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顺城至少有一百人死在那场无妄之灾中。我还记得去年送我妈和妹妹出殡时的场景,刘老爷雇佣的马队拉着平板车在漫天哀嚎声中缓慢走着,平板车上躺着被凉席包裹的死人,有的还淌着血。一群群嗡嗡不止的苍蝇密密麻麻混在队伍中,它们顺着任何细小的缝隙钻进死人体内,吸取着死人的血,喝饱后又得意地嗡嗡而归。
我踉跄跟在拉着我妈和妹妹尸体的马车旁,用手驱赶着恶心的苍蝇,一边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想着腿上的伤赶紧好,我好尽快去刘老爷府上谋个差事。太阳西下,余晖照在大地上,那时路两边的柳树还在,阳光透过柳枝射在地上,一处处斑驳的光影晶莹闪烁。
我在新坟场里找了半晌,才找到我妈和妹妹的坟,她俩被葬在一起。挖坑的师傅说方便去下面能互相有个照应。坟头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刀刃刻着“顺城黄氏及其女之墓,子黄强立,民国15年”。写木牌的是刘老爷米店的账房陈先生,陈先生还曾问过我名字,说要一起刻在木牌上。我想了想,告诉他我妈都叫我阿强,这算名字吗?陈先生点点头:“你就叫黄强吧。”
在我妈和妹妹的坟前烧尽纸,我又结实哭了一场,坟场里的人渐多,哭声连绵不绝。这一年来我跟着三少爷认了不少字,我才发现木牌上刻着的时间也是民国,去年是民国,今年依旧是民国。既然都是民国,为什么还要打仗,还要杀人呢?
04
二少爷被汪县长送回刘府后,在家里大约养了三个月伤,伤好后从柜上支走了一大笔钱,说要去上海做生意。二少爷不辞而别后,刘府被一股压抑的氛围持续笼罩着,外面的产业不断被汪县长的人蚕食。老夫人也病了,从前那个声若洪钟、健步如飞的老妇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依靠下人伺候进食洗漱。
很快又过年了,相比较往年的繁华,这个春节刘府上下已全无生机。大少爷忙着处理外务,三少爷也一改往日秉性,开始帮大少爷处理刘府里外杂事。大少爷提议邀顺城里最有脸面的两位乡绅袁老爷和成老爷出面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