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杳杳谢亦行的其他类型小说《后宅丫鬟小福女,竹马世子宠疯了杳杳谢亦行》,由网络作家“来点酸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被拐?杳杳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理解他说的话。就是说,他们没有带她去找娘亲?杳杳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有些酸酸的,正要掉泪,对上少年寒意刺骨的墨眸,突然闭上嘴。她冲着少年比了个手势,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少年迟钝地指了下她腰间斜挎的勾包。杳杳低头看见二哥送她的匕首冒了个尖,用力抽出来。马车突然一抖。锋利的刀刃利利索索地斩断了杳杳散在肩上的发丝。杳杳顿时吓得魂都没了。小手跟着一软,匕首从掌心掉落,插入马车木板。少年动作迅速地拔出匕首,牢固地抓在自己手心。杳杳注意到他露出狠厉的表情,下意识抓紧自己的小袄,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刀切到手,会痛痛。”她之前就见到二哥玩刀时不小心把手割伤,留了好多好多血,可吓人了。少年听到她的提醒,压下的眼皮竟有半分...
《后宅丫鬟小福女,竹马世子宠疯了杳杳谢亦行》精彩片段
“疼吗?”
谢亦行冷脸看向杳杳摔倒的那处坑洼,顿时将后槽牙咬得作响。
但当他看向杳杳那刻,又是满脸心疼。
杳杳晃动脑袋,用小胖手抓着袄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原本欢悦的语气也跟着低落,“柿子哥哥,杳杳错了。”
她不该走路的时候三心二意,摔了自己,还让别人担心。
听到她道歉,谢亦行心里怒气更盛。
明天,他就让人铲了这条路。
差点害杳杳受伤。
此时正在城楼巡逻的承明侯尚不清楚自己儿子的想法,只一心盯着烟花,生怕出半点纰漏。
临近戌时六刻,城门处围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韦玉徽发现谢亦行仍将杳杳盯得紧紧的,完全不给她任何动手的漏洞。
眼看计划就要失算,韦玉徽心慌不已。
但她一靠近杳杳,就会被谢亦行用眼神警告。
软的行不通,硬的更行不通。
正当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打转时,不远处,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划过半空,“所有人散开,君和公主驾到——”
没等谢亦行反应,眼前的带刀侍卫立马开始驱人到两侧。
鱼龙混杂的人群如同一窝马蜂,争先恐后地让出位置。
杳杳虽然吃得胖,但个头小,刚松开谢亦行的手,想要偷偷摸摸去掏他怀中纸袋里的奶枣枣,就被一股猛力冲开。
杳杳使劲自己吃包子的劲才站稳,没栽倒地上或是其他人身上。
可她回过神,发觉周围全是生人,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被丢弃的恐惧涌上心头,手脚突然变得冰冷,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鼻尖也酸酸的。
“柿子,柿子哥哥。”
在嘈杂的人群里,她这一声如同蚊蝇煽翅,细微到无人理会。
正当她勾着脑袋想要找到相熟的人时,突然听到一声,“杳小姐?”
杳杳正游离的魂突然被定住,惊喜爬上梢头,是她的奶娘!
杳杳循声追去,却被来往的行人挤到东边,又被推搡到西边。
一心顾着护主的侯府暗卫刚把谢亦行从涌动的人流带出来,就挨了结实的一脚。
暗卫被自家世子那双嗜了冷的黑眸瞪得头皮发麻,半晌才反应过来,跟在世子身后的小胖丫头没了影。
谢亦行恼恨暗卫的自作主张,他刚差一点就抓到杳杳了。
也不知道小丫头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他叫了三声她的名字,她竟没回头看他一眼。
谢亦行有些闷闷不乐。
漂亮的桃花眸黑不见底,幽森目光犹如万丈寒冰,将人刺穿。
他抬头看向身后张灯结彩的高楼,嗓音疏淡,“送我上去。”
暗卫正偷偷揉搓胸口,听到小世子的命令,抬头一看,双瞳差点瞪出来,声音慌乱,“世子,侯爷要是知道小人带您逛花楼,会扒小人皮的。”
听他忤逆自己,谢亦行眼神又暗一寸,眼底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抿唇重复:“我要,上去。”
暗卫被吓得身体紧绷。
他要应了小世子,回去定被侯爷鞭笞。
不应小世子,小世子的手段比侯爷还狠。
权衡下,他选择听世子的安排。
半炷香后。
谢亦行站在三楼外台的最边侧向下眺望。
他眸光如鹰,不断扫看人群,只为捉到杳杳踪迹。
此时的杳杳被挤的有些头晕,污浊的空气灌入她的鼻子,忍不住让她打了三个喷嚏。
没成想三个喷嚏的功夫,就让她跟丢了奶娘。
手足无措的杳杳左顾右盼,既寻不到奶娘,也找不到谢亦行。
白净软胖的脸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捏了一下,突然红了一片。
正当杳杳企图钻出人群站在高处寻找谢亦行时,一直寸光不移的韦玉徽抓住机会,不顾身上的绒袍,挤过去,伸手握住杳杳的藕节胳膊,用力一捏。
染了蔻红的指尖顶着杳杳手腕处的嫩肉,恨不得将其划破。
杳杳刚出声喊了声“疼”,就被韦玉徽用帕子塞嘴,低眸警告,“别乱叫,跟我走。”
杳杳一下子察觉到她的敌意,小鹿眸瞪圆,开始挣扎抵触,“我要柿子哥哥,不要你!”
因为嘴里塞了帕子,杳杳喊出的话含糊不清,但韦玉徽一下就听了出来,脸色赤红,手就跟不受管控一样,一巴掌刚要甩下,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鞭子抽在背上。
她疼得猛一哆嗦,刚一松手,杳杳就像猫儿一般迅速逃走。
待韦玉徽抬头,对上轿撵里的一双轻佻凤眼,带了几许玩味,“敢挡本公主的路,就得挨本公主的鞭子。”
听到她自称“公主”,韦玉徽就算吃痛委屈,也不敢露出半分。
但君和公主那一鞭下了十足的猛力,她从小身娇,哪里挨得住,差点就晕了。
杳杳拔掉嘴里的帕子,只管闷着头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去多远,直到小短腿开始发胀,她才敢回头看上一眼。
见韦玉徽没有追来,才敢停下松一口气。
也到了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一处郊外的庄子边,这里到处都是菜地,踩得她满脚黄泥。
下一刻。
她的后衣领突然被一股蛮力拖拽,差点就不能呼吸。
猛地咳嗽两声后,眼前浮现出一张陌生且尖酸的脸。
女人身穿绫罗绸缎,发髻精致,看向她的眼神并不友好,“你就是勾引我侄子的狐媚子?”
还好她在侯府远远看了杳杳一眼,对她的圆润白胖颇有印象。
加之出门前,她在侯府安插的眼线如实描述了她的打扮,这才让她一路跟着过来,逮到了漏网的鱼。
杳杳扯着嗓子反对,“杳杳是人,不是狐媚子!”
“没区别。”
田氏懒得跟同孩子置气,又不肯放过她。
谁让她威胁到自己女儿在侯府的地位。
杳杳不认识田氏,却能察出她眼底的恨意。
跟年龄相差不过几岁的韦玉徽对垒,杳杳或许还有几分挣扎的胜算,只是现在要拽她离开的是个成年人。
任由她抡空拳头,也挣脱不了半分。
就在杳杳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时,田氏刚要回头去捂杳杳的嘴,脚下突然一滑。
她顺势松开杳杳的手,抓紧身边的木质围栏,结果围栏突然晃动。
围栏里面不停传出母鸡嗷嗷的叫声。
没等她站稳,又一道猛力撞到她身上。
一个腰宽肥胖的妇人直接用臀将她顶飞,下一秒,她连同围栏一并跌进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窝窝里。
杳杳站在安全的位置,亲眼看见一只公鸡独脚立在田氏头顶。
田氏梳理整齐的头发顿时散成鸡窝。
她刚要大叫出声,居于头顶的公鸡突然一声嚎叫,她的头顶猛地一热。
一团白黄的粘液顺着她的眉心流了下来。
杳杳连忙用自己的小短手指捏住鼻子,实在没忍住,嘟囔一声,“好臭,比我二哥的脚都臭。”
韦氏本想拉着杳杳的手亲自检查一番,奈何刚对上自家儿子警惕的眼神,顷刻打消念头。
刚进屋,杳杳的屁股还没贴上板凳,韦氏身边的嬷嬷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桂花酥放在她的手边。
韦氏注意到小丫头小袄上的污泥,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心疼小丫头今日受的惊吓,心里对自己那娘家嫂子更没半点好脾气。
坐在一旁的谢亦行面色如常,正端着茶杯酌饮。
从进门起,他就一言不发。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韦氏依然能察觉到他压制不住的狠厉。
知子莫若母,就算韦氏看出来他的心思,也没打算阻拦。
谁让她那坏良心的嫂子对杳杳动手!
杳杳这孩子可是她亲定的儿媳妇,她把主意打到杳杳身上,就是打到侯府头上!
吃点苦头也活该!
反正行儿一个孩子,再过分也要不了她的命,最多让她生不如死。
像她这样的人,也不配做韦家未来的主母!
韦氏越想越气,还没留下说几句就要起身回屋写信,打算好好告田氏一状!
结果她刚提起笔,自家丈夫就回了。
承明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语气都比寻常温柔三分。
见一向温和的韦氏皱巴着眉,俨然一副受气模样,连忙问道:“是谁惹了夫人不快?”
韦氏撂下毛笔,连带着承明侯一同怨怼,“你今夜当差,只顾着护城中老百姓周全,就没注意到自己儿子儿媳妇差点出事吗?”
面对自家夫人的质问,承明侯一脸懵。
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沉,“行儿出事了?”
“哼。”韦氏白了他一眼,“不是行儿,是杳杳,杳杳那孩子差点就被拐走了。”
承明侯虽没怎么见过杳杳,但他印象里,白胖白胖的小丫头还是挺讨喜的。
再加上自家妻子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杳杳有多可爱,她有多喜欢,爱屋及乌,他对杳杳的印象也不会差。
听到韦氏的描述,承明侯眉头一紧,脾气一下子上来,“侯府养的暗卫都是吃白饭的吗?我让他们盯好俩孩子,他们就是这么盯的?杳杳现在怎么样?”
见丈夫动怒,韦氏稍稍压制脾气,尽量心平气和道:“好在都平安回来了,只是挑事的人......”
承明侯难得从自己妻子眼里看出厌恶之意,想来动手的人定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正要差自己的手下过来处置,却听韦氏叹了口气道:“是我娘家嫂子。”
承明侯:“?”
因为头几年一直在军营,鲜少回府,他对后宅一事也知微甚少。
原想着自己后宅冷清,唯一的儿子一向不与他们夫妻亲近,生怕妻子闷在家里无聊,便想让妻子与娘家多走动,有个说话的人,没想到会引狼入室。
但这事涉及后宅,他很难插手,只能拉起韦氏的手,满眼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委屈夫人了,这事怕是让你左右为难。”
“不难。”韦氏语气倒是松快,“妾身也不打算管,有人替妾身解决。”
承明侯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韦氏也懒得卖关子,全盘托出,“杳杳是行儿屋里的人,理应由行儿处置。”
一向见惯大场面的承明侯听到韦氏的打算,差点被绷住,脸色一僵,“你让行儿处置?就不怕......”
即使他没完全说出口,韦氏也能猜出他的顾忌。
她轻笑着安慰丈夫,“放心吧,行儿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知道分寸。”
承明侯压下眉头,“你确定?”
虽然儿子小的时候他不常在家,但儿子的那些战绩他可是一点没落下。
三岁的时候,他就敢徒手把毒蛇毒蝎丢到自己姨母床上。
现在他六岁半,折磨人的方式也会更近一步。
但韦氏执意放手不管,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希望自己儿子千万别闹出人命,不然他这个当爹的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难为人呦。
当晚,韦氏把信送了出去。
承明侯也送了份信到驿站,他想问问在边关驻守的战士,最近有没有什么小国胆肥敢来挑衅,好让他回去消消心里烦闷。
后半夜。
谢亦行听到小丫头均匀的呼吸声,轻手轻脚地下床。
替杳杳掖好被子,随手拽下一件袍子披到身上。
刚打开门缝,暗卫就迎上来。
“世子,田氏还在柴房关着。”
“知道。”
谢亦行裹紧身上的袍子,眼神肃冷。
眼里透出的寒光带着杀意,令经过专业培训才被侯府挑中的暗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真的是六岁孩童该有的眼神吗?
谢亦行刚进柴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田氏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一堆干草旁边,手背处的血已经流干,拧成一块血污,露出里面的白骨。
因为没有及时清理,落在她头顶、脸上的鸡屎与血混在一起,糊在她的面上,惨不忍睹。
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田氏这会儿就像是一只被斗输的小强,耷拉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哀求。
谢亦行不为所动,哪怕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姨母,他依旧冷冰冰道:“你太脏了,该好好洗一洗。”
他话音刚落,两名丫鬟各自手里都拿着刷碗用的葫芦丝,端了一盆清水。
清水里撒了迫使伤口快速化脓的药水。
谢亦行先让丫鬟用葫芦丝沾药水,再把葫芦丝搓在田氏身上。
来回往复,不知搓了多少遍。
为了不吵到杳杳睡觉,田氏的嘴被封死,一句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额头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掉。
葫芦丝每落在她身上一寸,她眼里的光就暗下一尺。
直到她外露的手臂、脖颈被搓得发红掉皮,谢亦行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田氏被秘密送回韦家。
才一晚上功夫,她身上的伤口立马开始溃脓。
一回韦家,她就开始大声哭诉,但韦家的人没一个可怜她的。
谁让她惹上侯府的小世子,这下自作自受,有的消停了。
一想到自己妹妹写的那封控诉信,字字诛韦大郎的心。
没等田氏哭两句,韦大郎就不耐地让人封了她的嘴,又把她塞回车上,命人送庄上养伤去了。
至于伤后续养的如何,全看她的造化。
此时有一件更让他焦心的事。
韦大郎看向匆匆赶回的下人,眼神忽明忽暗,“还没找到徽姐儿吗?”
被拐?
杳杳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理解他说的话。
就是说,他们没有带她去找娘亲?
杳杳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有些酸酸的,正要掉泪,对上少年寒意刺骨的墨眸,突然闭上嘴。
她冲着少年比了个手势,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年迟钝地指了下她腰间斜挎的勾包。
杳杳低头看见二哥送她的匕首冒了个尖,用力抽出来。
马车突然一抖。
锋利的刀刃利利索索地斩断了杳杳散在肩上的发丝。
杳杳顿时吓得魂都没了。
小手跟着一软,匕首从掌心掉落,插入马车木板。
少年动作迅速地拔出匕首,牢固地抓在自己手心。
杳杳注意到他露出狠厉的表情,下意识抓紧自己的小袄,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刀切到手,会痛痛。”
她之前就见到二哥玩刀时不小心把手割伤,留了好多好多血,可吓人了。
少年听到她的提醒,压下的眼皮竟有半分松意。
余光落在杳杳掌心冒出的汗珠上,默不作声地抽出别在腰间的帕子,丢到她的腿上。
杳杳抓起他给的帕子,还以为他要用自己的帕子换她的匕首,立马摇头。
“这是二哥送给杳杳的,杳杳不换。”
少年再次被杳杳打断计划,终于沉着脸又说了两个字,“啰嗦。”
杳杳顿时冒起火。
他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正要动手抢回匕首时,车子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杳杳下意识去寻找可以依靠的怀抱,肉肉的小胳膊轻而易举的便抱上了少年的细腰。
用力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像小猴一样挂在他身上。
少年眼里冷意加深,还没来得及推开杳杳。
车子彻底失去平衡。
两人抱成团,一起从车里滚了出来,一个缓冲,同时栽进不远处一处干草跺里。
林间响起女人尖锐的叫声。
没维持多久,又重新归于平静。
杳杳一时也顾不上害怕,紧闭着眼,生怕自己被摔死。
直到耳边传来沉重呼吸声,她这才睁开眼,小胖手胡乱地身下摸,被软软的手感惊到。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不情愿地闷哼一声,“重死了。”
杳杳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突然又被那双冰冷的小手摁住后脑勺,肉嘟嘟的脸蛋再次贴在他的胸膛。
“别动。”
少年没好气道。
“哦。”
杳杳弱弱地咬了下嘴唇。
她不敢说话,只能用鼻子吸了一口他身上散发出的茉莉香气。
淡淡的香味很快安抚了她的焦躁。
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还以为林子里马上要下雷阵雨了。
泛黄的叶片上,露水缓慢地顺着叶脉向下滴落。
又一股倦意袭来,杳杳刚要打盹。
少年突然粗暴地将她从身上推下来。
幸好有草垛做缓冲,她很快爬起来,动作利索地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干草,立马扬头看向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尖的小少年。
月光浅浅。
斑驳树影在地上沙沙晃动。
杳杳这次更仔细地看清他的容貌。
皮如白雪,跟她养在后院的小兔子一样干净。
眼神远不及她的小兔子温顺。
唉。
杳杳拖着腮帮子,想要跟他抱怨自己家里的小兔子很能吃,一天能吃两个胡萝卜和一颗小白菜。
结果她刚张开嘴,少年径直从她身边掠过,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杳杳屁颠颠跟在他身后,学作他的样子勾头往车里看。
还没等她看清车内的画面,又一次被他冰凉的掌心抢占先机。
少年用了些力道,杳杳挣脱不开,只能低声嘟囔,“为什么不让杳杳看。”
“恶心。”
“怕你会吐。”
少年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在杳杳听来,他的语气一直都是一个调调,没有喜怒哀乐。
谢亦行平淡地盯着两具被狼爪掏空的尸体。
血肉模糊的皮囊旁边烂了一地碎肉。
这样残忍的画面换做任何一个七岁孩童看了都会噩梦连连。
他却毫无反应。
奶娘说他是怪物转世,所以生下来不会哭也不会笑。
三岁才开始说话,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离我远点”。
爹娘不准他出府,下人对他恐而避之。
他就像一只囚笼中的雀鸟,虽被富贵滋养,却憧憬自由。
所以他逃了。
刚出府,就被人贩子拐了。
看来爹娘说的没错,外面很危险。
当他低头看向任他摆弄的胖丫头时,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扎的两个冲天揪已经散开,玉做的铃铛随意挂在散乱的黑发上,白嫩嫩的小脸蛋看起来很软。
他低眉沉思。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那就把这胖丫头带回去吧。
他抓紧杳杳的胖手腕,凭着感觉一直朝北走。
走到一半,杳杳突然开始挣扎。
“你要带杳杳去哪里?”
杳杳看向漆黑的四周,隐约听见的狼嚎声吓得她满背冒冷汗。
她害怕他丢她去喂狼。
谢亦行面无表情的开口,杳杳难得从中听出一丝温度。
“回家。”
“我要带你回家。”
他们徒步走到城门口时,宵禁已过。
看着紧闭的大门,谢亦行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看守大门的官兵。
官兵扫了一眼,立马恭敬地行了个礼,“世子,宵禁过城门关是规矩,就算您身份尊贵,小的也不能的违背规定给您开门。”
杳杳遗憾地捧了捧自己的肚子,“可是杳杳饿了,想吃东西。”
官兵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揣着一奶娃娃。
圆圆脸蛋大大眼睛甚是可爱。
杳杳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怕自己跑掉。
她又不傻,后面都是狼,她可不想成了狼的盘中餐。
官兵注意到谢亦行的目光一直逗留在这奶娃娃身上,立马派人为他们安置住处,又命人烧了只鸡,让二人饱腹。
杳杳捧着鸡腿吃的满嘴是油,谢亦行却嫌弃地不肯动手。
见他一动不动,杳杳也没多想,从自己的鸡腿上撕下一块肉,直接填进他的嘴里。
谢亦行毫无防备地被小胖手投喂,刚要吐掉。
抬眸对上杳杳期待的眼神,于是他破天荒头一次吃了从别人手里递来的饭。
夜晚渐深。
杳杳抵在谢亦行肩头沉沉睡去。
刚阖眼,就开始呓语:“包子......肉串......大鸡腿......”
谢亦行莫名被逗笑。
等他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是上扬不是下撇时,立马又收起笑容,震惊地瞪大双眸。
他,竟然学会笑了?
西苑门口的梅花还在含苞。
院内墙面爬满青斑,地面也落了一层薄霜拧成的晶花。
谢成风瑟瑟发抖地看着谢亦行一点点逼近。
韦氏拦着想要上前的承明侯,凝眸示意下人也别插手。
承明侯只敢弱弱发声,“我是看到行儿袖扣掉了,想去捡一下。”
韦氏直接甩了他一记白眼,“侯爷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妾身就不送侯爷了。”
承明侯听到韦氏下的逐客令,立马转身走得干脆。
韦氏回头看了眼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同身边老嬷调侃,“侯爷八成想回去带兵打仗了。”
知夫莫若妻,虽然承明侯心里确实这么想,但他实在忙得走不开。
京中俞家贪污一案下了定论,全家入狱,以他们这一支为首的九支都要受到处罚。
俞家上百口人年后问斩,时间紧迫,他得抓紧时间找出翻盘证据,试着保下俞家一命。
除这件事外,他加派人手在京城及周边五县去找俞家失踪的丫头。
近日人贩在京中愈发猖獗,就算已经抓了一批,仍有人心存侥幸,家家户户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刚把谢亦行叫来,就是为了提醒他别一声不吭就出府。
要是遇到上次的事,他们可不一定次次都能逃脱。
结果他话说一半,谢亦行就嫌他啰嗦,直接掉头离开。
他只能卑微地叮嘱他身边的奶娘,看好他和杳杳。
杳杳临出门前,奶娘特意往她外穿的小袄里套了件厚绒衣,生怕冷着她。
杳杳套上里面的厚绒衣,从侧面看,圆滚滚的更像个球。
韦氏瞧见杳杳这副打扮实在喜欢的紧,一时没忍住上手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抬眸就对上自己儿子那双阴冷冷的眸。
韦氏立马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开口分散谢亦行的注意力,“儿啊,这件事你要怎么解决?”
谢亦行面不改色,“他诋毁杳杳,不能再留侯府。”
“这点你跟为娘倒想一起去了。”
韦氏点头,“我跟你爹商量过,等开春就送你和杳杳一起去侯府开设的学堂读书,所以你堂兄......”
韦氏没继续往下说。
她当初就不想留人,是承明侯抹不开面子,勉强把人留下。
现在正好有个契机把人送回去,也算误打误撞。
不过把人送回去之前,还得再经一道工序。
她很清楚,以自己儿子的脾性绝不可能只打他一顿,再加上他对杳杳那胖丫头说的污言秽语,怕是要受点罪了。
谢亦行让人把谢成风拖到柴房,至于他具体要怎么惩罚他,韦氏她们也不知道,更不敢问。
杳杳出了恶气,欢喜地坐在韦氏腿上拍手,奶敷敷的声音比棉花还软,“柿子哥哥好厉害!”
韦氏也笑眯了眼,“那杳杳喜欢柿子哥哥吗?”
“喜欢啊!”
杳杳毫不犹豫地点头。
除了爹娘、大姐姐二哥哥外,柿子哥哥对她最好了。
给她糕点吃,还带她打坏人!
杳杳眼巴巴地望着谢亦行,注意到他身上绛紫色长袍上绣着老鹰的图案,清冷贵气。
韦氏见她一直盯着自家儿子,故意重复,“杳杳既然这么喜欢柿子哥哥,那就留在姨姨家,给姨姨当儿媳妇吧。”
杳杳半懂半不懂。
她喜欢柿子哥哥,跟当儿媳妇有什么关系?
儿媳妇是什么?能吃吗?
见杳杳眨动自己的大眼睛,韦氏便知她没听懂。
等她无意间抬眸,余光逗留在自家儿子脸上时,竟意外地捕捉到一抹红。
她逗小丫头,他害羞什么?
但韦氏这会儿的心情却是极好的,一是解决了心头隐患,二是杳杳这胖儿媳妇她确实打心眼里喜欢,要不是还有俞家的丫头,她真想现在就给俩孩子订婚。
这样,杳杳也算是她儿子的童养媳了。
圆胖圆胖的小姑娘,带出去多有面啊!
韦氏身边的老嬷却觉得自家夫人有些太过了。
杳杳虽然讨喜,但她来历不明。
小世子可是侯爷唯一的独子,日后是要继承家产的,怎么能娶一个毫无身份的女子。
不过,以小世子现在的名声,八成也没姑娘愿意嫁。
全府上下就连养的小狗都绕着小世子走,也就杳杳不怕他。
难道杳杳就是小世子的命定之人?
先前夫人为世子康健求上寺庙,寺里高僧算出他缺失的一魂一魄需阴煞命格互补方能恢复正常。
但拥有阴煞命格的人,尤其是女孩子,估计一降生就会被当成不详秘密处死。
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夫人试着找了两年,就放弃了。
没想到杳杳出现,又重新燃起夫人的希望。
韦氏把两个孩子送回房,就听说自己娘家嫂子来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她娘家嫂子田氏正娴熟地差使她屋里的下人泡茶。
韦氏虽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芥蒂。
自从韦家一连两代都养不出一个入朝为官的仕子后,全族只能靠姻亲维系荣耀。
家里姐妹属她嫁得最好,承明侯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又洁身自好,不肯纳妾。
自从她生了侯府唯一的独子后,她这娘家嫂子总三天两头过来拜访。
韦氏同她闲扯一会儿,就借口犯困让人把她送到表小姐房间。
韦玉徽便是她的次嫡女,比谢亦行小半岁。
一屋子,田氏立马拉着自己女儿嘘寒问暖。
确定她在侯府过得不差,又抓紧问道:“你跟你表哥相处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韦玉徽就心虚低头。
田氏一下子就发现问题,逼问她:“难道你又当着你表哥的面哭了?你怎么这么没用。”
“母亲,我没有。”
韦玉徽压下那双漂亮动人的眸子,低声说道:“是表哥他不愿意见我,姑姑也不让去找表哥。”
“什么?竟有这回事!”
田氏愤怒地拍响桌子,她原以为把女儿送过来,小姑子会懂事地安排两个孩子多多接触,毕竟这亲上加亲的美事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她却把她的女儿困在后院不许见人,这是瞧不上她女儿的意思?
韦玉徽见自己母亲生气,连忙出声宽慰,“母亲,倒也不是表哥和姑姑的错,而是表哥身边多了个新丫头,与她十分亲近,玉儿无能,争不过她。”
“一个外来的丫头?是何身份你可曾问清?”
韦玉徽点头,“听说是被遗弃的,因为救了表哥一命,姑姑姑父就把她留下了,安排在表哥房里伺候。”
“糊涂啊糊涂!”田氏吊起三角眼,“我这小姑子真是糊涂!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没必要亲自养在侯府,给点银钱打发就行。她空口无凭说自己是被遗弃的,你姑姑就信?真不怕引狼入室。”
韦玉徽小声辩解,“母亲,没这么严重吧。杳杳姑娘我也见过,不像是个有心眼的。”
“你姑姑傻,你也傻。”田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人家会把心眼写在脸上吗?”
韦玉徽闭嘴。
田氏就像吐豆子一样滔滔不绝,“她肯定是装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勾引男人了。你世子表哥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等日后还得了?要是她肚子争点气,给你表哥生个一男半女,我看你怎么办!”
田氏见自己女儿就跟个木头一眼坐在凳子上听她训话,抬手推了一下她的脑袋。
韦玉徽委屈地垂下脑袋。
她虽年纪不大,但她从记事后,田氏就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嫁人的事。
田氏怕她记不得教训,就搬出京城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贪污案,添油加醋道:“俞家大姑娘你记得吧?前几日她家被抄了,举报她爹贪污的人正是她爹招入门下的学生,俞家大姑娘差点就要同他成婚了。结果人家蛰伏多年,突然反咬一口,害俞家满门入狱,株连九族。你难道也盼着你姑姑一家落得这样下场?”
杳杳站在干枯的槐树下,掰着小手指环顾四周,见周围到处都是圆形拱窗和转角石砌,跟谢亦行院子里的格局一模一样。
她拉了个面相和善的姐姐在空中比划两下,在后院打扫的丫鬟见到圆胖胖的小团子,笑眯了眼,“您是要找堂少爷吗?”
“堂少爷?是什么,能吃吗?听着好像很甜。”
杳杳歪着脑袋不解地发问。
丫鬟点头,“听您刚才的描述,那院子的布局跟堂少爷屋里的很像,不然您去堂少爷屋里瞧一眼?”
“怎么走?”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边走,走到尽头往右边拐,就到了。”
侯府堂少爷去年才上京,目前留在侯府上私塾,除了侯爷偶尔考究他的功课,一般不出现在后院。
毕竟侯府里有一位小活阎王,要是小世子看堂少爷不顺眼,侯爷在族里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杳杳按照她的指路方向小跑迈进,走了许久,才见到一间独立的院子。
瞧着外面的装饰,确实跟柿子哥哥住的院子差不多。
但又不完全一样。
柿子哥哥的院子外种的是桃树,现在光秃秃地可丑了。
但这院子外面却种了一支红梅。
杳杳刚要摇摇头离开,就被一道壮实的影子堵住回去的路。
一抬头,对上一张硬朗的脸。
少年像拎兔子一样把她腾空拽起,没好气道:“你是哪个院里的胖丫头?跑我这里做什么?”
杳杳很讨厌别人称呼她胖丫头。
她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怎么了?
于是杳杳握紧小拳头,用力往少年胸口一锤。
少年被她打得哼哧一声,把人丢在地上。
等他缓过劲,不屑地挑眉看向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揉屁股的杳杳,怒意即起,“你这小胖丫头,怎么还打人?”
杳杳也铆足了劲冲他喊了一声,“谁让你说我胖!”
没想到换来两声大笑。
“你连腰都没了,还不胖呢?”
“就你这样的胖丫头给我当洗脚婢,我都嫌弃!”
又被羞辱,杳杳气得兔子踢。
这次却被少年躲了过去。
少年仗着自己个头高,直接上手捏杳杳的脸。
谢成风平时喜欢舞枪弄刀,力气比寻常孩子要大。
加上年幼,下手没个轻重,杳杳的白嫩的小脸被他一碰,瞬间红了。
谢成风故意加重力道,就想把杳杳弄哭。
结果杳杳疼得呲牙,伸直胳膊想把他推开。
他顿时更起劲,喊着“你有本事哭着求我啊!”
杳杳虽然爱哭鼻子,但那是在家对着爹娘示弱,对着哥姐撒娇才使的手段。
对付小人和恶人,她才不哭不妥协!
杳杳鼓起腮帮,模样活脱咀嚼时的白兔。
谢成风冷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犟骨头。”
杳杳听到他的形容霎时白了脸。
犟骨头,酱骨头?
他要把她做成酱骨头?
杳杳惊悚地看了谢成风一眼,见他身型偏壮,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顿时害怕起来,拔腿就跑。
但她的一双小短腿哪比得上谢成风的长腿。
刚跑两步,就被轻而易举地捕获。
杳杳逃跑未遂,敏锐察觉到谢成风的下一步举动,提前出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趁他吃痛时,铆足了吃奶的劲向草丛里钻去。
杳杳这会儿也顾不得新衣服弄脏会不会挨骂,生怕爬得慢了,就会被吃掉。
杳杳一边吸鼻子,一边向前闷头爬。
鼻子、眼里进了尘灰,她也不敢揉,生怕停下来擦一下,就会被追上做成酱骨头。
杳杳根本不敢停下,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实在累了,她就趴在地上喘两口气继续。
肚子咕噜噜地狂叫,饿得有些头晕。
她刚想抬手揉眼,但她的手臂变得又酸又痛,实在抬不起来。
杳杳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突然想家了,想爹、想娘、想温柔的大姐姐和调皮的二哥哥了。
这次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像大雨一样倾盆而下,啪嗒啪嗒打湿地面。
杳杳大哭出声。
还没哭两声,她突然被一只细如竹节却白嫩如玉的手从草丛里拎出来。
杳杳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揣在怀里。
等她扬起头,对上一双深黑如墨的眸,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杳杳一边哭,一边用眼泪去蹭谢亦行的衣服。
跟在谢亦行身后的李嬷吓得魂都散了。
她在侯府近三十年,亲眼看着承明侯从奶娃娃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娶妻生子,是府里的老人。
仗着承明侯奶妈的身份,她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
有时候连韦氏都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看着软弱的韦氏竟生了妖孽儿子。
不仅性子阴晴不定,还格外记仇。
但凡被他盯上的人,十天之内必现血光之灾。
她就吃过这样的亏。
谢亦行三岁时,她着急玩牌,不小心把他锁在柴房。
隔了一日她再溜出府去玩牌,玩到一半房子突然塌了。
幸好她跑得快捡回一条命,事后她越想越不对劲,跟其他下人对了口供,才发现问题出在小世子身上。
从那以后,招惹小世子必遭祸事的话就在府里上下传开了。
人人都避他如蛇蝎。
这次要不是承明侯安排她去谢亦行的书房取他近日练的字帖,她才不会主动踏足他的住所。
说起承明侯,明明是小世子的爹,却跟甩手掌柜一样。
让他管教一下小世子,就百般推脱。
偶尔过问一句小世子的学业,还得小心翼翼。
就连韦氏都说,他这爹当得不像爹,像孙子。
自从李嬷知道小世子有洁癖的习惯后,每次来取字帖,都不敢靠他太近。
生怕惹他不痛快,他会让她更不痛快。
侯府下人干活的时间都绕着他必经的小道走,全府上下没一个人能治他。
就连在借口在别院养老的老夫人,都是为了躲他才去的。
所以她看见杳杳不仅能近距离接触小世子,还能用他的袖子擦自己的大鼻涕泡,顿时惊地合不拢下巴,用力揉搓自己的眼皮。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她刚怎么看见小世子抬手给一个脏丫头擦泪?
天塌了。
谢亦行见杳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黑脸。
他才跟她分开一个时辰,怎么就哭了?谁干的?
韦玉徽瞥向朝城门疾步的百姓,弯眸一明,试着拔高音量,“表哥,快到放烟火的时间了,我们提早去,说不定可以占个好位置。”
城门处人多眼杂,也是下手的好时机。
杳杳听到烟花,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露出白净的贝齿,拍手回应,“杳杳要站高高看烟花!”
谢亦行对烟花没多大兴趣,他肯出来,也是为了杳杳。
当他察觉到小丫头的注意力已不在白兔花灯上时,眉眼微微向下压,顿生不悦之色。
开心的日子,有个扫兴的人。
谢亦行没好气地抬了半扇眼。
此时的韦玉徽尚未察觉自己就是那个扫兴的人,依然淡笑着站在路边朝他们招手,冷不丁地被一记森冷视线扫得动弹不得。
那双看似童稚的黑眸却藏着森寒莫测的光,只一眼,就盯得她后背发凉,隐隐压迫感麻了她的四肢。
韦玉徽只好看向杳杳,只见杳杳这会儿依然被谢亦行揣在怀里,他手里正提着刚替杳杳猜谜赢来的花灯,刚落在她身上幽冷的视线再转移回杳杳身上时,却无端变得温柔。
炽热的目光恨不得黏在杳杳身上,片刻也不分开。
但杳杳正是好奇的年纪,从猜灯谜的地方到城门口的这段距离,她停下好几次了,不是被那个吃的吸引,就是被那个玩意儿勾了魂。
“糖画人......”
“奶枣枣......”
“好香好香的梨花糕~”
韦玉徽虽有些不耐,却不敢在谢亦行面前发表任何意见。
即使她不发出任何声响,谢亦行随意一道凌厉视线,仍能压得她喘不过气。
没等三人走到城门口,杳杳怀里就满了。
杳杳一边低头闻着梨花糕的甜腻香气,一边往嘴里丢两颗奶枣同时嚼着,腮帮子顿时鼓得像河豚。
谢亦行贴在她身侧,察觉到她想吐核,什么也没说,立马掏出自己的帕子摊在手心,示意她可以吐在帕子上。
等她吃完嘴里的,他又毫不吝啬地继续投喂。
直到杳杳心满意足,也捏起一颗奶枣送到他的唇边,小脸拱起娇憨甜美的笑,“柿子哥哥,你也吃!”
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侯府下人瞧见胖丫头要将外面摊子上的吃食塞到自家世子嘴里,立马倒吸冷气。
全府上下谁都知道,世子洁癖又挑食,从不肯吃外面的食物。
就连自家厨房做的都嫌弃。
但当他们用袖口擦去额头冷汗时,自家世子突然张开嘴,任由杳杳小胖指头捏着的奶枣送进自己嘴里。
下人大惊。
世子这是被鬼附身了?还是被小丫头下蛊了?
他们在侯府伺候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世子主动接过谁递来的食物。
夫人就算净了三次手,世子依然不肯接她递来的糕点。
谢亦行在杳杳殷切的眼神下,艰难地挪动唇齿,嚼了两下奶枣。
一股浓郁的奶香溢进舌尖。
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扯了下嘴角,不冷不热地给出反馈,“好吃。”
身后的下人立马揪起彼此的耳朵,全部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不是世子见鬼了,就是他们见鬼了!
世子竟然吃了外面的食物!
府里的张御厨要是知道世子宁愿吃摊上买的东西,也不吃他做的,估计又要哭晕过去。
就连跟在他们身边的韦玉徽都露出羡慕神情,她怎么样才能跟表哥这么亲近?
去年她住在府里的时候,自己就往表哥盘里夹一块肉,表哥直接掀了整个桌。
她当时用的还是干净的筷子,表哥依然嫌弃。
可是杳杳连手都没洗,表哥竟然愿意吃她送到嘴边的奶枣。
她不会给表哥下咒了吧?
尤其想到母亲跟她说,如果杳杳继续留在侯府,表哥不仅会被她带坏,他的心也会被她这个小狐狸精勾走。
韦玉徽一时心乱如麻,这才稀里糊涂地答应田氏,今晚把杳杳从侯府带出来,交由她处理。
母亲答应她,不会做伤及杳杳性命的事,只是把她送走,不许她回京再见表哥。
此时的杳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刚乐滋滋吃完奶枣,又用舌头去舔手里的糖画。
糖画是小兔子图案的,看起来灵动又可爱。
谢亦行见她小嘴不带停,颇有投喂成就感的同时又担心她一晚上猛吃这么多甜食,第二天会坏牙。
所以他上手抽走杳杳手里的糖画,把她还没吃完的奶枣也给收了,“今天够了。”
杳杳见到自己手里的糖画不翼而飞时,差点哭鼻子。
谢亦行注意到她向下压的嘴角,立马出声解释:“等会儿放烟花的时候闹肚子,就错过了。”
杳杳认真地思忖三秒,心里还是更倾向烟火,立马乖巧地点点头。
她扬起小脸,冲关心她身体的谢亦行眨了眨眼。
谢亦行低头扫见小丫头浓密又卷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白净的小脸因为吃得圆胖,更显得青涩可爱。
稚嫩脸庞像是一朵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初生花苞,亮丽色彩的衣服是为她点缀的花瓣,紧紧裹护着她这朵饱满圆润的小花心,令他怜爱不已。
谢亦行实在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杳杳滚圆的脑袋。
身边的韦玉徽瞬时红了双眼。
表哥总对她不冷不热,却对杳杳一个外人关怀有加?
原本还存有一丝忐忑的韦玉徽一下子想通了。
表哥之所以会对她前者不冷不热,肯定是后者她又争又抢。
韦玉徽打心里看不起杳杳自降身价的行为,但又妒忌杳杳能表哥偏爱。
她轻佻怨眸,余光瞥到不远处叫卖的糖梨水摊,立马看向身边跟着的丫鬟,“去买一碗。”
正当杳杳苦恼嘴巴空空,只能用嘴嚼空气时,突然闻到一股香气。
她瞪大双眼,瞧见韦玉徽端着一碗飘香四溢的糖梨水向她靠近。
杳杳下意识吞咽口水。
但谢亦行注意到前方的影子,眼里即刻拉起警惕。
韦玉徽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低眉顺眼道:“表哥,你要喝糖水吗?”
“不喝。”
谢亦行拒绝干脆。
韦玉徽眼底再次流出失落的神色,她以为谢亦行能接受杳杳递上的奶枣,也能接受她送上来的梨水。
全程,谢亦行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只有杳杳眼巴巴望着韦玉徽手里的那杯梨水,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杳杳也想尝尝。”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谢亦行耳中。
差点忘了,他身边还有个小馋猫呢。
谢亦行阴冷的目光在落在她身上时,自动化成春水荡起温波,“想喝,我给你买。”
韦玉徽虽有些不爽,却还是从丫鬟手里夺走糖梨水,急切地递过去,“表哥,让杳杳喝我这份吧。”
但她的自作聪明只换来一记森寒冷光,看得她头皮发麻。
谢亦行早就察觉到她不太对劲。
打出门起,她就开始东张西望,显然做贼心虚。
韦玉徽有种心思被看穿的心虚,想走,却走不掉。
谢亦行出手制止伸手的杳杳,什么话都没说,强硬抱着小丫头绕开她,朝前走去。
韦玉徽不死心,正要迈碎步追上。
结果就在谢亦行用眼神示意混在人群里暗卫把她赶走时,身侧的杳杳猛地一个踉跄栽倒在低,圆滚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滚一圈。
幸好谢亦行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抱起,才没被人流踩踏。
韦玉徽也止住脚步,看见杳杳衣裙两边的污迹,喜出望外地勾起嘴角。
她用手中绒扇遮住下半张脸,声音淡淡:“眼看烟花就要放了,再回侯府更衣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的病,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杳杳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胖丫头,怎么会治他的病?定是凑巧。
杳杳没想到自己差一丁点就成神医了。
杳杳除了爱吃肉包子,还是个话痨,她平时就喜欢碎碎念,就连院里的杂草都能被她捏着唠两句,更别提谢亦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虽然她娘说过,做女孩子要像大姐姐一样文静,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但她就是学不会啊。
杳杳固执地认为,人长嘴巴就是为了说话。
要是让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动不动就闭嘴,这不能说那不能说,多憋啊。
当杳杳确定自己只要听谢亦行的话,乖乖待在他身边就不会被变成狼人的邻居哥哥吃掉后,立马舒展苦瓜脸,绽开笑颜,还喜得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
锁心故意把蟹粉酥往谢亦行面前摆,刚好避开杳杳伸出的小手。
杳杳遗憾地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掌心,不哭也不闹,立马乖乖坐直,眼巴巴望着锁心。
她突然想起娘亲的话,在别人家做客,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但柿子哥哥家里的糕点实在太好吃了,比大姐姐之前在莲蓉阁买回来的还要酥脆软嫩。
没等锁心献媚,谢亦行已经投来藏着杀意的冷眸。
锁心顿时煞白了脸。
她来这儿当差时,她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惹这位活祖宗发威。
自从小世子记事后,全府的下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谁要让他不爽,隔日就不见这号人了。
听阿娘说,那些人请辞离开的时候,不是折条胳膊折条腿,就是嘴歪眼斜不能自理,可惨啦。
锁心立马将放下的糕点转移到杳杳面前,违心地喊了声“杳杳小姐,您请用。”
杳杳看了一眼谢亦行,见他并没流露出多大的兴趣,忍不住翘起嘴角,“柿子哥哥先吃~”
谢亦行对糕点一向没兴趣,他一吃不来甜的东西,二不喜欢糯的软的。
之前有个厨子忘了他的口味,做了一桌甜味菜,当晚厨子自己闹了肚子,任府医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中毒迹象,只道了句他命不好,天不亮厨子就跑路了。
现在他院里用的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做饭还行,不算特别难吃,他勉强能多吃两口。
但他不知道御厨为了给他做菜,没少崩溃掉泪,直言伺候这位世子爷比伺候皇帝还难。
杳杳却异常喜欢御厨做的饭,每次都能干完一大碗。
这会儿杳杳又开始对着面前的蟹粉酥流口水。
她压根不舍得眨眼,空气里的香味足矣勾走她的魂。
谢亦行本想连盘带蟹粉酥一同给她,突然想到小丫头半个时辰前刚啃了个圆圆的大肉包。
担心她吃太多闹肚子,故意捡了块最小的给她。
原以为杳杳会生气,毕竟她可是个爱吃鬼。
结果她得到一块只有掌心大小的蟹粉酥,竟还欣喜若狂。
见她并没着急地把蟹粉酥往嘴里塞,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帕子里包起来,只轻轻捏了边缘处的一点碎渣放在嘴里含着。
碎渣入口即化,杳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忍住想再尝一口的心思,想要把这一小块蟹粉酥带回家给娘尝尝。
谢亦行注意到她强忍的表情,眉心微微一动。
她不喜欢蟹粉酥?
要是喜欢吃,她肯定忍不住。
谢亦行顿时有些生气,眼底冷意四起,声音如冰,冻结空气,“端下去,倒了。”
听到小世子的指令,锁心麻利地收走蟹粉酥,没好气地看了杳杳一眼。
顿时忘了自己刚得的警告。
没见识的家伙,也不知道从哪个贫民窟跑出来的?败坏小世子食欲。
锁心自满地认为全府上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小世子了。
她六岁就被送到小世子身边伺候,阿嬷说,她日后就是小世子身边最亲近的人。
杳杳这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拿什么跟她比?
待她离开,谢亦行挑起半扇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锁心的身影,微微抿唇。
再一再二不再三,她已经触了三次他的底线。
当晚,锁心得了小世子的指令,传过后院假山去梅园摘花时,突然鞋底一滑,整个人向后一仰,直接掉进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池里。
幸好被路过的嬷嬷所救,捡回一条病,却染了风寒,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了。
杳杳得知锁心落水的消息时,还在回忆蟹粉酥的滋味。
殊不知为了给小世子做这盘蟹粉酥的御厨又在厨房偷偷哭了一场。
御厨边哭边想,什么时候才能契约到期离开这里,回家养老?
杳杳却抿着嘴巴,又香又甜的蟹粉酥,什么时候才能再尝到啊!
唉~
杳杳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蟹粉酥的悲伤里,扬起圆润的下巴,凑到谢亦行身边,发现他正在练字,不忍心打扰,只冲他甜甜一笑,白嫩的小脸上梨涡浅显。
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降忽升,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一眨,荡得谢亦行一时忘了自己要写什么。
屋门外。
一身着藕粉袄裙,同杳杳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有些不安地看向身边的老嬷嬷,缓缓开口:“表哥身边添了新的丫头?”
她的语调又绵又软,如同她的人,弱柳扶风,清纯动人。
老嬷嬷是韦氏身边伺候的老人,望向她指的方向,瞧见杳杳那张粉雕玉琢的小圆脸,一双老眼顿时眯成月牙,“表小姐是说杳杳姑娘吗?她还算不得侯府的丫头,是世子爷的救命恩人。”
韦氏生怕外人利用杳杳给侯府找事,特意同下人串了说辞。
日后不管谁问起,就说杳杳救了走失的小世子,侯府为了报恩才收留她。
被老嬷嬷称作表小姐的小姑娘正是韦氏的亲侄女,也是小世子的亲表妹。
韦玉徽是韦家孙辈的嫡出姑娘,才六岁就出落水灵,气若幽兰,是顶顶的美人坯子。
也正是因为她生的好,性格又柔,韦家有意跟侯府亲上加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她送来府里小住。
美名其曰是韦氏膝下单薄,权当多养个女儿。
实则是想让韦玉徽同小世子多接触,日后也好打着青梅竹马的旗号来说亲。
韦玉徽听到老嬷嬷的回答,白皙无暇的鹅蛋小脸竟透出淡淡粉红,如玫瑰花般娇嫩欲滴的双唇轻轻一抿,有些低落,“为何表哥不赶她走?”
她自觉听话懂事好脾气,就算世子表哥一直对她冷脸,她也毫无怨言。
因为侯府的下人说,世子表哥对谁都一个样,不冷不热,不喜亲近。
但阿娘说,只要她再主动一点,世子表哥冰冷的性格就会被她暖化。
只是这会儿,她亲眼瞧见世子表哥竟对一个外头来的小胖团子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韦玉徽将手里的帕子当面团揉来揉去,那双流盼的美眸直勾勾落在杳杳身上。
此时的杳杳并没意识到不远处有人在看她,正手舞足蹈地向谢亦行分享自己养小白兔的经历。
杳杳努力睁大圆杏眼,肌光胜雪的脸蛋两侧凹进两个小小的梨涡,喋喋不休地重复,“杳杳的小白兔是爹爹送的,杳杳把小白兔养的可好了。”
谢亦行虽一声不吭,却默默将她喜欢白兔这点记在心里。
明日他就让管家去买。
杳杳压根不敢想自己很快就要拥有满满一院子的兔子,还差点把侯府闹得人仰马翻,不过这都是后话,姑且先不提。
没等杳杳自吹自擂完,西边的天已经红透了。
余晖似火烧,霞光簇锦。
杳杳刚说一半,突然听到身后的轻笑声。
立马转过半个身子,目光落在韦玉徽那张娇艳的鹅蛋脸上,见她桃腮带笑,清雅宜人,细腰搭着小步慢慢向他们走来。
杳杳注意到她那双剪水的双瞳藏着春波,眼神甜柔如丝,顿时勾起她对大姐姐想念,鼻尖突然一酸。
谢亦行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原本无事的眼神忽地拉起戒备,如一记冷锋,毫不留情地砸在韦玉徽脸上,幽幽出声。
“你好歹是侯府夫人,少钻研些歪门邪道。”
承明侯捏了捏眉心,实在没力气听她胡说八道。
但韦氏一扫脸上病态,整个人喜气盈盈,精神头十足,“侯爷要不信我,等你睡醒以后去一趟咱儿的葳蕤院就知道了。”
承明侯怀疑她走火入魔了。
这些年她为了帮谢亦行求回一魂一魄,每月请高僧下山做法不说,还散了家里大部分财去施粥建济善堂,幸好她做的这些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也没打算拦。
但她要是为了救儿不惜搭上侯府前程,他是万万不允的。
就算谢亦行一辈子不开窍,他也不能拿侯府的百年名声去赌。
韦氏见他固执己见,也没过多废话,自己欢欢喜喜地回屋,命人去她私库里拿几匹鲜亮的布出来,打算亲自给杳杳做两身衣服。
生了谢亦行以后,韦氏一直想再生个女儿。
可惜她身子不好,当时还留了病根,侯爷就不许她再冒险生产。
自家没丫头,她就馋别人家丫头。
原想着跟她儿定了娃娃亲的俞家上京后,她就能把自己的小儿媳接进府里宠着,结果又被诬陷贪污。
虽然侯爷从不同她说政务上的事,但她也能猜得出来,这次俞家贪污跟那位脱不了关系。
只是那位,他们承明侯府也惹不起,只能私下偷偷留下俞家一支血脉。
算着时间,离过年也不远了。
要是年后问斩的话,左右不过两月时间,侯爷能找到证据吗?
杳杳吃饱后就犯困。
等谢亦行慢吞吞收拾好后,发现杳杳倚着桂花树睡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附近负责看守的丫鬟见他出现,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本想小声喊一声“世子爷”,结果话到嘴边就跟针扎了一样出不了声。
世子爷平时最烦被人打扰。
要是哪点惹了他不快,脸黑的让人心里发毛。
就是这样一位不通人情的权贵子,这会儿竟当着她们的面抱起一个外面捡回的小丫头。
见世子抱的有些吃力,其中一位胆大的丫鬟想要上前帮忙。
却被世子用眼神斥回。
谢亦行一向无视她们的存在,虽然他身为世子身份尊贵,这院里理应有更多的人伺候,但他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被人无端打扰,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多表现一分,他立马就把人赶出葳蕤院,更别提对他们有好脸色了。
这些年能在他身边伺候最久的就属锁心了。
锁心是侯府家生子,才三岁就被安排住进葳蕤院陪世子玩。
但谢亦行不喜欢跟她玩,也不喜欢跟她说话。
她每次主动去找谢亦行搭话,总是被他用眼神训斥,又或是被他直接冷落。
幸好她这四年待下来,也习惯了谢亦行的冷淡。
她的娘亲告诉她,只要她一直留在世子身边,等到世子娶妻以后,就能抬她做姨娘。
她只要当上侯府的姨娘,她们母女就算熬出头了。
直到刚刚,她见到谢亦行那么温柔地抱起杳杳,不但不嫌弃那丫头身上脏兮兮的,主动与她亲近不说。
竟还愿意为她开口说话。
“你去给杳杳买衣服。”
“还有包子,鸡腿,肉串。”
谢亦行仔细在心里盘算杳杳住在这里还需要添些什么东西。
娘说,他不能强行留下杳杳,必须要让杳杳心甘情愿地留下。
可是,杳杳是他捡回来的啊。
他捡回来的人自己藏着有什么错呢?
不过要对杳杳好这一点,他倒是听进去了。
只要他一接触到杳杳,原本毫无波澜的心情就会泛起一点点澜漪。
这是他七年里仅有的变化。
谢亦行悄悄捏了杳杳肉嘟嘟的小脸,更加坚定他不许任何人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的心思。
承明侯连忙两天后,才想起来要去葳蕤院看看儿子和儿子捡回家的小丫头。
韦氏已经把杳杳的事情跟他说了,他也派人挨家挨户地去问了一遍,并没打探出谁家有丢孩子。
杳杳十有八九是弃儿。
既然是弃儿,留下倒也无妨。
只是身份嘛,有些尴尬。
见谢亦行在意的很,刚好韦氏也喜欢杳杳这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就想认作义女,但承明侯摇头,“她身份来历不明,万一沾了点不干净的家事,我们侯府哪能承担的起,不如就留在行儿身边当个丫鬟。”
韦氏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不行。
先当丫鬟,等到她儿长大,要是两人情投意合,成个婚也未尝不可。
得知韦氏心里的想法,韦氏身边的丫鬟有些吃惊,“夫人,世子好歹是侯爷唯一的儿子,以后就算娶公主也娶得了,怎能随便娶一个丫鬟。”
韦氏却皱起眉,“就行儿的性格,公主能受得了?如果他这病实在治不好,不如找个愿意包容他的,也好过把别人家的好女儿拉入火坑。”
虽然杳杳年纪还小,但韦氏能够看出,她是一点都不怕自己儿子。
这点就很难得。
去年行儿的表妹来家里小住,她那侄女一见到行儿就被吓哭了。
行儿也讨厌她的矫情,愣是躲在房里三天不肯见人。
最后她实在调和不了,只能把侄女送走。
幸好杳杳出现了,不然她真觉得自己这苦命的儿子要单一辈子了。
杳杳一觉睡醒以后,肚子又叫了起来。
谢亦行这会儿正在练字,听到她甩着自己两条小短腿,拍着肚皮嘟囔想吃肉包子,立马让人给她拿了一筐肉包子上来。
杳杳的小手抓一个肉包子都费劲,还非要拿两个。
当她抱着两个肉包子出现在他身边时,谢亦行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柿子哥哥吃,吃肉包子。”
谢亦行屏息摇头。
可杳杳压根不在乎他到底想不想吃,看似短胖的小腿实则利索地很,迅速爬上他身后的椅子,没等他开口,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直接怼到他脸上。
杳杳铆足了劲往他嘴里送,谢亦行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接过她热情送来的包子,艰难地咬了一口。
负责来送包子的家丁看得目瞪口呆。
世子爷不是有洁癖吗?
小丫头捏过的包子他竟也吃?
这是治好了?
韦氏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一时也顾不得下人聚堆偷懒,直接插言,“行儿他?”
下人说主家闲话被抓,立马心虚地跪下,“夫人,世子爷他已经回了葳蕤院。”
“这我知道,你们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行儿他怎么了。”
下人抖着肩膀,“奴婢刚瞧见世子爷对一个小丫头笑了,但那个小丫头奴婢不认识,听说是世子爷从外面带回来的。”
韦氏没想到自己真盼到了这一天。
不枉她日日烧香,吃斋念佛为自己这少了魂魄的儿积德。
一时她也顾不得自己还病着,健步如飞,恨不得立马冲到葳蕤院口。
杳杳这会儿正坐在葳蕤院里的大石墩上抱着桂花糕吃的摇头晃脑。
谢亦行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
等丫鬟去烧热水时,他领着杳杳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将管家送来的那叠桂花糕塞进她怀里。
他数了数,一共有六块。
以杳杳的樱桃小口,等她吃完六块,他就能全部收拾好。
虽然才相处一晚上,他已经能看出这小丫头就是个吃货。
听到下人喊他“世子”,她张口就是“柿子?哪里有柿子?杳杳想吃甜甜的柿子。”
也就是这句话把他逗笑。
但这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表情有变化。
反倒是周围的下人,各个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等韦氏进了葳蕤院,杳杳刚拿起玉碟里的第三块糕点填肚子。
韦氏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喜人的小丫头,得知她就是谢亦行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姑娘,非但没任何敌意,反而笑眯眯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杳杳乖巧地放下糕点,“姨姨,我叫杳杳。”
”杳杳?这是你的幼名吧,你的大名呢?“
韦氏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并非穷苦人家的孩子,脸蛋生的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吃过苦的。
看来她得派人去问问,可别让行儿拐了谁家的好女儿出来,到时候人家找上门,就不好了。
杳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杳杳就叫杳杳啊,爹娘没说过杳杳有其他名字。”
韦氏只能问的更细一点,“那你家里有几口人,住在哪里记得吗?”
杳杳低头掰着小胖手指,“家里有杳杳,有爹娘,有大姐姐,有二哥哥,还有薛姨,刘妈妈......”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人,听得韦氏都有些头晕了。
“杳杳,你先说你家住在哪里吧?”
她只能被迫打断杳杳的数数,试着打听出地址。
结果杳杳摇了摇小脑袋,“不记得,爹娘说不准杳杳出门,说外面好多坏人。”
“既然你爹娘说过外面都是坏人,那你是怎么离开家,到这里来的?”
韦氏跟这小丫头聊了一会儿,也觉得她有意思。
杳杳一五一十地说道:“是娘亲带我出来的,只是杳杳不乖,没有听娘亲的话,非要买路边的糖葫芦,娘亲生杳杳的气,就丢下杳杳走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娘!”
韦氏震惊。
就算是她这些年被行儿伤的肝肠寸断,也从来没想过把行儿丢了。
结果这小丫头的娘亲却因为一串糖葫芦就把孩子丢了,她难道不知道京中最近拐子盛行吗?
“杳杳,你娘不会是后娘吧?”
这是韦氏能想到的唯一合理之处。
杳杳摇头,“娘亲就是娘亲啊,为什么会是后娘。”
这下韦氏能够确定杳杳一定是被自己的亲生家人丢了。
他们侯府丢了世子满城找了一晚上,要真是什么权贵之家丢了女儿,定然也同她家一样。
既然不找,也没任何风声传来,断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可怜的杳杳。
韦氏抬手摸了摸杳杳的小脑袋,很快就注意到杳杳头上的两个丸子揪揪。
“这是杳杳的娘亲给杳杳扎的吗?”
杳杳立马骄傲地扬起头,“不是!是刚才给我桂花糕的柿子哥哥给我扎的。”
“柿子哥哥?”
韦氏没忍住笑出声,就连韦氏身边的丫鬟都笑了一下,“杳杳,错了,是世子,不是柿子。”
“不一样吗?”
虽然谢亦行刚跟她表示了世子和柿子不是一个东西,但她觉得也没什么不一样啊,柿子饼香香甜甜的,她很喜欢。
世子身上也香香甜甜的,她也喜欢。
昨天她抱着他的胳膊睡觉时,嗅着他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为母亲种下那片茉莉。
突然就有点想家了,想娘,想爹,想大姐姐,想二哥哥,想薛姨,想刘妈妈......也想自己养在后院的那只胖兔子了。
承明侯得知人平安回来后,悬在心头的大石头落下。
他找理由又去了趟大牢,试着从监狱长嘴里套了点话。
才得知今早有人送了下毒的饭菜,幸好当时送饭的狱卒闹肚子,把饭放在远离铁栏的位置去入厕了,没来得及分发就被老鼠啃了。
老鼠啃了以后,没一会儿就毒发身亡,死脚朝天躺了一排。
等到狱卒回来见到这样的场面,立马通知监狱长。
监狱长一查才知道这有毒的饭菜是上面某个大人物送来的。
幸好他提前得了承明侯的提示,不敢让牢里的人轻易丢了性命,刚刚已经将人全部换到另一个牢房里关着了。
另一个牢房虽然面积不大,好在干净,没有蛇鼠之类的东西。
再加上那个牢房负责看管的人是当今皇后的胞弟,谁也不敢在皇帝小舅子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算是足够安全了。
承明侯这才松口气,正准备离开,监狱长突然同他提醒,“你最近要是没事,千万别出城走西南那条道,听今天进城赶集的人说,城南那条道上昨晚出了人命,看痕迹,应该是被狼群咬死的。”
“说来也奇怪,城南附近的农户住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到狼的影子,偏就昨晚狼群下山吃了一对赶车的男女,听说肝脏都挖没了,只剩张皮。”
承明侯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出了大牢,他跟谢云又去那条街走了一遍。
问了路边聚堆的大婶,她们都说没见过一个四五岁穿着鹅黄小袄的小丫头。
一下午过去,承明侯心里已经有了数。
小丫头多半是被人领走了。
昨晚是灯节,不少五乡的人也在。
他最近多派人在五乡附近找一找,说不定会有线索。
回到侯府,他刚有些睡意,正要在书房睡下,韦氏突然风风火火地赶来,开口就是他儿子有救了。
“你,走远点。”
没等韦玉徽上前,就挨了小世子的冷斥。
谢亦行警惕地挡在杳杳身前,用眼神驱逐她们。
韦玉徽脸色一白。
晶莹的肌肤在余晖的渲染下染上大片红晕。
脸颊处薄薄一层赤红道尽她的委屈,眼波如丝:“表哥,我是玉儿啊。”
谢亦行不为所动。
眼看两人陷入僵局,韦玉徽身边的老嬷连忙出声缓和关系,“世子爷,您不记得表小姐了吗?先前你们还在一处......”
没等老嬷把话说完,刚跟谢亦行对上眼神,就莫名心虚地闭上嘴。
她马上就熬出头了,可别栽在这小祖宗身上。
表小姐想同小世子修复关系是她的事,这忙她可帮不上。
谢亦行权当韦玉徽是空气。
要不是看在自己母亲面上,他定立刻把人赶出去。
娇滴滴的花玫瑰,看着就假。
老嬷透过谢亦行的眼神,突然想起后花园被毁掉的那片玫瑰园,不禁打了个冷颤。
杳杳倒是不认生,从谢亦行身后探出脑袋,朝韦玉徽娇软一笑,“漂亮姐姐~”
韦玉徽闻声微垂眼帘,这才看清杳杳的长相。
圆润的小脸,小巧精致的五官,甜柔如丝的眼神灵动又俏皮。
她带着试探的意思朝杳杳招了招手。
杳杳见她桃腮带笑,哪怕含辞未吐,也有种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但她迈步上前,就被谢亦行一把拉入自己怀中。
韦玉徽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地出声,“表哥,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谢亦行没有做出回应,却用眼神做出回应。
他希望她滚。
麻溜、快速地滚。
老嬷读出小世子眼底的敌意,立马扯着韦玉徽离开。
刚出门,韦玉徽的泪就掉了下来,扯着老嬷的袖子不解地追问:“嬷嬷,玉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让表哥这么讨厌玉儿?”
老嬷一时语塞。
她是没做错什么,但人家小世子无意搭理啊!
在这侯府里,世子是天,是地,是不能被违抗的主,就连侯爷和夫人都要对他退避三分,她却硬要往前凑,不厌她厌谁?
屋里,重拾二人世界的谢亦行像是藏宝一样把杳杳揣在自己怀里,让她握住笔,自己握着她的小胖手,教她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杳——杳——”
当嬷嬷领着韦玉徽回到韦氏屋里,韦氏刚问起她去了哪里,韦玉徽就捏着帕子哭了起来。
不用说,韦氏就知道她刚见了谁。
她怎么敢啊。
去年被行儿弄哭一次,今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招惹行儿。
就不怕行儿一年比一年过分吗?
去年她只是被热水烫了一下,抹上药膏就无事了。
今年她要是继续讨嫌,只怕落在她身上的就不止是热水了。
韦氏被自己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挥手让老嬷把人带下去。
等老嬷重新回到她身边,如实把事情复述,又小声嘀咕一句:“夫人,依奴婢看,小世子对杳杳姑娘当真是极好。”
韦氏忽地笑了,像是松一口气,“但愿杳杳这丫头能救我们侯府。”
嬷嬷噤声。
她哪敢扫韦氏的兴,小世子的病可是连太医都说没救了,就连侯爷都不抱希望了,全府上下也就韦氏固执认为小世子能好。
但难得见小世子对某人某事这么有耐心,也算是桩好事。
至于表小姐那边,韦氏给出的答复是让她抄经礼佛,别去世子跟前晃悠,否则闹起来,侯府面子和韦家面子都挂不住。
韦氏下令,近几日不准有人主动靠近世子院子。
没了外人打扰,谢亦行开始喂养杳杳计划。
每日变着法地让御厨做各种吃的送来。
杳杳这边还没吃够,小厨房又做了新的糕点送来。
奶娘静悄悄地偷看了眼小世子随身携带的小本,发现上面记得全是菜的样式。
分为两列:杳杳爱吃,杳杳不吃。
但奶娘分明看见杳杳什么都吃,可小世子的本子上却记着一长列杳杳不吃的。
后来奶娘才想明白,他记录的不吃,是只吃三口兴致不大的糕点和饭菜。
当韦氏隔了几日再见自己儿子,发现他也肉眼可见地高了些,也胖了些,惊喜万分,直呼杳杳是他们侯府的大功臣。
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谢亦行突然皱了下眉,韦氏立马自觉地降了音量。
心却一酸,哪有当娘的这么卑微?
但自己的生的儿,只能自己忍了。
再一转眸,瞧见被他带在身边的杳杳,这小丫头今天穿了身宣红金边小袄,扎了两个圆揪揪,上面绑着红色绸带,眉心点了一抹红。
一问才知是自己儿子的主意。
“柿子哥哥说,杳杳穿亮色好看!”
韦氏瞥见自家儿子露出微微得意的表情,突然从悲伤中抽离,笑着应和,“是,你柿子哥哥眼光好,我们杳杳长得也漂亮。”
瞧她小脸白粉白粉,活似陶瓷胖娃娃。
她立马让老嬷取出她提前备好的礼物,刚想招手让杳杳上前亲自给她戴上。
转眸对上自家儿子突然冷下的眼神,立马改主意,让老嬷把礼物端到谢亦行面前,“你阿娘我老眼昏花,容易弄错,不如你替我给杳杳戴上吧。”
谢亦行低头看向托盘上摆放的首饰。
是一套玲珑小巧的珊瑚头面,成色还行,就是款式简单了些。
捉到自家儿子微向下扯的唇角,韦氏忍不住喝了口冷茶压惊。
这可是御赐之物,他都瞧不上?
前两日韦玉徽瞧上了她都没舍得给,专门给杳杳留着。
唉。
难伺候哦。
韦氏尽量端起架子,不让儿子把自己压得太弱。
杳杳欢喜地伸出胖手腕,等着谢亦行给她戴上。
谢亦行也没想到这手钏竟跟她很合适,不长也不短。
杳杳低着头拨弄上面的珊瑚珠子,突然觉得这手钏好像有点眼熟啊。
跟她去年生辰,爹送给她的那一条好像。
哦,不对。
好像就是同一条啊。
杳杳摸到了珠子上的小划痕,更加确定。
二哥哥经常毛毛躁躁,帮她帮忙抓小鸭子的时候,不小心用树杈子划了她的新手钏,把她弄哭了。
“喜欢吗?”
韦氏期待地等着杳杳回答,余光却悄悄落在自己儿子脸上。
等杳杳点头,谢亦行才勉强平复嘴角。
韦氏也耗尽了精力,摆手让人送他们下去,也好让她在自己屋里松快松快。
谢亦行察觉到杳杳一直在摸手腕上的珊瑚珠子,以为她喜欢这类玩意儿。
刚好他屋里有满满一箱,到时候全做成首饰给她戴。
给韦氏请完安后,谢亦行刚要领着杳杳离开,前院的人在半路将他截住。
来人低声细语,“世子爷,侯爷找您,让您速去书房。”
谢亦行本想无视,奈何那人直接堵住他的路。
他刚要黑脸,杳杳突然揪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柿子哥哥快去见爹爹,杳杳自己回去。”
“你可以吗?”
这侯府到处是路,错综复杂,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找的回去。
杳杳却晃着头上的小揪揪,自信满满,“杳杳可以找人问路呀~”
结果杳杳刚保证完,就在偌大的侯府迷路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