君臣对话——
秦王衡,当为万古圣君。
这实在非冶工之罪!
秦时哭笑不得:匠人们地位太过卑微,但凡物件做不好,便要惹得上头震怒。
她看对方实在惶恐,此刻忙道:“不怪你,这只铁锅原也不是用来炖煮汤羹或炙肉的。”
而后问道:“一同做的铲子做好了吗?”
冶工肩膀都松懈的垮塌下来,此刻连忙又呈起身侧的另一件:“贵人,已做好了!”
秦时仔细看了看,虽铁锅底部略有些圆钝,但双耳只需缠上布巾隔烫,便可架于锅灶之上。
铁铲与现代常见样式略有不同,亦没那么轻薄,但却像是幼时老旧样式的沉甸甸锅铲。
她心道:无怪乎人人追慕权势,向往高处。只这一声令下,便有千万人竭尽心力,以奉主命……
这谁能不爱?
她叫铁匠在一旁侍立,又招来厨工。
对方一番不着痕迹的争夺挤弄,最终是另一名高大有力的厨工躬身站在了秦时面前:
“请贵人吩咐。”
“取一块肥油豚皮来,我先教尔等开锅,以备这铁锅长久顺畅使用。”
如今铁器制作不易,若因使用不当渐渐生出越多铁锈,属实让人心痛。
厨工们常做精细食物,如今听她吩咐,将铁锅洗净用小火烘干后,取猪皮来,小心在上头缓慢以油脂擦拭……动作不疾不徐,十分流畅。
等油脂涂了满锅,瞬间生出热烟来,她又命人取热水缓缓擦洗。如此这般两三次后,秦时终于满意:
“可以了,此次不用洗,取干净布巾擦拭即可。”
“此为保养厨具铁器之法,尔等日后常用,也可钻研些其他的来,若有新法,当有奖赏。”
厨工们喏喏应下。
冶工在旁看着,见贵人如此郑重保养他所制的铁具,内心也是惶恐又骄傲。
他伸长脖子,又记得自己在把柄下方刻印了自己的名字,心头越发着火。
不过这却不犯禁,而是大王曾有令,工匠制物,须得“物勒其名”——即在物品上刻印名字。
这样倘使有暇,也可迅速追溯。
而如今若贵人用的好,岂不是许多人在使用铁具时,也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而此刻,秦时已吩咐厨下备了猪油,野葱,和鸡子。
猪油热锅,鸡子磕碎搅散,细细的野葱切成葱花——炒菜千万种,但目前所有材料中,唯葱炒鸡蛋的香气格外霸道浓烈。
如今大王定已用过朝食,不早不晚的,想要进献,还需得有特色些。
被选中的宫厨似模似样的用猪油润锅,手提铁锅双耳,迅速使其均匀烧热。
搅散的黄澄澄蛋液在热锅后迅速倒下,便听得“嗤啦”一声,热油中的黄色蛋液竟迅速膨胀起来,而后散发出一股远胜于煎蛋等的浓香来!
这香气霸道猛烈,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狠狠嗅闻。
秦时都忍不住有些馋了。
赤女跟乌籽更是如此——在这个年月,无人能抗拒高油、高脂、高蛋白所带来的诱惑。
蛋液迅速膨胀出整张,拿着锅铲的宫厨口水津津,动作失去了原本的掌握,竟有些不忍向下铲碎了。
还是秦时笑道:“可用锅铲翻动成碎块,——若不想炒碎的也无妨,只需在整块蛋上撒上葱花再次翻动即可。”
反正蛋液里也调有粗盐,整碎口感差别不大。
而后她看向一旁的冶工:“铁锅做的不错——它本不是要用于炖煮的,我称之为炒。稍后再用热油烧了薤白碎末,而后这样翻炒葵菜跟藿,也别有风味。”
冶工呆呆看着,忍不住面上露出激动之情来。
而秦时也同样看着乌籽:“赏他吧。”
乌籽低头应是,主君如此非凡,她此刻亦是与有荣焉!
……
秦时吃吃喝喝一番就满意回到兰池,重新坐回座椅上,她只觉身子都舒适了。
而在章台宫,一夜未眠的姬衡向来精力过人,此刻也并不显得如何疲惫。只是肩背疼痛,太医令正一边涂着药草,一边看大王手持竹简,内心哀叹——
他便是扁鹊在世,也修补不了这日日受损的躯体呀!
周巨在旁看着,此刻不由说道:“大王每日百二十斤竹简,着实沉重。不若召秦卿前来,细细询问她这纸笔如何得出?”
“这纸张轻简,若奏书全用此物,大王也不必日日忍痛了。”
姬衡放下手中奏书,此刻也不禁失笑:“是寡人忘了此事。”
又问:“秦卿今日若何?”
周巨面色古怪。
因与大王相比,秦卿今日可着实太过惬意了。
他细细回禀:“秦卿卯时过半起身,朝食用了鸭汤面,与一盏红糖蛋汤。”
“而后召大王赐下十名玉人观赏细询,据臣所知,颇为满意。只秦卿坦言不爱男女之事,然玉人中有一天赋异禀,她仍是笑纳了……”
姬衡捏着毛笔的手都顿了顿。
墨汁落在竹简上,忙有黄门细心擦拭。而他神色复杂:“秦卿……太过羞怯了些,这倒不似我秦国儿女。食色之事,尽管坦诚即可。”
他心中琢磨着“天赋异禀”这四个字,此刻不知为何,竟也有些哑然。
周巨也略带笑意,此刻仍旧回禀:“少府卿前来回禀,秦卿确有关注众人指掌,只略看一眼便罢了。”
他有些冒犯言语不敢说出口,此刻默默偷笑,心道秦卿恐怕是见了大王这等雄姿英发,俊朗过人,再瞧不上别的了。
这倒也颇能理解。
大王确实是俊眉修目,仪表天然,健硕如岳,龙章凤姿。
姬衡终于失笑,此刻轻叱:“她小儿女心,云思榛苓,何用多言。”
周巨忙轻轻告罪,知道姬衡并未生气,转而又继续回禀:“秦卿昨日令少府铸桌椅,铁锅,如今有所成。那桌椅不似如今榻席,铁锅在宫厨也有妙用。”
“以秦卿对大王的拳拳热爱,恐不多时便要进上,臣如今便不好多言了。”
姬衡长目飞扬,此刻轻飘飘看他一眼,对这近臣难得的松懈逾越并未言语。
周巨服侍日久,如今早已知道:若大王欢悦,对下自然多有宽容。
而这位秦卿,倘若不行冒犯大不韪之事,恐要长长久久令大王欢欣喜悦了。
夜明珠?
秦时来了兴趣。
周巨带她到另一侧室:“夜明珠须有火光日照,方能夜明。因此,巨刚命人带去殿外采纳阳气,此刻秦卿入内,方能看到明珠之光。”
这个秦时知道。
除了极其稀少的陨石钻石夜明珠外,其他夜明珠都是不能自发光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夜光手表,得灯照一会儿,晚上在被窝儿才能发光。
而这些夜明珠大多都是萤石材质,部分里头可能含有不同的矿物质,所以表现也不一样,还有些包含稀土元素。
又或者是一些放射性元素。
但整体来说,辐射量都很微小,并没有后世网传的那样危险。
但……
它们也确实没用。
秦时踏入房间,十几只匣子打开,露出里头圆溜溜的、散发着微微透绿、微蓝或者偏橘红荧光的夜明珠。还有少数几枚呈现莹白色,以及微黄的色泽。
周巨解释道:“这些是历代秦王所得供奉,秦卿可有爱重?”
秦时此刻正捏了两颗夜明珠把玩。这种微微莹透的光芒其实很是舒适,也不耀眼,颜色偏马卡龙奶油,属于这个时代难有的色泽。
但……
她摇了摇头:“要来无用,既不能照明,也不好做装饰,还是不要了。”
周巨笑道:“可命人穿绸悬于梁上,待白日奉于日光之下,夜间殿内珠光莹莹,想来也别有趣味。”
秦时好奇地看着他,神色有点怪。
周巨心头微怔,随后问道:“可是巨有何不妥?”
秦时摇了摇头,她只是没想到周巨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搞奢侈还挺有一套。
夜明珠在后世是不贵,网上花点钱就能买到。但在如今应该算是宝物吧?否则也不会入秦王私库。
这样的东西,他说可以挂在梁上……
哎呀!这顶级的宫廷奢华啊!
兰池宫的梁上确实也挂的有东西。不过是巨大的白玉雕成的环佩,主殿大约悬挂有三五十枚。
它们从高高的宫殿上垂悬而下,风动时微微摇曳……
很奢侈,确实挺好看的。
只是挂夜明珠属实没必要,这大部分都是微蓝微绿的光芒,大晚上的好像安全通道提示,还是算了。
她收回手,重新找回目标:“我们去看看布匹皮毛吧!”
……
当上位者真好。
身边有周巨这样的秘书更好。
因为就在他引导秦时去看夜明珠的时候,另一边就安排了人将库房中的布料全部抬到了殿外。
如今秦时只需稍走两步,就能在庭院中的灿灿日光下,清楚的看到各种布料的颜色、质地及纹路。
侍从们撑着高大的华盖走在两侧,周巨则在一旁解释道:“殿内暗淡,又恐烛火灼烧,视线不明,所以巨命人将这些都抬出来,供秦卿细赏。”
确实很值得细赏。
第一排的巨大箱子中,叠放着整整齐齐的布料,或乳黄、乳白、淡青色,以及微粉,和浅紫色,还有更深沉的黑色。
纹路略粗,孔隙略大,非要类比的话,像现代的医用纱布,摸起来手感也偏硬。
“这是……”秦时犹豫问道:“麻布?”
“正是。”
周巨命人展开给秦时看:“此为上等细麻,虽略粗糙,但夏日清爽,大王偶有穿着。”
不止大王喜欢,秦时也喜欢啊!夏天,当然要清清爽爽的才行。
她问道:“这些颜色都是用什么染的?”
周巨解释道:
“紫色多用贝类,乃我秦国尊贵色。是象郡进贡而来。”
“朱粉乃用茜草。赤色则用朱砂。”
“纯白色用铅白。”
“蓝绿色多用靛草,也有蓼兰,崧蓝,木蓝。”
“黄色是栀子,槐花,柘木。秦卿若爱黄色,夏日当选栀子布,日晒不凋,明艳长绝。”
细致如他,自然是想到了秦时刚出现时拉着的黄色拉杆箱,所以才额外说一句。
秦时没想到周巨能把功课做到这种地步,此刻她只好奇:“槐花跟柘木不好吗?”
周巨一愣:“并无,只槐花上色并不耐洗,但秦卿衣物常换常新即可,槐花同样能用。”
“柘木之色为金黄,恒久留存,只看秦卿爱重哪一种色罢了。”
简而言之:槐花黄不耐洗,柘木耐洗,这俩对您都没必要,咱可以每次都穿新的。
只有这个栀子色在大太阳底下表现好,从早晒到晚也不会变色。
秦时:……她只是想问问,有哪些是矿物和合成颜料,这些说不定会有轻微毒性。
冬天也就罢了,夏天贴身穿不好。
她想避开来着……
但此刻周巨竟然把功夫细致到这种地步,因此她也十分捧场:“常换常新太奢侈了,衣服只要不破损,日常穿都没关系。”
“这些颜色都各来一份吧——大红色,纯白色不要。”
红白色也很美丽,但命更美丽。
周巨也高兴起来:“诺!”
只是他有些好奇:“秦卿不爱红白之色吗?”
秦时无奈:“爱啊,但——你不是说红色是用朱砂染成的吗?白是铅白?”
“是。”周巨点头:“朱砂贵重,染就赤红大朱之色,艳且持久,我秦国上下皆爱。”
甚至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这等贵重资源。
“铅白也需重重采集,所染布料洁白无瑕,如玉如雪,贵人们也很是喜欢。”
但秦时挑选的,偏偏是很天然的、乳白中带着微微青黄色的那匹布。
他心中仍在细细揣摩着对方的喜好,却听秦时解释道:“可朱砂铅白都有毒啊,贴身怎么行呢?”
周巨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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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有中国紫,秦始皇曾奢侈的用它来给兵马俑上色,但至今早已失传
华盖,就是伞。太阳伞。最早叫盖。
***陨石钻石夜明珠,目前已知的世上仅存两枚,一枚国外,一枚国内。价格大概3000万美金左右。
西周就有类似犊鼻裈(du bi kun)的合裆裤了。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又推行胡服骑射,和裆裤款式就更多了。大家不要被洗脑包骗了,觉得汉代以前都穿开裆裤。不是的哦。
如果分不清朝代的可以看这个——
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
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
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
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
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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