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酒楼的顶层边缘,苏沐凭栏而立。
冰冷的金属扶手,触感一如他俯瞰下方炼狱的心情。
大厅里,血色成了唯一的主调。
破碎的肢体与散落的脏器,胡乱地铺陈着,构成一幅令人骇然,理智全无的死亡画卷。
幸存的玩家们,如同一群被彻底吓破了胆的鹌鹑,瑟缩在相对干净,相对阴暗安全的角落。
他们的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苏沐的目光缓缓扫过,像是在检阅自己的战利品。
那些残存的生命,在他眼中,与地上的碎肉并无本质区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道或怨毒,或恐惧,或麻木的视线,正无声地汇聚在自己身上。
这感觉,并不陌生,甚至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弥漫的血腥气:
“现在。”
“对我的规矩,或者对我本人。”
“有意见的。”
“可以站出来了。”
死寂。
回答他的,是更加彻底的死寂。
空气中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强忍着几欲喷薄而出的呕吐感。
每个幸存者的脚边,可能就躺着半截熟人的手臂,或是瞪着惊恐双眼的头颅。
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让反抗这个词,变得无比奢侈和愚蠢。
谁敢站出来?
下一个被诡异拆成零件的,会是谁?
恐惧,已然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苏沐似乎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视线一转,精准地锁定在人群中那道相对挺拔靓丽的身影。
那是和他同样来自涵夏的玩家。
沈冰。
“沈冰。”他点了名。
女人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
苏沐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在我离开酒楼的时候,犹豫,但明显动了歪心思,最终没胆子付诸行动的人。”
“把他们的名单,列出来。”
“他们的身份牌任务,翻倍。”
话音落下,幸存者中,好几人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血色尽褪,惨白如鬼!
有人下意识想争辩,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在苏沐那淡漠目光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怨恨?愤怒?不甘?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只能和着血沫与恐惧,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打碎了牙,也得自己吞!
和彻底消失比起来,任务翻倍,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尤其是在这个鬼地方!
而且这也怪不得苏沐。
是他们自己作死!
这时,苏沐的目光再次投向沈冰,语气似乎柔和了一丝:
“还有。”
“你之前守门有功。”
“今天营业结束后,去管家那里,领取你的额外薪酬。”
“这……”沈冰猛地抬头,表情微微一滞。
她瞬间明白了。
苏沐这是毫不掩饰的偏袒啊。
是在给她开后门?
想要帮助自己?
念头一起,昨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同房要求,也倏地闯入脑海。
先是拉近距离,让自己和他共处一室。
现在又是公开奖赏……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
沈冰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难道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想发笑。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弹指间掀起尸山血海的魔王,会懂喜欢?
她下意识地望向顶楼。
苏沐的身影,在血色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孤高,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漠然。
他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
刹那间,沈冰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轮廓,似乎不再那么纯粹的冰冷可怖。
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伟岸?
以及一种极端扭曲,却又无比真实的安全感。
能轻易毁灭一切,自然也能轻易守护。
一丝异样的感觉,如同藤蔓悄然爬上心壁,让她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
但仅仅一瞬。
她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不合时宜的杂念强行驱散。
不行!
现在是什么时候?
诡异横行,人命如纸,随时可能殒命!
怎么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干扰?!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考虑其他!
等到离开了副本,完成了评估,再和他发展其他也不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涟漪,低声应道:“是,苏先生。”
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心里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完全被压制住。
闹剧结束,这一刻开始,中午的营业才算结束。
沈冰拿着名册,开始清点幸存的员工。
今天才第二天。
当最终的数字统计出来时,饶是她心硬如铁,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连同她在内,原本近百名玩家,此刻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五分之四!
整整五分之四的人,在短短两天内,变成了酒楼的一部分,或者说养料。
再看这些人,一个个神色麻木,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神气和斗志。
接着,是发放薪酬的环节。
其他人,即便是完成了些微不足道的任务,也只领到了少得可怜的几枚,或者几十枚诡币。
那点钱,甚至不够支付一次疗伤的费用。
轮到沈冰时。
那位始终面无表情的管家,脸上竟然挤出了一抹可以称之为和善的僵硬笑容。
他递过来一个鼓囊囊的布袋。
沈冰打开,瞳孔微缩。
里面是厚厚一叠诡币,粗略估计,至少有数千!
这笔额外薪酬,比其他所有幸存者所得的总和,还要多出数倍不止!
居然这么多?!
虽然对于苏沐给自己优待这件事,她心里也有数。
但是万万没想到,苏沐会这么大方!
刹那间。
所有幸存者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钉在了沈冰和她手中的钱袋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毫不掩饰的嫉妒。
有难以置信的震惊。
有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怨恨和不甘。
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疏离的眼神。
他们清楚地意识到。
这个女人,已经被那位制定规则的魔王,彻底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在这座名为猩红酒楼的惊悚副本里。
来自最高层的偏爱,有时比屠刀本身,更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