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这次没阻拦,而是站在原地,告诫赵寡妇,“听说你丈夫在战场上牺牲,他是位值得人敬佩的军人同志。你顶着烈士遗孀的头衔,却做出这样的事,百年之后,你有脸去见你丈夫吗?”
这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是,部队对烈士家属是有补贴的,赵寡妇的事若是捅到明面上,不仅是失去丰厚的补贴,九个寄希望凭借亲爹功劳,进部队吃公粮的儿子,前途也毁了。
他们母子也没办法在抬起头做人。
孰轻孰重,赵寡妇能掂量清楚。
关于姜老太为何如此清楚赵寡妇一家的事,还要归功于好姐妹刘嫂子。
上辈子,刘嫂子看不惯她受窝囊气,没少出去打听赵寡妇母子的事,还给她出主意,教她如何对付宋建国和赵寡妇。
奈何烂泥扶不上墙,她瞻前顾后,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优柔寡断,枉费刘嫂子帮她出谋划策。
想到这些,姜老太就想扇自己几巴掌泄愤前世种种,引以为鉴,这辈子她绝不能再干糊涂事。
双方僵持半个多小时。
“行,算你有本事。”
赵寡妇利弊权衡,终归还是怂了。
“等着,我给你们拿钱。”
赵寡妇愤然甩手,忽略九个儿子各异的脸色,回屋取钱。
她年轻时仗着样貌好,如愿嫁给营级军官,成为人人羡慕的营长夫人。
舒坦日子没过几年,军官丈夫因公殉职,她一个人带着九个儿子艰难度日。
部队的补贴再多,也不够九个半大小伙子吃用的。
她也想有个男人依靠。
可谁愿意娶个二婚,还带九个拖油瓶的寡妇。
她何其要脸面的人,为了养活儿子们,不得不忍下屈辱,走上这条不归路。
多少人明着暗着骂她,各种难听的话,她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赵寡妇握着钱,走出来时,眼圈明显红了。
“一共是一千六百块钱。我手头不宽裕,只能拿出来这么多。”
赵寡妇吸了吸鼻子,避开姜老太的视线,为数不多的自尊,不允许她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窘迫。
姜老太接过钱,仔细数了数,一千六百块整,这数远远不够。
在她来的路上,暗自在心里把宋建国这些年的收入算了算,刨除宋建国吃喝拉撒,和孝敬宋老太太的。
大概是五千左右。
姜老太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但也不是怂包,还是那句话,她只要属于她的东西。
“剩下三千多,你给我打欠条,签字按手印,一样不能少。”
后续,赵寡妇还要不要和宋建国勾连,与她无关。
但钱少一分都不行。
“姜翠兰你没完没了是吧!我妈肯给你钱,是我妈看你可怜,赶紧拿钱滚蛋。”
提到钱,赵寡妇的几个儿子比赵寡妇还激动,一脸凶相,幸好还没进部队,不然肯定也是祸害。
”四妮儿,去报警。“姜翠兰吃软不吃硬,言简意赅。
”知道了,妈。“四女儿刚才走到一半,让二女儿拉回来了,现在她妈发话,她乐不迭往派出所去,最好让警察把她爸和赵寡妇都抓进蹲监狱,吃枪子。
“别。”赵寡妇推开儿子,吸了口气,咬着牙妥协道:”我写,我写还不成嘛!“儿子意气用事,不懂事,但她不能也不懂事。
从前她和姜老太也见过面,但她着实没想到姜老太是个硬茬。
、“妈,你脑子坏了,那可是四千块,咱们上哪弄去?“赵寡妇儿子抗议。
“用不着你管,我自己有办法。明年开春就要提前入伍,妈都替你们打点好了,不能出岔子。”赵寡妇语重心长,为了儿子,她只能再退一步。
白纸黑字写清楚限期三天,无论赵寡妇去偷去抢,都必须把钱还上。
落款处,双方签字画押。
姜老太将欠条对折,揣进上衣兜里,心满意足掉头折返家属院。
女儿们和弟弟姜长海紧随其后,几人目睹全过程,都感受到姜老太,和从前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我还以为要恶战一场,妈你三言两语,赵寡妇就乖乖掏钱。妈真厉害。”二女儿嘴甜,抱住姜老太的胳膊夸奖道。
姜老太眼角带笑,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肉,二女儿放个屁,她都知道二女儿要拉什么屎。
“要过年了,改明,你们几个去买几套鲜亮衣裳。剩下的钱,一分不许动,留着你们姐几个上学用。”
闻言,二女儿眼睛一亮,不管大街上人来人往,捧着姜老太的脸,吧唧亲了好几口。
“妈,你太爱你了。”
有新衣服穿,对她来说,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姜老太佯装严肃,但嘴角笑意压不住,盯着老二身上鹅黄色的齐膝羽绒服,“以后要什么,和我说,不许随便花别人的钱。”
特别是男人的钱。
无利不起早。
老二长得漂亮,接近老二的男人,都憋着什么心思。
姜老太作为过来人,再清楚不过。
“妈,我知道你疼我。”二女儿搂着姜老太的脖子,完美遗传姜老太和宋建国所有优秀基因,花朵似的脸蛋,俏笑撒娇:“可是这衣服都买了,又没穿坏,我也不能丢啊。浪费可耻。妈你不让我去舞蹈团,一件衣服而已,总不能也不让我穿吧。”
“衣服可以穿,但人不许联系。”
姜老太严守底线,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钱,数出五张十块钱,递给弟弟姜长海,“长海,等你有时间,替二妮把钱还回去,咱不欠人家的。”
羽绒服是时兴的紧俏货。
姜老太在服装厂仓库看过,面料最好的,撑死也就五十块。
姜长海听了一路,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伸手收下钱,对老二道:“把地址给我,我尽快还给人家。等下个月,舅舅发工资,都给你们姐妹花。”
“真哒!”
老二瞪大眼睛,舅舅面相冷冰冰的,相处起来,还怪大方的。
“少胡闹,你舅还没娶媳妇,自己多攒点老婆本吧。”
姜老太随口一说,谁料,姜长海挠着头,一脸羞赧,“八字没一撇的事,姐,你别说了。”
姜老太失笑,弟弟这是有情况啊。
既然八字没一撇,那她也方便不多嘴。
前世,弟弟终生未婚,没有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英年早逝。
两人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姜老太不得而知。
必要时候,她这个当姐的,该帮一把。
“舅舅,舅妈叫什么啊,也是海城人吗?”
“舅舅,你是不是还没把人家追到手啊,要不要我们帮你出主意?”
“妈,舅舅害臊了,耳根子都快熟透了。”
老大笑着规劝道:“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别逗舅舅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伴随着天边晚霞走远。
后方,宋建国瞧见姜老太走远,方才离得远,他没听见臭婆娘和赵寡妇都说了什么。
隐约看到赵寡妇给了臭婆娘什么东西。
宋建国心里不踏实,正了正衣襟,迈上台阶,如同往常般敲响赵寡妇家门。
“开门啊,是我,你建国大哥。”
赵寡妇看着钱包,只剩下几张毛票,不禁心口郁闷,就听到宋建国贱兮兮的声音,她脑仁疼,不想理会。
宋建国一肚子鬼心眼,她都怀疑是宋建国夫妻俩做局,摆她一道。
“我家那个臭婆娘让你受委屈了,消消气,把门打开吧。”
门迟迟不开,宋建国骚气地撅着腚,耳朵贴着门板,好言好语哄着。
然后,就听里面响起脚步声。
宋建国心头一喜,没高兴多久,心口挨了一脚,将他踹下台阶。
宋建国不明所以,疼的直冒冷汗,就见赵寡妇的九个儿子握着大棒子,出现在门口。
其中两个上前将他架起来,关门,拖进院子里。
“大侄子,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宋建国举手投降,不敢轻举妄动。
赵寡妇大儿子怒目圆瞪,挥着木棒,对着宋建国胯下打去,“说你妈了个B!你还有脸来,给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