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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你到极致,爱却早已深入骨髓全文小说苏婉江忱序最新章节

余越越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苏婉实在是病得厉害,一连昏睡了好几日,等醒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下葬了。“他没有让人来寻我?”翠儿知晓她问的是谁。老夫人下葬的事情交给了二爷,按照二爷对少夫人的恨意,没有直接将人给拖去灵堂,都算是开恩了。“没有。”她搅拌着汤药,喂进苏婉嘴里,“下葬那日,奴婢去寻二爷说明了情况,二爷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为难她。苏婉微微点头,喝完了药后重新躺了回去,“念念呢。”“大姑娘被刘婆子带出去玩了。”苏婉眉头微蹙,“别让她跑太远,我这几日病着,怕是护不住她,回头遇上三房那几个,又要被欺负。”“少夫人放心,奴婢嘱咐了刘婆子,她会小心的。”苏婉微微点头。生病得这几日,是她嫁进江府之后过的最为安生的日子。“老夫人的死,也没有再提及吗?”翠儿摇头,“提倒...

主角:苏婉江忱序   更新:2025-05-01 21: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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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你到极致,爱却早已深入骨髓全文小说苏婉江忱序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苏婉实在是病得厉害,一连昏睡了好几日,等醒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下葬了。

“他没有让人来寻我?”

翠儿知晓她问的是谁。

老夫人下葬的事情交给了二爷,按照二爷对少夫人的恨意,没有直接将人给拖去灵堂,都算是开恩了。

“没有。”她搅拌着汤药,喂进苏婉嘴里,“下葬那日,奴婢去寻二爷说明了情况,二爷什么都没说。”

也没有为难她。

苏婉微微点头,喝完了药后重新躺了回去,“念念呢。”

“大姑娘被刘婆子带出去玩了。”

苏婉眉头微蹙,“别让她跑太远,我这几日病着,怕是护不住她,回头遇上三房那几个,又要被欺负。”

“少夫人放心,奴婢嘱咐了刘婆子,她会小心的。”

苏婉微微点头。

生病得这几日,是她嫁进江府之后过的最为安生的日子。

“老夫人的死,也没有再提及吗?”

翠儿摇头,“提倒是没有人提,只是三少夫人如今依旧被关着,瞧着也不像是就此揭过的意思。”

苏婉扯了扯唇角。

揭过?怎么可能,他好不容易抓住自己的把柄,还不曾狠狠报复她,怎么会揭过呢。

门外突然响起了几声轻咳。

是熟悉的调调,江夫人身旁的赵婆子。

“您好生躺着,奴婢去瞧瞧。”

“不用。”苏婉直接说道,“左不过那些事儿,你让她进来吧。”

从她嫁进来,除却病的起不来床和给老夫人侍疾那些日子,日日晨昏定省从不有缺,否则江夫人就会借不孝之名寻她麻烦。

估摸着这回也是知晓她醒来了,让她明日去侍奉的。

果然,赵婆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进屋,就立即说起了这事儿。

“如今三少夫人因为您的缘故被软禁,夫人身边无人可用,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委屈大少夫人了。”

想以此拿捏她?

苏婉笑了笑,“劳烦回去禀报母亲,哪怕是拖着病重的身子,我也一定将她老人家给侍奉好。”

听了这话,赵婆子眉头皱了皱。

这话说的,不是点明夫人这个做婆母的刻薄,为难她吗。

不过那又如何,这是江府,一切都由夫人说了算。

“大少夫人若是病着不想去,也可以寻二爷说道说道,将三少夫人放出来,夫人身边有了人,也就不用您了。”

让她去找江忱序?

这话也是江夫人做婆母的能说出口的,她那么厉害,自己怎么不去。

当日和赵清莹合作,想要害死她时,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侍奉婆母是我应该做的,至于三弟妹,谋害祖母,可是要被斩首的大罪,我一个女子都怕的不行,哪敢置喙。”

江忱序如今是什么人,锦衣卫统领,皇上跟前的人,又对她恨之入骨。

她是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赵婆子碰了两个软钉子,面色就彻底沉了下来,“既如此,那大少夫人明日鸡鸣时分就去夫人院子里侍奉,夫人有头疼的毛病,需要人揉按。”

这毛病,还挑时辰。

苏婉勾唇,虚弱的笑着,“让婆母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赵婆子一甩衣袖离开,翠儿在一旁气红了眼,“少夫人,您还病着呢,如何能再去受夫人的磋磨。”

如今她已经不指望江夫人拿少夫人当儿媳妇看了,只要能当做人就好,放在旁家就是对下人都没有如此苛刻的。

苏婉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声音很小,“没关系,我们再忍忍,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

江忱序给老夫人办完葬事儿,就开始上朝,处理公务了。

这日,他刚从官署回来,路过花园,就听见了一阵孩童尖锐的哭声。

“痛,痛。”

他眉头微皱,顿住脚步转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便见两个稍大些的小男孩围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在拳打脚踢。

一旁几个小厮将一个婆子死死摁在地上。

小姑娘。

这府中,好像只有她有一个女儿。

江忱序蹙眉,收回视线,抬步继续往前走。

当真是要病死了吗,女儿被欺负成这样都不管。

他刚走出几步,小女孩的哭声突然变的凄厉,“别打了,疼,疼,念念好疼。”

“就打你,你和你娘都是贱人,害的我娘被软禁,我们今日就打死你。”

“要是受不住,你就跪下来求我们,或是学狗叫,说你娘是贱货,我们就放过你。”

许是这话刺激到了小女孩,她突然怒吼道,“滚开,不许你们那么说我娘。”

“嘿,还有力气叫唤,看来是我们打的太轻了。”雨点般的小拳头落在小女孩身上,“叫你嘴硬,叫你嘴硬,你娘病了,你爹就是不中用的药罐子,我们就是打死你也没有人管。”

被摁在地上的婆子满脸是泪,却被堵住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剧烈的挣扎。

不夹杂苏婉,连风宿都觉得那几个小孩太过分了。

“不是,我爹爹不是。”江念念瞪大眼睛,疼的浑身抽搐,却还是不服输的反驳。

江忱序仿佛突然瞧见了幼时的苏婉。

一样的犟,不服输。

不知为何,听她唤爹爹,他心里很不舒服,就像被人硬生生揪了下心脏。

他脚步一转,朝花园后的三个小孩走去。

江宇和江袁正打的兴起,衣领子却突然被从后面拎起,脚旋即离了地。

他们愣了愣,还不等回头看清身后人的模样,就被丢入了冰冷的荷花池中。

冰冷的池水激的二人浑身发抖,水蔓过嘴鼻,眼睛,往下沉去,二人用力的扑腾着,只依稀瞧见了岸上站着的高大身影。

很冷,冻死人的那种,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

比池水还要冷的寒意爬上背脊,江宇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往下沉去。

“大公子,小公子。”

那几个小厮吓白了脸,纷纷跳下去救人。

江念念痛苦的从地上爬起身,第一时间没有和江忱序道谢,而是飞快的朝一个方向跑去。

许是因为疼,那双小腿,还一瘸一拐的,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着。

江忱序蹙眉,鬼使神差的没有离开。

不一会儿,就瞧见那江念念拿着一根棍回来。

她站在岸上,拿棍子用力杵着水中的人,只要有人露头,就朝头上敲上一棍。

即便是会水性的人,也被人搅合的一时反应不及。

江忱序挑眉,看着小女孩。

半晌,才淡淡开口,“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人就死了。”

江念念撇撇嘴,这才扔掉棍子,回头看向江忱序,十分有礼的行了个礼,“多谢搭救,等回去我告诉娘亲,一定会让娘亲报答你的,”

提及苏婉,江忱序面色瞬间沉冷下去。

他看了眼湖水中的棍子,淡声道,“方才他们打你时,为何不反抗?”

“打不过。”

“打不过就拼命,只要拼不死,下回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

“……”江念念眨巴着大眼睛,脏兮兮的小脸看着江忱序。

江忱序别开脸,没有再看她,不知为何,对上这张脸,他总有些不适,也许,是太像幼时的苏婉。

“那是你娘的至理名言,怎么,她没有教你?”

“教了。”江念念垂头,竟然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我方才可以狠狠扎他几刀的。”

“那你为什么不扎?”江忱序挑眉问她。

江念念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我娘亲生病了,要是我扎了他们,祖母一定会怪罪,我不想娘亲再被他们折磨。”

江忱序沉默的看了那匕首片刻,说道,“那你方才拿棍戳他们,就不怕你祖母怪罪了?”

江念念点头,又摇头,“怕,可丢他们下去的是叔叔您,您敢丢就说明您不怕他们,念念死不承认就是了。”

江忱序看着小家伙没有说话。

脑袋瓜子和那股古灵精怪的劲儿,确实和苏婉小时候一样。

“回去吧,以后一个人不要出来。”

他转身离开,湖水中的江宇和江袁也被拖了上来。

江念念看着江忱序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两个人,才叫上被吓坏了的婆子离开。

锦园。

苏婉看江念念迟迟没有回来,正打算让翠儿出去寻人,院中突然响起了江念念的声音。

她一溜烟的进屋,满脸都是笑容。

苏婉却立即看出了她走路的异常和脏污的衣裙。

“怎么回事儿?”她凌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婆子。

“没什么,”江念念立即接话,“遇上了三房的两个哥哥,我和他们打了一架。”

江念念说的若无其事,苏婉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你这么小,又是姑娘,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快过来,让娘亲看看。”

江念念走过去,在苏婉身旁坐下,“娘亲这次猜错了,念念可没有吃亏。”

苏婉没有说话,而是撩起她的衣袖,当看见那一片片青紫时,眸中瞬间浸上森寒的冷意。

她将小家伙抱坐在腿上,又褪去她的鞋袜,掀开她的衣裙。

后背上,小腿上,全都是淤青。

江念念面上却依旧笑着。

苏婉眼圈立即红了,死死抿着唇。

江念念连忙安慰她,“娘亲不哭,念念不疼,念念真的没有吃亏。”

苏婉吸了吸鼻子,“究竟怎么回事儿,你以前那么聪明,每次都能跑掉,这回为何和他们正面冲突,被打成了这样。”

江念念心虚的垂下头,“我想跑来着,可是他们人太多了,念念没有他们跑的快。”

苏婉眼中浮上狐疑。

三房那两个就是没脑子的,念念次次都能将他们骗的团团转,怎么这回会跑不掉。

“娘亲,念念真的没有吃亏,他们比念念还要惨,喝了一肚子的湖水。”

说着,江念念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苏婉搂着她,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刘婆子。

刘婆子看了眼苏婉,小心翼翼的开口,“是…二爷。”

她将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苏婉沉默呆愣了好一会儿。

“娘,叔叔说,下次他们在欺负我,就和他们拼命,只要拼不死,下次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

江念念奶声奶气的声音勾起了苏婉的回忆。

她在苏家的处境比起江忱序也只是好了一点点,她也是父母早亡,寄居在大伯家中。

大伯孩子有不少,都比她大。

一开始她小心翼翼,被欺负,被打骂都忍着,可得来的,却是那些人的变本加厉。

然后,她就开始发疯,后来,她认识了江忱序,发现她和自己一样可怜,于是,就教他也发疯。

他竟然还记得!

“你有娘,任何事情,都有娘帮你,你不用和他们拼命,若是谁欺负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们。”

苏婉将江念念搂在怀中,眼中都是雾气。

他们是无可奈何,而念念有爹娘,不用拼命,不用承受那些。

念念小小的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小声问道,“娘亲,救我的那个叔叔是谁,是他们口中很厉害的二爷吗?”


“母亲是不是忘了,二哥和她的那段过去?”赵清莹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江夫人的犹豫。

她是不喜欢江忱序,可更讨厌苏婉这样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还成为了自己的儿媳妇。

四年前,她对江忱序绝情,保不齐日后也会对书宴如此,这样的女子,要来也无用。

“你看着办吧。”

得了江夫人这句话,赵清莹立即笑了起来,连忙吩咐秀儿去二房请人。

——

听了风凌的禀报,风宿脸色微沉,“她是死是活,和主子有什么关系。”

风凌抿唇,抬眸看了眼江忱序。

此事儿若是落实,那绝对是杀身之祸,主子与那位从前毕竟……

他一个做属下的,觉得还是有必要向主子禀报一下。

江忱序手臂搭在双膝上,微微弯着腰,半晌,又重新躺了回去。

二人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风宿松了口气,风凌皱着眉,再次犹豫着开口说道,“苏姑娘……不,大少夫人昨夜发了高热,昏厥在灵堂,是被三少夫人给硬拖去江夫人院子的。”

江忱序眸子垂着,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风凌。”风宿面色不悦,狠狠瞪了风凌一眼。

难道他不知晓四年前那个女人对主子做了什么吗,竟还在主子面前如此说。

风凌抿了抿唇,暗暗垂下头。

他并非是不恨苏婉,只是他更加清醒,知晓主子这四年来有多么恨她。

可越是恨,不就越是代表曾经很在意。

恨她的背叛,又何尝不是因为曾寄予全部呢。

二人对此事儿有不同的观点。

“都出去。”江忱序语调微沉。

二人这才结束了眉眼官司,正打算要退出去,一个丫鬟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奴婢是三少夫人身边的秀儿,来请二爷到前院一趟。”

江忱序抬眼,眸中不耐很浓,面色也很是冰冷。

风宿立即打开门走了出去,“二爷正在休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也得等二爷醒了再说。”

秀儿被风宿的凶神恶煞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后才又说道,“是…夫人的意思,事情有些紧急,老爷又不在府中,只能请二爷前去定夺。”

风宿不想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打搅到主子面前。

“二爷不去,你…”

“风宿,”里间突然传来了江忱序的声音,“更衣。”

主子要去?

风宿面色微变,难不成主子对那个女人依旧余情未了?

秀儿早就吓得脸都白了,福了福身就火速离开了院子。

“主子,您当真要去?”风宿走进屋中,眉头紧蹙,“那个女人是死是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死了才好,今日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吗,背叛主子才换来嫁给大爷的机会,她就该好好享受这一窝子虎狼。

江忱序伸开双臂,没有说话。

风宿只得上前给他更衣,面上是浓浓的沉郁。

“既是来请了,那自然没有不去看戏的道理。”

收拾妥当,江忱序抬步往外走去。

风宿很难理解江忱序的心思。

而江忱序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思。

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女人趴在地上被折磨时是什么样子。

她舍弃他换来的,会不会后悔?

而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没有还手之力,任人欺凌的庶子,他处处都比那个病秧子要强。

她当初怎么求得那个病秧子的,如今也想要她如此来求他。

江忱序觉得,自己一定是个疯子。

疯的非常彻底。

……

苏婉看似已经烧的神智不清。

她瞧见了一双暗纹短靴从门口阔步走来,似乎是在她身前停顿了一瞬,转而又走开。

是他。

苏婉没有抬头,继续保持那个姿势倒在地上,耳边是男人低沉冷硬的声音。

“大伯母让侄儿来,是为何事儿。”

他说着,一撩衣袍直接在椅子中坐下,

江夫人讨厌他,又不得不端着笑脸。

她看了赵清莹一眼,后者立即站出来,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复述了一遍。

当然,说的都是对自己有利,对苏婉不利的,甚至言语间已经钉死了苏婉的罪过。

江夫人,“你大伯不在,伯母又是个妇道人家,这些事儿就只能你来处理了。”

江忱序冷淡的目光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扫过,眸底没有一丝波澜。

“既是三弟妹怀疑,那便该报官报官,让府衙依照流程,该验尸验尸,该抓人抓人。”

“那怎么行。”江夫人瞪大眼睛,“此事儿非同小可,若是传了出去,我江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忱序满脸讥讽的看着江夫人,语调十分懒散,“哦?江府还有名声在吗?”

苛待庶子,抢人未婚妻子,御前栽赃陷害,江府什么时候也是要脸的人了。

江夫人面色一僵,被堵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赵清莹面对气势逼人的江忱序,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江忱序目光再次落在了地上的苏婉身上,“所以大伯母的意思,是要私了。”

“是是是,这种事儿传出去,总归是有碍你和你大伯的官声的。”

江忱序笑了笑,端起一侧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既如此,那就依您的意思。”

江夫人眼眸一亮,不曾想他竟然如此好说话。

“大伯母一个内宅妇人,这审案的事情还得你来。”

江忱序沉默着,抿了半盏茶,才幽幽出声,“风宿,将人弄醒。”

苏婉听见了他这句幽沉,没有丝毫情绪的话,浑身冰冷。

下一瞬,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

如今本就已是将入冬的天,凉得很,加之她发着热,这一盆水浇下来,更是冷得瑟瑟发抖。

她强撑着身子,微微支起,看向江忱序。

那双眸中无比平静,漠然。

江夫人和赵清莹也都被江忱序的这一举动吓到。

冬月寒天的,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虽然正合她二人心意,可心里还是有些惊悚的。

“没有证据,二爷不该如此对我。”苏婉声音有气无力。

那张脸烧的很红,眼睛也几乎睁不开,看起来很难受。

若是从前,他一定心疼的不得了,会慌张,害怕。

可终究,是以前。

江忱序把玩着右手上的白玉扳指,听了苏婉的话冷笑了一声,“证据?”

“当初大少夫人在御前作证时,有证据吗?这难道不是您教二弟的。”

苏婉看着他,突然垂下头苦笑了下,点点头。

他说的没错,位高权重者想要谁死,不需要证据。

“二弟说的是,大嫂听凭您处置。”

江忱序手指关节突然用力,那只白玉扳指就那么生生断在他手心中。

她认的倒是干脆,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挣扎。

苏婉头重脚轻,撑不住的再次倒在地上,江忱序松开白玉扳指的碎片,垂眸看了眼被割开的掌心,随意的从一侧丫鬟胸前抽去一个帕子包裹住。

“风凌,让人验尸。”

“是。”

风凌领命退下,苏婉眯起眼睛,才算是松了口气。

“老二,这是不是不太好,老夫人都已经死了,尸身怎么能……”

“那要不,大伯母来审。”

“……”

一句话,江夫人就立即住了嘴。

堂中很安静,都在等着风凌的消息。

再逆境中长大的人,往往是最有傲骨的,苏婉就是那种人。

可今日,她确实是撑不住,连跪直身子都做不到。

尤其是当着这三个人的面,她更不愿如此狼狈。

这种姿态,让她觉得屈辱。

苏婉用尽全力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

她手臂上的烫伤因为使力,狰狞又可怖,一个个口子崩开,血水和脓水交织在一起。

就连江夫人,都有些不忍心的偏开脸不再继续看。

而江忱序,眸光却十分平静,静静看着她那几乎毁了的一双手,硬撑起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她还是,那么骄傲,要强,半点都不肯服输。

事已至此,就算表现的弱一点又能怎样。

苏婉踉跄了几下,才算是站直了身子,只是她衣裙被冷水浇湿,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

江忱序收回了视线。

四年前,他被驱逐出皇城时,受到的屈辱是她如今的百倍。

他舍不得,甚至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背叛他,不要舍弃他,他会很努力很努力,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自己无父无母,连祖父,唯一的希望都死了,还会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她说,江书宴是江家嫡长子,天上的云,而他这个二房的庶子,连地上泥都不是。

连给江书宴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江忱序垂着眸,鲜血将帕子染红了大半。

那颗心,再次变得无比冷硬。

苏婉咬着牙,努力站直身子,突然,有人从身后托住了她,温热的手掌让她眸子下意识的有了波动。

“婉儿,你没事儿吧。”

苏婉第一时间看向了江忱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转瞬,她撑不住的将自己身子大半的重量压在了江书宴的身上,“你怎么来了?”

江书宴没有回答,而是质问的看向了江夫人。

他面色带着常年缠绵病榻的萎白,身姿有些瘦弱,眼神却十分正直,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

在江府这个大染缸中,算是唯一的清流。

“母亲,我妻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

江夫人曾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可后来,他多病多灾,那份骄傲成为了公婆挑剔她的原因。

“她亲口说,你祖母是被她害死的,我们不过是要查个究竟而已。”

江书宴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婉。

“夫君,我没有说,是三弟妹冤枉我。”

那声夫君唤的很自然。

江忱序没有听清赵清莹尖锐的争辩,一双眸子沉沉看着苏婉和半拥抱着她的江书宴。

一缕杀意控制不住的从心底蔓延而出,落在江书宴的身上。

手指骨节也攥的分外青白。

“没有彻底查证之前,你们怎能如此对待她?”

江忱序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大哥和大嫂,可当真是恩爱情深啊。”

江书宴这才转眸看向了江忱序,眼中划过一缕诧异。

他知晓江忱序回来了,只是苦于病痛,无法起身。

“二弟。”

“大哥。”江忱序语调十分懒散。

江书宴也不在意。

他长相很好,是那种书卷气的俊秀。

而江忱序,则是那种冷硬,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江书宴皱着眉,脸不知是不是气的,有些发红,尤其是在发现苏婉被烫伤了的手时。

“来人,快请大夫。”

“婉儿,怎么会烫成这样,疼不疼。”

苏婉摇了摇头,“已经让大夫上过药了。”

“你在我院子里吆吆喝喝的是要干什么,对我不满吗?”江夫人冷声说道。

“孩儿不敢,只是母亲如此磋磨儿媳,就不怕外人戳您脊梁骨吗。”

“你放肆。”

母子二人吵了起来,江夫人看苏婉的眼神就更加不善。

突然,屋中再次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轻笑,似讽刺,似自嘲。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发出笑声的江忱序。

“大伯母,大哥不必争执,用不了多久,此事儿就能水落石出了。”

他似有若无的扫了眼苏婉。

这就是她选的夫婿,她所谓的天上云,这个时候,连给她撑腰都做不到,只能做无谓的争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江书宴搀扶着苏婉去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吩咐人拿来了烫伤的药膏,给她涂抹。

二人恩爱依偎的场景,不知又刺红了谁的眼。

江忱序下颚紧绷着,垂头盯着自己的掌心,同样没什么变化,却散发出阵阵冷寒。

两刻钟后,风凌终于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团在一起的帕子。

离的近了,能闻见那帕子上散发出的阵阵腥臭。

“主子,”风凌先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老夫人确实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吃食相克,她老人家又本就身体孱弱,才会撑不住。”

此话一落,屋中短暂安静了一瞬,旋即响起了吸气声。

怀疑是一会儿事儿,如今证实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谋杀老夫人,可是塌天的大事儿。

赵清莹瞪大眼睛看向苏婉,“真的是你杀了祖母,大嫂,那可是咱们的祖母,你怎能如此狠心。”

“不,不是我,不是我,夫君。”苏婉偏头,急切的和江书宴解释,满脸的慌张。

江书宴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了句别怕。

兀自站起身道,“既是食物相克,又如何能证明是婉儿做的。”

风凌开口道,“这是从老夫人胃里取出来的未消化之物,是鲤鱼和甘草,二者相克,便可以取人性命。”

“而甘草,多半用于药物,究竟是有人利用药方而给老夫人进食鲤鱼,还是后篡改的药方,想要查清,并不难。”

江书宴看了眼风凌手中的污秽,蹙了蹙眉。

“夫君,当真不是我。”苏婉说道。

江书宴笃定开口,“那就查吧。”

他相信婉儿。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风凌回眸看向了江忱序。

江忱序先是看了眼苏婉,又若有似无的看了眼赵清莹。

“主子?”

“既都没有意见,那便查吧。”

风凌立即领命出去。

要查很简单,先寻大夫查了药方,再查厨房鲤鱼的开处,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苏婉站在江书宴身后,像是害怕,在寻求依靠。

赵清莹则满脸稳操胜券,很是高兴,终于,苏婉的那张脸就要从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江忱序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半仰躺了下去,微微合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才静。


苏婉抬手,揉了揉烧灼的脸颊,她低头,盯着江夫人镶嵌着红色宝石的绣花鞋尖。

“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江夫人猛然伸手推了苏婉一下。

苏婉顺势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江夫人皱了皱眉,她并没有十分用力,她又是坐着,苏婉站着,可疑惑也只是一瞬。

“儿媳,听见了。”苏婉蜷缩着身子,声音很小。

江夫人更加来气,“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把清莹给我放出来,否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苏婉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吓了江夫人一个激灵,就见她抱住了脑袋,身子瑟瑟发抖。

“我记住了,我这就去寻二弟,您别打我了。”

“别打我了。”

她声音尖锐,边说边哭,头发也在她来回摇晃下有些松散。

苏婉在她面前一直是安静顺从的,骨子里又夹杂着丝丝傲气,所以见到被自己吓成这样的苏婉,江夫人不由心情畅快。

“知道怕就好,回去给我好生管教那丫头片子,再敢招惹她两个哥哥,我连她一块收拾。”

“是,儿媳记住了。”苏婉抽泣着站起身,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江夫人直觉有哪里不对,可抬头时,人已经跑没影了。

苏婉捂着脸哭着从江夫人院子里跑出去,就松开了手,任由脸颊上的巴掌印被所有人瞧见。

阖府上下都知晓她的处境艰难,有同情的,也有看戏的。

苏婉小声啜泣着,寻了一个丫鬟问道,“二爷在哪?”

丫鬟愣了一下,给她指了个方向,“二爷在老爷书房。”

苏婉掉头,往江秦书房走去,

……

“怎么回事儿?”

几个丫鬟立即凑在一起,开始议论。

一人说道,“好像是被夫人给打的,我看大少夫人是捂着脸从夫人院子里跑出来的。”

“对对对,我也听见了,我方才在夫人院子外面洒扫, 听见大少夫人哭着求饶来着。”

“啧啧啧,一定是被打的狠了,不然大少夫人那么清高的人,也不会如此。”

“活该,谁让她当初好高骛远,殊不知丢了锦绣,入了淤泥,也不知如今日日看着二爷,后不后悔。”

“好了好了,别说了,管家来了。”

几个丫鬟做鸟兽散开,可类似的话在府中各处都开始传开。

管家听见了,只要不严重便只是轻斥几句,毕竟大少夫人不受宠阖府上下人尽皆知,不是不让说就能瞒得住的。

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听见有人说,夫人让大少夫人去寻二爷,求他放了三少夫人。

管家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惊,“坏了。”他掉头就朝江秦的书房奔去。

只是为时已晚,苏婉已经站在了江秦书房的院子里。

她歪了歪头,听了听书房中传出的声音。

嗯,声音不少,应该有不少人在。

小厮瞧见她那模样,就要上前,可不等他到近前,苏婉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戚的唤了一声,“父亲,二弟。”

“……”

屋中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厮僵在了那。

管家也刹住疾步在院门口。

书房中,都是大理寺的官员,讨论的正是朝廷最近的一起大案。

有一六品官员,惨遭灭门,皇上下了死令,要大理寺半个月内查出结果,否则就革了江秦的职。

这事儿本是和江忱序没什么关系的,只是江秦一直没有头绪,便想着让锦衣卫帮帮忙。

江忱序无可无不可,斜躺在一旁听着。

院中突然传来的哭声,让他面色微顿,掀了掀眼皮,朝外看去,平静无澜的眼底似乎有一瞬的波动。

江秦也止住声音,往外看去。

其余几位大理寺官员也都好奇的往外看。

八卦之心是不分男女老幼的,几人看了眼脸色难看的江秦,便猜测应该是家事儿。

“后宅小事儿,别耽误了咱们的正事儿,继续。”江秦给一旁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处理,可一人却先他一步起身走过去,慢条斯理的拉开了门。

然后,院中跪着的苏婉就那么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当然,也包括她的狼狈以及脸上的伤。

江忱序眸子似乎沉了一瞬,转瞬就恢复了平静,“吵什么?”

“……”苏婉不曾想到开门的是他,可箭已在弦上,该发还得发。

她看了眼接连走出来的几位大人,仓惶的站起身,垂下头,“没,没什么,母亲让…我来求二弟,将三弟妹放出来,说是三弟妹的娘家找来了,母亲怕…她兄长怪罪。”

江忱序没有说话,冷沉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江秦。

“大伯将祖母丧仪交由我管,三弟妹在灵前大闹,对祖母不敬,我才将其禁足以做惩戒,如今不过三四日,大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扫过身后看热闹的官员,“是在告诉旁人,我身为兄长,对下不慈,苛待三弟妹了吗?”

江秦本就冷肃的脸更因江忱序的话而黑沉。

“这是什么话,我既是交给了你,自然是全由你做主,你大伯母妇道人家,又一向疼爱小辈,才会如此,你莫与她一般见识,回头我说说她。”

江忱序发出一声嗤笑,一甩衣袖愤怒离开。

苏婉垂着头,在他经过自己身侧时,悄悄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原因无他,怕他愤怒之下,踢自己一脚。

江秦的解释因为苏婉的伤痕和狼狈,显的那么苍白又无力。

那些大人摇了摇头,怜悯的看了眼苏婉,不得公婆的喜爱的儿媳妇过得竟然是连下人都不如,可怜可怜啊。

江秦脸色铁青,对苏婉一挥衣袖,“还不下去。”

苏婉害怕的立即爬起来,“父亲恕罪,儿媳并不知您这有客人,儿媳也是被母亲给打……”

说一半,她慌忙止住,匆匆离开了院子。

其他人却都知晓。

她分明是被打的慌不择路,逃窜而来的。

以前的苏婉都是很注重形象的,哪怕受了磋磨,也都很体面,像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沿路有不少下人偷偷的打量。

苏婉垂着头,小声啜泣着走在回锦园的路上。

锦园是江府主子中住的相对很偏的位置,江夫人说是有利于江书宴养病。

回去要途经湖水亭,水亭旁有一座假山。

苏婉垂着脑袋正往前走着,后脖颈却突然人掐住,猛一个用力拖进了假山中。

她瞪大的眼睛中快速闪过一缕冷芒和惊慌。

旋即就被用力一推,后背撞上了坚硬的石头,疼的她身子微微痉挛,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双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摁在石头上,“苏婉,你还敢利用我?”

苏婉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加紧张,她吃力的抬眸,看着面色阴沉的江忱序。

“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江忱序重复了一遍,手下又加重了几分,“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以致你胆大包大,还敢在我头上动土?”

空气都被他掐断,苏婉脸色发青,努力的吸食着稀薄的空气,肺憋的厉害,像是要炸开一般。

“松…松开我。”

江忱序并没有松手,眸子愈发冰冷。

苏婉又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第一次有这般感受的时候,还是四年前,他哀求她别舍弃他时。

那次是心痛至心死,这次,是绝望。

“序,序郎。”

这个称呼仿佛是烫到了江忱序一般,他瞳孔骤缩了缩,立即松开了手。

苏婉弯下腰,几乎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再敢有一次,我一定,掐断你的脖子,还有,你没有资格那么叫我,别再让我听见这个称呼。

他恨极,讨厌极了苏婉的算计和利用,尤其,是用在他的身上。

苏婉被折磨了一早上,又被江忱序掐住脖子,这会儿已经精疲力尽。

她勉强撑着身子,才没有有失仪态的蹲在地上,虽然这会儿的她,也许已经没有仪态可言了。

江忱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以前不是挺厉害吗,怎么也会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当初二人在一起时,她脾气大的很,稍有不如意就要生几日的闷气,非要他主动去寻她,认错才肯罢休。

那个高傲的苏婉,连走路都像是丈量过一般,十分体面,从不会做出今日这般行径。

江忱序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应是昨日那个小家伙被欺负,让她发怒,受了刺激。

呵,她倒是对她和江书宴的孩子爱重,什么都豁的出去。

苏婉终于缓和了过来,直起了身子。

“今日之后,全京城都会知我乖顺听话,任打任骂,侍奉祖母,侍奉公婆,孝顺有加。”

江忱序眼睛微眯,“所以,便不会有人相信,是您、杀了江老夫人?”

他身子微微前倾,锋利的眉眼盯着苏婉,最终定格在她红肿的脸上。

“苏婉,你可当真是豁的出去。”

也当真是道貌岸然,满腹算计。

苏婉敛眸没有言语。

不止老夫人,日后,还会有江夫人,江秦,赵清莹……等等。

“为什么?”

苏婉一怔,“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们?”江忱序不知为何有些激动,攥住了苏婉的手腕。

她蹙了蹙眉,想要甩开,却纹丝不动。

她抬头,目光坦然,“他们对我不好,所以生恨,很难理解吗?”

江忱序冷下眼神,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她手撞在了坚硬的石头上,很疼,只是苏婉并没有表现出来。

江忱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中乱窜,转身往外走去,“记住我说的话,看住了你的脖子。”

“等等。”苏婉站稳身形,突然说道,“昨日的事情,谢谢你。”

江忱序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来,所有人目光都朝那看去,苏婉也微微抬头。

只是看了一眼,她就立即收回视线,脚步往人群中缩了缩,尽量不被人察觉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几匹快马奔驰而来。

为首的高头大马上,一身锦袍的男子清隽无双,面容冷硬,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不时流动着冷意。

他比起四年前,更加沉稳,眉眼也更加阴郁锋锐。

苏婉想着,眼中不知何时慢慢模糊起来。

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在府门口停下。

所有人都盯着他,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江忱序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小厮,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当年,被赶出去的一幕,在眼前浮现,他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

江秦上前一步,“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遇上了几个不长眼的,不过都被侄子给砍下了脑袋。”

江忱序不轻不重的开口,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面色一青。

江家是文官,全凭江老爷子这个内阁大学士起的家,自然对江忱序这个武将心有畏惧。

江秦缓了缓面色,欣慰的拍了拍江忱序的肩膀,“好样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进去吧,你祖母她……唉……”

早在之前,他就去信将江府发生的事情告诉江忱序了。

其实也未必是想让江忱序回来送葬。

而是江老爷子死后,江家就没落了,而江忱序如今正是新贵,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可江秦亦十分清楚,江家曾经对不住江忱序,怕他不肯回来,才拿江老夫人作伐。

毕竟就算你是新贵,不敬长辈,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出乎意料的,江忱序并没有提及从前。

他抬步往府中走去,只是路过江夫人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江夫人以为是要寻自己秋后算账的,吓的脸都白了,谁知,江忱序只是淡淡扫过她,视线落在了挽着她手臂的赵氏身上,

“……”赵氏先是控制不住的有一丝欢喜,当触及江忱序冷锐的眼锋时又立即僵住。

江忱序蹙了蹙眉,仿佛是轻轻吸了吸鼻子,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抬步走了。

由始至终, 他不曾朝角落的苏婉看去一眼,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厌恶,恶心,不愿意看。

总之,苏婉都长松了一口气。

一众人等就要紧跟着进去,却被跟随江忱序回来的一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各位稍等,我家主子的马累了几日还不曾歇息,容属下先带进府喂马,否则若主子的爱驹有个差错,怕是谁都承担不起。”

“……”

“……”

让人给江忱序的马让路?

晚进门个一时半刻能怎样?还真饿死不成?

所有人都知晓,这是在给他们难堪和下马威。

还以为江忱序如此大方好说话,是当真不介意了呢。

江夫人脸色很是难看。

“没关系,若是夫人不允许,属下就牵着马在府门外等主子就是。”

你不让马进,那我家主子也不会下榻江府,你们的如意算盘就得落空。

苏婉看着说话的那个侍卫,面色沉静。

她就知晓,江忱序绝不是一个以怨报德之人,她唇角轻轻勾起,转瞬又落下。

比起这些人,他更想报复的,应该是自己吧。

江夫人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冷声道,“既如此,那就马先请吧。”

老爷费尽心思才将那小孽障哄回来,她绝不能坏了事儿。

侍卫似是冷笑了一声,牵着马大摇大摆的进了府,马儿经过众人时,还扬了扬马蹄,重重喷出鼻息。

“简直是混账。”等人走远,江夫人才愤愤骂了一句。

苏婉抬眸看了她一眼,讥笑。

谁让你丈夫,儿子都没有本事呢,否则也不用指望混账。

所有人这才进了府,齐聚灵堂。

江忱序身量很高,身姿也因为习武的原因尤为健壮,裁剪合身的锦袍包裹着他宽肩窄腰的曲线,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凌厉之感。

权势养人,大抵是四年的战场,养出来的气场。

和四年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有着天壤之别。

只有苏婉知晓,他一直都不是人畜无害的书生,而是一直关在笼子里,等待发势的猛虎。

沉默着,她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阴沉凌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立即抬头去看。

江忱序正在和江秦说话,并没有看她,甚至连一个眼锋都不曾有。

她苦笑了一声,自己可当真贱,自作多情,他恨自己都来不及,怎么会看她呢。

她死死抿着唇,并没有听见江忱序和江秦都说了什么,只听见江秦的连连说是声,很是乖顺。

等她再次抬起时,江忱序正伫立在江老夫人的棺材前。

他面容本就冷硬,配上冰冷的视线,给人一种腊月寒天的触感。

苏婉注视着他。

而江忱序的目光,则落在棺材中躺着的江老夫人身上。

如今天气有些冷,加之大夫开出的药,尸体并没有严重的腐坏。

苏婉蹙起眉,袖中的双手绷紧,微微攥起。

她紧张的几乎忘记了疼痛。

江忱序,看出了什么?

正在这时,江忱序收回了视线,看向江秦,“老夫人去世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江秦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你祖母身子不适已有多日,大夫看了不少,日日喝药静养着,本是瞧着有了好转,却不料……”

他摇了摇头,“许是那几日的好转,都是回光返照吧。”

言外之意,就是病死的。

江忱序转眸又看了眼棺材,没有再言语,冷沉的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什么。

“忱序啊,大伯年纪大了,你大哥是个病弱的,你三弟贪玩不中用,以后这江府,可就都靠你了。”

江忱序闻言,收回视线,淡淡的目光落在江秦身上。

没有任何温度,就让江秦站立难安,脸皮发烫。

“当年之事儿,是你大哥……”

“大伯放心。”江忱序突然开口打断了江秦接下来的话。

“好好好。”江秦立时笑了笑,“说到底,我们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

江忱序没有说话,嘴角挂着讽刺的笑。

江秦把江老夫人的后事儿都交给了江忱序,说是要去官署。

人都离开的七七八八了,苏婉后退几步,也打算无声无息的离开。

“二哥,我有话要说。”

是赵氏。

苏婉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瞬,赵清莹的手指头就朝她指了过来。

“父亲方才说的不完全,我有几句话补充,我怀疑,祖母的死,和大嫂有关。”

“……”

江忱序冷淡的眉眼朝苏婉看来。

很平静,没有任何温度,和看所有人都一样。

“三弟妹,你在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你敢说祖母不是被你照顾死的?”

苏婉眼睫微颤,看赵清莹的目光森冷了不少,“是三弟妹嫌弃祖母房中药味浓重,不肯侍疾,才只能由我操劳,三弟妹事后怎还倒打一耙。”

赵氏冷笑,“你如此孝顺,说不定就是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不然祖母好好的,为何你刚照顾了几日人就没了。”

苏婉清楚的从赵清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欢快。

她并非是怀疑自己,只是想在江忱序面前露脸。

又或许是失望江忱序没有第一时间找她麻烦。

思及此,苏婉的心竟又放了下来。

“二哥,你瞧,她不说话了,就是她做的,你一定不要放过她。”

灵堂中死一般的沉寂。

落在苏婉身上的平静目光,更让她心中钝痛。

半晌,男子才冷声开口,“大嫂,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大嫂。

大嫂。

苏婉垂头掩住了眼中的情绪,再次抬眸时,是和江忱序一样的冷淡平静。

“如此废言,二弟也信?”

这次,是江忱序沉默。

苏婉清楚的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骇人。

“不信她的,难不成信大嫂这个满口谎言,歹毒心狠之人?”

“还是说,大嫂已经谎话连篇习惯了。”

时隔四年,那种密密麻麻,针扎的痛再次涌了上来,吞噬着苏婉早就麻木了的心。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直至挺拔的身躯将纤细瘦弱的她笼罩住,无形的压力倾泻而出。

苏婉努力稳住身形不露出端倪,抬头看着他,“二弟,想如何?”

“她承认了,她承认了。”赵氏一脸的幸灾乐祸,“二哥,此事儿一定和她有关,你如今不是掌管锦衣卫吗,快把她抓走。”

“当年她就是如此陷害你的,你…”

赵清莹说着,江忱序倏然转身看着她,那阴戾冷沉的目光吓的她一个哆嗦,立即就闭了上了嘴。

“既如此,那大嫂这两日便守在灵堂,给祖母诵经祈福吧。”江忱序冷冷说道。

“赵氏所言最好是假的,否则…”他眯眼看着苏婉,眼中是冰冷的厌恶和威胁。

“不,不成。”翠儿扑进屋,拦在了江忱序身前。

“二公子,我家少夫人已经在灵堂跪了四日了,身上还受了伤没有用药,她会撑不住的。”

“翠儿。”

苏婉敏锐的察觉到了江忱序的眼神变化,立即要将翠儿拉走,可还是晚了一步。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婢插嘴了。”他转眸看了眼赵氏。

“三弟妹就是如此管家的吗?”

赵氏立即明白了江忱序的意思,高声吩咐,“来人,把这贱婢拉下去,杖责三十。”

苏婉面色微沉,“赵清莹,你敢。”

赵清莹看了眼负手而立的江忱序,立即道,“父亲把府中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二哥,这都是二哥的意思。”

翠儿脸色也白的厉害,“少夫人。”

苏婉攥着翠儿的手,抬眸看向了江忱序。

“江忱序……”

“府中的人呢,若是耳聋,那就都赶出府去。”江忱序没甚温度的话落下,守在门口正在犹豫的小厮立即冲了进来。

苏婉眼中的希冀化为了死寂。

江忱序是报复自己。

翠儿被拖了出去,不一会儿,院中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和翠儿的哀嚎。

苏婉深深看了眼江忱序,掉头奔了出去。

“少夫人,”翠儿疼的几乎昏厥。

台阶上,江忱序站在那,冷淡的看着这一幕。

他身后,站着得意洋洋的赵氏。

“翠儿,你撑一撑。”苏婉伸出手去握翠儿的手,露出了那一小截被烫的红肿不堪,满是撩泡的手臂。

江忱序目光在上面顿了一瞬,旋即没甚波澜的移开。

三十棍很快打完,翠儿已经疼的面容扭曲,说不出话了。

“我们回去。”苏婉吸了吸鼻子,没有落泪,而是用那双满是烫伤的手搀扶起翠儿,慢慢往院子外移动。

“大嫂可别忘了回来守夜。”赵氏说道。

苏婉没有理会她。

江忱序目光落在主仆二人身上,眼底是疯狂的冷寒。


“江忱序,我头疼。”

她下意识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衣袖,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忱序看着那只布满疤痕的手,眉头微微蹙着。

“我说了,不舒服就回你的锦园去。”他拂掉了苏婉的手,才发觉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

他回头,发现苏婉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苏婉。”

“苏婉。”

他接连唤了两声,苏婉都没有任何动静,紧紧闭着的眼睛,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

江忱序眼中有一抹慌乱,立即轻推了推了她的身子,“苏婉,你醒醒。”

“风凌。”

寒风呜咽中,忱园的灯火接连亮起,犹如白昼,风凌匆忙走进书房,当看见屋中景象时,吓了一大跳。

“主子。”

“去请大夫。”江忱序立即命令。

风凌已经很久不曾见到如此焦急忧虑的主子了。

大少夫人躺在主子身上,被锦被紧紧包裹着,只余一张通红的脸蛋露在外面。

“是。”风凌转身离开书房,消失在了寒风中。

此时院中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并没有停的意思,反倒是愈来愈大。

“江忱序,”苏婉的声音无意识响起,“我冷。”

她被江忱序抱着,蜷缩着身子往他怀里躲去。

江忱序身子微僵,但还是下意识揽住她,给她增添几分暖意。

“江忱序,”苏婉再次呢喃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她声音低哑,可江忱序还是听清了,面容瞬间变得冷沉下来,搂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

“嘶……疼。”苏婉发出一声痛呼,唇撇了几撇,“你一回来就欺负我。”

江忱序冷声开口,“你很不希望我回来,是吗?”

不希望他回来,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被他纠缠吗?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病秧子?”江忱序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苏婉不赞同的蹙了蹙眉,“书宴哥是个好人,你别那么说他。”

江忱序都快气笑了。

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还不忘护着他,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可当初,为何偏偏对他如此心狠呢?

“苏婉,你后悔吗?”江忱序突然问道。

他垂眸看着闭着眼睛,拧着眉头一脸不适的女子问道,“回答我,你后不后悔?”

只要你说后悔,我便……

江忱序手指微微攥紧,苏婉却像是彻底昏睡了过去,再不接话。

“苏婉。”他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告诉我,你可曾后悔过,当初那么对我?”

“你真的喜欢江书宴吗。”

苏婉眼皮子努力睁开,又瞬间合上,眉头紧锁,“你…别晃我,我难受。”

她倒在他身上,十分自然的拥住他的腰身,“我想睡一会儿,你别吵。”

江忱序闭了闭眼,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他突然勾了勾唇,觉得自己可笑的很,苏婉做的每一件事儿都在证明她对江书宴的心意。

偏偏他,屡教不改,非要亲口听她说出来,给自己寻不痛快。

“我就不该对你这个女人有半分希望和心软。”

他很想将她扔出去,可垂头看着苏婉烧的通红的脸,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只是脸色却冷的吓人。

……

风凌带着大夫回来时,苏婉还保持一开始的姿势,躺在江忱序怀里。

风凌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大夫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二人。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天黑之前,昏睡的那位还守在大爷床前,这会儿,怎么又躺在了二爷的床上?

大夫的表情堪称傻眼,大脑有一瞬的宕机。

下一瞬,就觉得,自己应是要性命不保,嘴唇都开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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