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你与孙儿倒有几分相像,果真是我的血脉。”
“当年街头初见,我便知晓你定是当年被弃之女,难怪他们见你如此惊惧。”
“你不仅活了下来,还与孙儿结缘,怀了身孕。”
“你是孙儿的姑母?
还是他的姊妹?
又或是他的妻,孩子的娘?”
老者阴邪一笑,似嘲讽,又似兴奋。
我心如止水,仿佛他所嘲弄之人与我毫无干系。
我问他:“你二十余载未曾露面,如今寻我,想必并非为了与我上演父女情深吧?”
男人叹息一声,语气惋惜:“当年那颗心脉已衰竭,需得再换一颗。
我本已绝望,却不料你竟怀有身孕。
我的女儿,你也不愿这孽种降生吧?
不如将她的心脉予我。”
“你莫要妄想逃离,我既能寻到你,便有把握在你诞下孩儿后,立刻取走心脉!”
“对了,那老妇临终前究竟说了何事?
莫非是关于你的身世?”
男人语气虽好奇,神情却满是不屑,他以为老妇留下的不过是我的身世之秘。
毕竟我是顾郎祖父与母亲所生之女,竟与顾郎结为连理,珠胎暗结,这等悖德之事,足以令他们羞愧难当,以死谢罪。
但他错了。
我轻抚腹部,对他缓缓露出笑意。
“反正你将死之人,告知你也无妨。”
“祖母留下的秘密甚简,仅有一语。”
“她说,当年被她遗弃的两个孩儿,归来索命了。”
男人大惊失色:“两个?
当年你母只诞下一女!
怎会是两个?!”
我愈发用力抚摸腹部,怨毒地笑了。
医理有云,双生子中,强者或会吞噬弱者,然弱胎并非消亡,而是如瘤赘般寄生于强者腹中。
故而,我被善心人士寻到时,腹部便已如此隆起,因内里寄居着我的姊妹。
当初,顾郎之母遭顾郎祖父玷污,祖母佯装不见,其后更劝说婆母诞下孩儿,以救顾郎,更救那老朽。
祖母自知罪孽深重,故未如约定般随意丢弃孩儿,而是书长信详述身世,将我置于义庄附近。
我方才得以存活。
然我腹中弱胎,乃定时炸弹,她如怪疾般,不知何时便会夺我性命,故义庄善长他们看我的眼神,皆充满怜悯。
故而善长禁我离开义庄,禁我谈婚论嫁,孕育子嗣,因怀胎会令瘤疾疯长。
可我执意不听劝阻,兜兜转转结识顾郎,兜兜转转踏入顾家。
祖母乃老郎中,仅搭脉便识出我乃当年被弃之女。
罪孽深重的祖母,选择了结此生,顾郎的父母亦无法承受这般真相,亦步其后尘,以死逃避。
最可怜的莫过于我的顾郎,他一无所知,被愧疚压垮,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念,临终方才告知我真相。
他只盼着我能恨他,恨透他们顾家,舍了这腹中骨肉,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可他不知,我根本未曾怀有身孕,我腹中那小生命,实乃我的孪生姊妹。
她在我腹中潜伏二十余载,如今终将爆发。
我强撑至今,便是为了揪出顾郎祖父这罪魁祸首!
听罢我的讲述,老者惊恐地瞪大双眼,面色惨白如死人。
他指着我的腹部道:“这不可能!
你定是诓我!
你腹中怀的定是孙儿的孩子,休想骗我!”
语至最后,他已近乎癫狂。
我心知肚明,他并非幡然悔悟,不过是贪生怕死,他已时日无多,再寻不得续命之法了。
我冷眼俯视着他,俯身拾起巷口一块沉重的青石。
“光阴荏苒,王法或许难究你陈年旧恶,况你年事已高,纵使问罪,怕也免于牢狱之灾。”
“既如此,今日便由我来审判你!”
我瞥见捕头文远伫立不远处,他听清了所有,此刻含泪默然转身,只当未曾目睹。
我无声颔首致谢,随即举起青石,狠狠砸向那罪魁祸首的头颅。
他衰朽不堪,连挣扎的力气也无,只能任由我一下又一下,砸得他血肉模糊。
张文远最终还是将我缉拿归案,并恳请上官为我寻医诊治。
我却回绝了他:“是我不堪,妄图抓住一丝暖意,贪恋着与顾郎最后相守的时光,才谎称有孕随他拜见尊长。”
“若非我当初撒谎,祖母便不会为我诊脉,便不会识破我就是当年那个弃婴,她或许就不会自尽。”
其实祖母生死,我早已心冷,她作恶多端,理应偿还罪孽。
我只是……唯独不愿小林殒命。
我含恨阖目,只盼来世,不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