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栖月秦世清的女频言情小说《渣夫兼祧两房后,重生原配不伺候了沈栖月秦世清》,由网络作家“梦幻阳光1”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老夫人浑浊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儿媳妇红肿的脸颊上。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都给我跪下!”秦老夫人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砸向地面,震得案几上的药碗都晃了三晃。秦刚夫妇双双跪在碎瓷片上,膝盖立刻洇出血色。老太太浑浊的老眼扫过满地狼藉,突然抓起茶盏砸向秦夫人:“没用的东西!连个参汤都熬不好,还不如我那孙媳妇。。。”茶盏在秦夫人额角绽开血花。她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死老太婆,若不是活着还有点用,早就亲手掐死她了。“母亲息怒。”秦刚伏在地上,官帽歪斜,“儿子这就派人去接。。。”“接?”老太太突然阴测测地笑起来,露出三颗摇摇欲坠的黄牙,“你当沈家大小姐是你们养的外室?要八抬大轿去请!”她转向秦夫人,拐杖尖抵着对方...
《渣夫兼祧两房后,重生原配不伺候了沈栖月秦世清》精彩片段
老夫人浑浊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儿媳妇红肿的脸颊上。
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都给我跪下!”
秦老夫人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砸向地面,震得案几上的药碗都晃了三晃。
秦刚夫妇双双跪在碎瓷片上,膝盖立刻洇出血色。
老太太浑浊的老眼扫过满地狼藉,突然抓起茶盏砸向秦夫人:“没用的东西!连个参汤都熬不好,还不如我那孙媳妇。。。”
茶盏在秦夫人额角绽开血花。
她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死老太婆,若不是活着还有点用,早就亲手掐死她了。
“母亲息怒。”秦刚伏在地上,官帽歪斜,“儿子这就派人去接。。。”
“接?”
老太太突然阴测测地笑起来,露出三颗摇摇欲坠的黄牙,“你当沈家大小姐是你们养的外室?要八抬大轿去请!”
她转向秦夫人,拐杖尖抵着对方下巴:“你亲自去,就说是老身要咽气了,想最后见见孙媳妇。”
秦夫人猛地抬头。
老太太眼中精光闪烁,哪有一丝病容?
她突然明白了——这是要借侍疾之名,把沈栖月拘在府里磋磨!
三年前,秦刚把死老太婆接来京城的时候,老太婆确实病恹恹的,吊着一口气。
这几年天天燕窝灵芝人参流水一般地供着,愣是把个黄土埋了半截的死老太婆,养得能站起来走路,有力气磋磨人的地步。
这几天磋磨的她都快要崩溃了,不然的话,也不能和秦刚吵起来。
她怎么就忘了把沈栖月接回来,替她承受死老太婆的摆布?
沈栖月离开秦府的时候,是要去沈府打扫,迎接沈国公夫妇归来。
现在,打扫也打扫过了,沈国公夫妇也迎回来了,是该回来给死老太婆侍疾了。
“儿媳这就去。”秦夫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染血的帕子往袖中一塞。
大街上雇了一顶八抬大轿,秦夫人亲自押着到了沈府。
夜色如墨,开国公府门前四盏鎏金宫灯高悬,照得朱漆大门上的铜钉熠熠生辉。
秦夫人仰头望去,只见门楣上"敕造开国公府"六个鎏金大字在灯火中森然生威,两侧石狮怒目圆睁,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下来撕碎冒犯之人。
府墙内隐约传来金戈交鸣之声——是沈家亲兵在夜间操练。
秦夫人攥着染血的帕子,忽见墙头闪过寒光,竟是戍卫的箭镞反射的月光。
她双腿发软,想起坊间传言:开国公府夜不闭户,却从无盗匪敢近前三丈。
“来者何人?”门房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
秦夫人一个哆嗦,手中轿帘滑落,遮住了她惨白的脸。
“我、我是秦府夫人,来接我家儿媳回府侍疾。。。”
秦夫人强撑着挺直腰背,颤抖着走出轿子,声音却止不住发颤。
门房嗤笑一声,手中灯笼往前一照:“哟,秦府夫人呀?深更半夜的,您这脸上还带着伤呢?”
灯笼光下,她额角的血痕和脸上的巴掌印无所遁形。
“好好的一个夫人,三更半夜出现在我们国公府门前,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爷找人把你送回家?”
秦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强压怒火:“我是秦府主母,沈栖月的婆母!老夫人病重,特来接她回去见最后一面……”
门房把灯笼往地上一杵,冷笑道:“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作儿媳的?”
他朝身后一挥手,“来人,把这个疯妇赶走!”
几个护院立刻持棍上前,棍头在青石板上敲得咚咚响。
秦夫人踉跄后退,发髻散乱:“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再敢在此喧哗,”门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就把你当夜闯国公府的贼人,押送京兆府问罪!”
墙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秦家夫人这般狼狈,莫不是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亦或是因常常夜不归宿,被自家老爷打的?”
这话引得府内粗糙汉子一片哄笑。
她只是来接沈栖月的,怎么就成了在外游荡,常常夜不归宿了?
她自从来了京城,除了上街买点胭脂水粉,根本没出来过秦府,这常常夜不归宿的名声,实在是冤枉。
秦夫人羞愤难当,正要争辩,却见护院们已经举起水火棍。
她只得仓皇钻进轿子,听着身后传来阵阵嘲笑:哪来的阿猫阿狗都敢来我们国公府攀亲戚。。。
轿帘落下时,一滴血从她额角滑落,在锦缎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翌日。
沈栖月奉皇上的旨意进宫。
晨曦微露,秦刚下朝时正撞见沈栖月的轿辇从宫门驶入。
他猛地缩到朱红宫柱后,官袍被晨露浸湿也浑然不觉。
沈栖月掀开轿帘的刹那,秦刚想过去打个招呼,问清楚沈栖月进宫所为何事,更想知道沈栖月什么时候回去秦府。
昨晚上那婆娘回到府上,好一阵撒泼打滚,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他不知道,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弄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了。
可他那张肿胀的脸,又让他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大人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同僚的嗤笑。
秦刚慌忙转身,额头却"咚"地撞上宫柱。
等他再抬头,沈栖月的轿辇早已消失在重重宫门内,只余下一道轿辇的残影,在秦刚的脑子里晃动。
宫墙内隐约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名声:“沈姑娘到——”
尾音拖得老长,像把刀子悬在秦刚头顶。
他攥紧笏板,掌心全是冷汗。
自从昨天沈思达夫妇和他翻脸,紧接着秦夫人去接沈栖月回府,无功而返,秦刚彻夜难眠,思索一整夜得出结论,他们的谋划,极可能出了问题。
容疏影当初说过,他们父子俩第一步需取得沈思达夫妇的信任,第二步,拿到沈栖月手上的所有银子。
其中自然包括沈栖月手上的庄子铺子和商行。
但沈栖月行事向来隐秘,这三年下来,除了沈栖月甘心情愿为秦家付出的,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沈栖月的手上,到底有多少财产。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不屑于去关心这件事,总觉得有儿子这颗芝兰玉树吊着沈栖月,沈栖月会心甘情愿把手上的所有财富都拿出来。
况且容疏影也说了,只要他能取得沈思达的信任就行,别的根本不用他操心,只等坐享其成即可。
可眼下的状况,沈思达明着和他翻脸,摆明了已经不信任他,他还能坐享其成,什么都不做?
而现在,沈栖月进宫面见皇上,这是何意?
是要在皇上面前说秦府的不是,还是要和儿子和离?
这若是沈栖月离开秦府,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他在皇宫大门外等着,他今天一定要见到沈栖月。
沈栖月自然见到秦刚躲在朱红柱子后面,只是冷笑一声,当做没看见。
此时,已经跪在皇帝面前。
沈栖月端端正正地跪在御前,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稽首礼。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优雅从容。
“快平身。”皇帝抬手示意。
这是皇帝第一次见到沈栖月。
眼前的女子,既有边关将士的英姿飒爽,又不失世家贵女的端庄典雅。
一袭素色罗裙衬得她气质如兰,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从容。
“赐座。”皇帝温声道,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朕听闻你在边关时,曾协助父兄立下战功?”
沈栖月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女不过是略尽绵力。”
皇帝微微颔首:“秦家的事,朕已知晓。你待如何处置?”
“回陛下。”
沈栖月扬起脸,道:“皇上昨日召见父母的事,父亲母亲回到府上已经说了,臣女感谢皇上对臣女的庇佑,但臣女现在并不想动秦家,臣女想时机成熟,再和秦世清算账。”
“还有一件事,臣女想恳求皇上。”
“你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老东西,你怎么不问问王婆子当年做了什么?她把我介绍给邻村的老光棍,她怎么不说呢?”
秦夫人越说越气,伸手揪住秦刚的衣领子,说道:“说吧,把她们娘俩藏在什么地方,我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秦刚一愣:“你今天没见到她们?不就在西城柳树巷?”
“哼!”秦夫人冷哼一声:“别装蒜,老娘到的时候,你已经把她们藏起来了,不然的话,我能不把小贱人拎回来?”
秦刚终于收了笑脸,郑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娘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见秦夫人不像是作假,秦刚蹭就站起身:“不行,我得去看一眼。”
单独只是柳娘和王婆子也就算了,关键是,柳娘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更让他头疼的,他那小女儿已经及笄了,得赶紧想个法子让女儿进府,不然影响嫁人。
秦刚想到这里,一刻也不想耽搁,左右已经把窗户纸捅破,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夫人,等过些日子,你去把她们娘几个接到府上,王婆子以前对不住你,到了我们府上,还不是任凭你磋磨?”
这话秦夫人爱听,但她还是不明白,道:“真的不是你把她们藏起来的,那就奇怪了。”
秦夫人拿出那块绢帛:“你说是谁知道了你养外室这件事,私底下告诉我的?”
秦刚心中一颤:“不会是朝堂上的同僚吧。”
随后摇摇头。
那地方,朝廷官员甚至朝廷官员府上的下人,都不去西城,嫌弃那边的铜臭味太重,怕污染了官帽。
其二,若是同僚们知道他养外室,早就捅到皇上面前去了,还能私下里告诉秦氏?
“有没有勒索你?”秦刚问道。
利用这条消息获得财富,这是秦刚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
秦夫人摇摇头,这时候她才想到,她也许被人当枪使了。
想到秦刚和儿子朝堂上的对手,秦夫人有点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今天不该大张旗鼓地去找那小贱人。
虽然那小贱人着实可恶该死,她应该私下里解决这件事。
秦刚见问不出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秦夫人立马喊进来一个婆子,手上的碧玉镯子顺下来,交到婆子的手上:“从今天起,你负责盯着老爷的行踪。”
婆子接过手镯,一个哆嗦,差点掉在地上。
盯着老爷,被老爷发现了,还不得被老爷杖毙?
但这镯子的成色非常漂亮,女儿下个月出嫁,又多了一份体面的嫁妆。
“是,”婆子乐滋滋地去了。
秦刚出了荣兴院,立马吩咐小厮备车。
马车到了戏园子的门口停下。
这里停着好多马车,秦刚的马车停在这里,不显山不漏水。
实际上,白天沈栖月看到秦刚的时候,秦刚的马车就停在戏园子的外面,只是没留意。
秦刚下了马车,急匆匆往柳树巷而去。
门口朝西第三个院子的大门敞开,里面静悄悄的。
这是个二进院,里面主人,外面一间用来堆放杂物,另外一间用作厨房。
后面还有一块空地,里面种着应季蔬菜。
秦刚走进去就喊道:“宝妞,爹爹来了。”
里面黑灯瞎火,连只耗子都没有。
秦刚虽然做了心理建设,但还是承受不住这里没人的惶恐。
青天白日的,三个大活人,能去哪里?
秦刚点着院子里的灯笼,前前后后转了三遍,除了被秦夫人带来的人砸碎的破家具,什么也没有。
秦刚举着灯笼坐在台阶上,四下里看了一眼,这让他上哪里去找人。
*
沈栖月刚刚躺下,问梅走了进来:“小姐。”
“什么事?”沈栖月坐起身。
“白天小姐派出去的斥候刚才来报,秦刚去了柳树巷,看样子,秦刚刚和人打了一架,两个脸颊上都是挠痕,怕不是秦夫人这只河东狮干的。”
问梅边说边笑。
沈栖月微微颔首,道:“告诉折兰,让她吩咐人把小院盘下来,省得秦刚有事没事去那边转悠,我们还得分人盯着。”
“是,小姐,您快睡吧。”
*
秦刚坐着马车在西城区转悠,直到黎明,马上就要到上朝的时辰,秦刚才回来。
秦夫人也是一夜没睡,见到秦刚,立马问道:“找到没有?我说的没错吧?柳娘和王婆子去哪了?”
秦刚一屁股坐在圈椅上,脑袋埋在裤裆里。
“不只是柳娘和王婆子,还有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宓儿也找不到了?”秦夫人一听就急眼了,立马就要差人去打问。
“不是宓儿,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你的私生女?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昨天因为养外室,打了一架,总算是消散了火气。
这才一夜的时间,又出来一个私生女,这让她怎么接受?
秦刚抬起头:“十五岁,和宓儿一般大,比宓儿年长三个月。”
“……???”
秦夫人一时气结。
这就是说,秦刚的私生女,是离开村子的那天晚上,和柳娘怀上的。
秦夫人终于忍不住,手上的青花瓷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这日子,老娘没法过了,谁愿意过,谁过去。”
秦夫人摆烂了。
秦刚站起身,就算是天塌地陷,想做官,就得去上朝。
叫了小厮进来,帮着他洗漱更衣之后,在脸颊上扑了一点粉,那挠痕看上去不太显眼,这才走了出去。
马车上,秦刚感觉一脑子的浆糊,昏昏沉沉一路。
下了马车,同僚们热情地打招呼,见秦刚爱答不理,就有人凑过来说话。
“是不是昨天花费了银子,嫂子知道了,跪了一夜的洗衣板……”
这一凑过来,看出问题了:“秦大人,您的脸上这是?……”
“哎呦喂!”又有人凑过来:“还真是的,秦大人,不会是你家的母猫发情挠的吧?”
“我看是秦大人后院的葡萄架子倒了吧?”
对这些冷嘲热讽,秦刚一律不予理睬,他一心琢磨着,王婆子能把柳娘和宝妞带去哪里。
是不是那个老婆子把柳娘和宝妞都卖了?
王婆子可算不上好人,当初在乡下的时候,王婆子就以能说会道闻名,保媒拉纤,中间给有夫之妇们找个挣钱的地方,这些缺德的事,王婆子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就算是再缺德,也不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生外孙女,女儿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就这样给卖了啊。
此时,他非常想念秦世清和容疏影。
若是容疏影在这里,看一眼现场,然后去周围走访一遍邻里,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那个乖乖,他怎么忘了,当初容疏影六岁的时候,就指点他破了第一个棘手的案子。
远水解不了近渴,秦世清和容疏影奉旨出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能坐着什么也不做。
下了朝,没去衙门,直接去了西城柳树巷,他要做一遍访问,找出事情的真相。
在走访到第七家,手上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住着拐杖的老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秦大人,我们沈家待你们如至亲,你们却在我女儿心口捅刀子。这样的‘情分’,我们承受不起。”
沈思达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秦刚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国公爷!下官愿意让世清立刻离开那容氏女!求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宫门外回荡。
沈思达收回手,眼中怒火滔天:“你也配碰本公的衣袖?”
皇上刚才说了,容疏影是个人才。
皇上重视人才,想必秦刚父子也是拿捏住了皇上的脉门,才敢肆无忌惮。
而因为他,秦刚要秦世清离开容疏影,皇上若是追查下来,倒是他的不是了。
秦刚好深沉的心思。
容疏影有皇上护着,他奈何不了容疏影,还对付不了一个秦刚了?
秦刚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整个人都懵了。
周围官员的嗤笑声如潮水般涌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云舒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秦大人,好自为之吧。我们沈家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欺凌的。”
说完,她挽起丈夫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去。
秦刚呆立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直到沈家夫妇的马车消失在宫门外,他才如梦初醒,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身后传来毫不掩饰的议论声:
“瞧见没?这就是不知好歹的下场!”
“活该!攀上高枝儿还不知珍惜。。。。。。”
“听说那秦寺卿为了个女仵作。。。。。。”
秦刚逃也似的钻进自家马车。
车帘放下的一刻,他终于崩溃地捂住脸,浑身颤抖。
这一刻,他再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秦家什么都不是。
秦府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前行,车轮每转动一圈,都像是碾在秦刚的心尖上。
他松开捂着脸的手,铜镜般的车窗映出他左颊上五道狰狞的指痕泛着青紫。
“老爷回府——”
门口小厮的高唱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刚跨进垂花门,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就从正院传来。
秦刚额角青筋暴起,疾步穿过回廊,只见满地碎瓷片中,秦夫人正揪着丫鬟的耳朵厉声呵斥:“蠢东西!这参汤也能熬糊了?老夫人若有个好歹。。。”
老东西若是有个好歹,儿子丈夫就得丁忧三年。
三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她的儿子和丈夫在这三年里,可以做下很多惊天动地的事。
“吵什么!”秦刚一脚踢飞脚边的瓷片。
那碎片擦着秦夫人的裙角划过,在石榴红的马面裙上拉出一道黑痕。
秦夫人猛地转身,发间金喜鹊衔珠步摇剧烈晃动。
她眼下两团乌青,原本丰润的面颊凹陷下去,嘴角却挂着刻薄的笑:“哟,我们秦家老爷还知道回府?伺候老太太端屎端尿的时候,老爷在哪儿快活呢?”
她替秦刚伺候老娘,是为了将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不是为了看秦刚的脸色。
“你!”秦刚袖中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和夫人在一起几十年了,年轻时候不是没领教过夫人的泼辣。
但现在,他已经是朝廷官员,而这婆娘,依然是后宅的女人,她怎么敢对自己冷嘲热讽?
不就是替他伺候了两天老娘,就敢给自己摆脸色了。
真以为她自己也是沈思达呢。
他在外面受沈思达的气,是为了拿到沈思达的军功给自己换前程,他回到家里,还要受一个无知婆娘的气,这让他怎么能忍。
里间突然传来老夫人剧烈的咳嗽声,像钝刀般割着他的神经,令他猛地清明不少。
他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就没有人替他伺候老娘了。
见秦刚不语,秦夫人更加气恼,将帕子往地上一摔,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到秦刚鼻尖:“自打那容疏影来到府上,就事事不顺。如今沈栖月不在府上,太医院那些势利眼连个正经方子都不开!我日夜守着。。。”
她的侄子没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娘家交代,而现在,日日被老东西磋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
她觉得,她所有的苦难。都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她必须让这个男人知道,秦家没了谁都行,就是没了她不行。
秦夫人上下翻飞的红唇映在秦刚的眼眸中,就好像是看到一个张着血盆大嘴朝他扑过来的怪兽,令秦刚仅有的一点理智也消耗殆尽。
“闭嘴!”
秦刚突然暴起,一把揪住秦夫人盘的一丝不苟的圆髻。
翡翠簪子当啷落地,碎成三截。
丫鬟们尖叫着退到墙角,有个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秦夫人踉跄着抓住他的手腕,丹蔻在官服上刮出几道红痕:“你敢动我?你忘了当初怎么在我父亲面前摇尾乞怜,我父亲才肯。。。”
被秦夫人提起当年落魄时候的糗事,秦刚更是感觉胸口有一只凶猛的怪兽,憋在那里,想要冲出胸膛。
是以,秦夫人话音未落,秦刚的巴掌已经带着风声落下。
“啪!”
比宫门外更响亮的耳光炸开。
秦夫人歪倒在八仙桌上,撞翻了青瓷香炉。
香灰扑了她满脸,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血丝,在脸上糊成诡异的灰红色。
“沈家打我左脸,你就来撕我右脸是吧?”秦刚把沈思达留下来的巴掌印亮出来,摆在秦夫人脸前。
“养出个逆子妄想着兼祧两房不说,连老太太都照看不好!”他抓起案上镇纸,白玉貔貅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看着秦刚肿胀的脸颊,这绝对不会是在外面吃花酒落下的。
难道真的是沈思达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干的?
一定是沈栖月在沈思达的面前说了什么,才让沈思达对秦刚下手。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在沈思达那里受了窝囊气,回来在她一个后宅女人面前耍威风,算什么老爷们?
她从小就看不上只敢在老婆孩子面前耍威风的男人,却没想到,她自己嫁的男人,正是这种她看不上的类型。
呸,算她看走了眼。
秦夫人突然尖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像索命的恶鬼:“打啊!往这儿打!”
她扯开衣领露出苍白脖颈,“我倒要街坊四邻都看看,谁家男人回到府上打女人。”
镇纸在半空凝滞。
秦刚眼前闪过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持镇纸的手开始发抖。
这恶婆子在乡下的时候,一个人怒骂半条街,什么泼辣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候,街坊四邻正在因为儿子兼祧两房的事,看他秦家的笑话,若是这恶婆子再把他动手打女人的事传出去,明天的朝堂上,言官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修身齐家,是皇帝对每一个官员最基本的要求,除非他不想当官了,手上的镇纸才敢落下去。
正僵持间,里屋传来拐杖杵地的闷响。
“造孽啊。。。”
老夫人被两个粗使婆子搀着,佝偻的身影投在斑竹帘上。
老太太枯瘦的手指间缠着佛珠,腕上却明晃晃戴着沈家送的翡翠镯子。
秦刚像被抽了筋骨般跪倒在地。
那镯子碧绿如水,分明是谢云舒三年前来探病时亲手给老太太戴上的。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宅院里,真正握着生杀大权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一家之主。
“母亲。。。”他嗓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璇玑县主玩得高兴,等在聚德楼的红袖,早就坐立不安。
红袖在聚德楼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门外张望,脸上写满了焦急。
看见璇玑县主和沈栖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红袖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若是被长公主知道您去了那种地方,奴婢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璇玑县主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笑道:“瞧你紧张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有阿月在,能出什么事?”
阿月可是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漠北悍将的女将军。
闻言,红袖仿佛才想起沈栖月的曾经,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沈栖月一直窝在秦家,她都忘了沈栖月原来是干什么的了。
一旁,问梅也快步走到沈栖月身边,低声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沈栖月微微一笑,安抚道:“放心,我心中有数。不过是一群风尘女子,能有什么事?”
见天色不早,匆忙和璇玑县主告辞,回到秦家。
刚进了房间,就听到银杏和人争执的声音。
沈栖月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吩咐问梅:“你去看看是谁。”
“是。”
问梅疾步走了出去。
荣兴院的一个婆子,正在大声嚷嚷:“豆芽菜,别以为少夫人提拔你你就了不得了,不就是占了一个揽月院丫鬟的名头,若我在揽月院的话,一定早到了夫人身边做事,哪轮得到你个小贱蹄子在这里嚣张?”
“你说谁小贱蹄子?”问梅站在银杏身后,厉声责问。
婆子一惊,见是问梅,连忙躬身:“见过问梅姑娘。”
问梅把银杏拉在身后,厉声道:“银杏是我家小姐亲自赐名的一等贴身丫鬟,你以后在银杏面前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若是下次见你对银杏如此不敬,别怪我问梅下手不留情面。”
“是,问梅姑娘教训的是,是婆子有眼无珠,冒犯了银杏姑娘,婆子在这里赔礼了。”
婆子朝着银杏俯身施礼,嘴里念念有词:“婆子是老贱蹄子,还请银杏姑娘不要和我这个不懂事的老贱蹄子计较。”
银杏转过脸,并不搭理婆子。
她只想练好武艺,守好大门。
“说吧,来揽月院什么事?”问梅眯着眼,狠狠睨着婆子。
婆子见银杏没计较,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回问梅姑娘,是夫人和老爷请少夫人去一趟荣兴院。”
说到夫人和老爷,婆子直了直腰,仿佛又有了依仗。
问梅轻哼一声:“等着,我这就去告知我家小姐。”
转脸和银杏说道:“银杏,再有谁敢在揽月院外面狂吠,直接耳光伺候,别是人不是人,就来嚣张。这偌大的府邸,里里外外都是小姐的地盘,别踩着小姐的地,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还狗眼看人低,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银杏翘起唇角偷笑,应声道:“银杏明白了,以后遇上狂吠的疯狗,银杏一定打出去,绝不给小姐和各位姐姐丢脸。”
“嗯,”问梅伸手撸了银杏的头顶一把,“真乖。”
一旁的婆子被问梅敲打,不敢回声,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地攥着。
她在银杏跟前大声呛呛,也是欺负银杏年龄小,且不满银杏得了沈栖月的青睐。
在问梅的面前,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嚣张。
她早就听说过问梅几个跟着沈栖月上过战场,且杀死不少北蛮悍将。
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被问梅像是杀死北蛮人那样给杀死。
见问梅离开,婆子站直了,冷哼一声,眼珠子上下翻飞。
在问梅跟前,她是真的怂。
面对银杏,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她的底气又上来了。
银杏并不搭理,她只需看好揽月院的大门即可。
一边练习早上问梅传授给她的武功招式,一边注意大门的动向。
问梅快步走进屋内,见沈栖月正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淡然。
她上前一步,恭敬说道:“小姐,荣兴院的婆子来传话,说是夫人和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沈栖月闻言,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问道:“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问梅摇了摇头,道:“婆子没说,只是传了话。不过看她那副模样,似乎有些得意,怕是没什么好事。”
沈栖月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道:“走吧,去会会他们。我倒要看看,秦夫人和秦刚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问梅点头,跟在沈栖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揽月院。
荣兴院。
秦夫人头上戴着降色抹额,神情恹恹,仿佛大病一场。
一旁的秦刚,也是神情萎靡,像是死了亲娘。
秦世清则坐在一旁,小声和容疏影在说话。
另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秦宓。鼻孔朝天,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沈栖月走进来,福了福,问道:“不知父亲母亲找儿媳何事?”
见到沈栖月不卑不亢施礼,秦夫人就想到死去的朱换,一肚子的气,翻滚而来,恨不得撕碎了沈栖月。
但想到沈栖月还有用,只能按下肚子里的怒火,勉强支棱起来。
“听说你找人看日子去了,不知道可有了结果?”秦夫人的脸上甚至挂上了笑容。
沈栖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秦夫人说道:“我去了大相国寺两趟,都没见到慧觉大师,后来才得知,慧觉大师云游去了。”
“如此说来,尚未有准确的日期了?”秦夫人立马就急眼了。
这都几天了,被玉虚子讹诈三百两私房钱也就算了,到现在,连个准确的日子都没有,沈栖月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
沈栖月淡淡说道:“若不是为了我们秦家的前途,以及祖母的安危,还有后辈儿孙着想,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三日后就给死去的大哥操办婚事。”
大理寺需要出京办理的案子,大多是大理寺丞来承担,秦世清和容疏影被派出去办案的手令,最迟明天晚上就到,三日后的婚礼,自然是要泡汤了。
等秦世清和容疏影办案回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那时候,容疏影的身孕已经五个多月,她倒要看看,到时候秦家是不是什么也不顾,还要坚持给秦世清和容疏影举办婚礼。
转脸看了容疏影一眼,道:“容姑娘已经住在我们府上,若是日子长了,恐怕对容姑娘的名声不好。”
看她为了秦家,为了容疏影,想得多周到。
秦夫人狠狠点头。
再拖拉下去,容疏影的肚子根本等不起,到时候,恐怕秦家的名声真的就完了。
只是,她没想到沈栖月能一心一意替容疏影和她儿子着想。
到底是沈思达这个莽夫生的女儿,只长了一张好面孔,没有半点心机,连丈夫都被人抢走了,都还在给人操心张罗婚礼。
“月月说得在理,那我们就定在三日后操办这场婚事。”秦刚一锤定音。
说完,立马接着说道:“月月,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
沈栖月扬起脸,看着秦刚:“父亲请讲。”
容疏影和秦世清回到落樱院,秦世清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用了三万两银子上下打点,明明说好的,会给你一个六品的官位,怎么可能是八品,这其中是不是有人使坏,……”
容疏影也没想到,按照她破案的能力,大理寺卿的位置她不敢奢望,给她一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她完全有能力担当得起。
她没有奢望大理寺卿以及大理寺少卿,甚至连五品的官位都没有奢望,只不过是个六品的官位,以后还能和秦世清一起出门办案即可。
这点心愿,都没有实现。
她倒是不在乎官位,只是这样一来,秦世清一人出京办案的话,恐怕……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勉强笑道:“我从来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只要能破案,有没有官身,又有什么关系?为一介官位殚精竭虑,伤了身子,不值得。”
秦世清上前拥着容疏影,低头温言:“影儿,都是我太无能了。我若是朝中大员,按照你的能力,只要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三品以上的官职。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不争不抢,我就越是心疼。”
“若是沈栖月肯出头的话,皇上看在沈思达的面子上,指定给你一个六品以上的官职,可那沈栖月……”
“算了,”容疏影打断秦世清,道:“我们的目的是拿到沈栖月手上的银子,至于我的官职……这样也好,能在家中好好养胎。”
“影儿,我秦世清何德何能,能和你共度一生?”
反观那沈栖月,简直上不得台面。
顿了顿,脸色一变,恨恨说道:“那沈栖月,明明手上有数不清的银子,却不肯拿出来给大家使用,简直不知所谓……”
容疏影扬起脸,和秦世清对视,说道:“别慌,我有的是法子让沈栖月把手上的银子拿出来。”
“可……”秦世清茫然:“我们已经把我们的银子拿到公中,沈栖月却一毛不拔……对了,你说的那件生意,能不能吸引沈栖月投资?”
容疏影推开秦世清,转身坐在贵妃榻上:“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制造出了肥皂。”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秦世清捏了捏拳头:“都怪沈栖月,若是她乖乖拿出手上的银子和庄子铺子商行,我们还用如此绞尽脑汁?”
容疏影点头,说道:“商人重利,沈栖月从小跟着沈老夫人经商,看重银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也决定了沈栖月看到赚钱的机会就会投资的本质。你放心,我的下一个生意,。保证沈栖月会迫不及待地和我们合作。只要有了开始,我有的是生意让沈栖月投资,让她欲罢不能。”
“影儿,辛苦你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两人歪在贵妃榻上。
沈栖月带着问梅回了揽月院,问梅见到姜嬷嬷,就把手腕伸在姜嬷嬷面前。
“嬷嬷,小姐赏的。”
姜嬷嬷瞥了一眼,笑道:“这镯子如此大气,就是戴在大家闺秀的手上,也极其般配,还不收了起来,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当做陪嫁?”
“不,我要一辈子守着小姐,谁都不嫁。”问梅歪着头。
沈栖月笑道:“说什么傻话,你还想我养你一辈子不成?”
话锋一转,沈栖月接着言道:“不过,镯子还是要戴着的,将来你们几个出嫁的时候,保证你们的陪嫁,不比那些高门贵女差就是。”
问梅站在沈栖月面前,低头说道:“小姐,奴婢真的不想嫁人,奴婢要跟着小姐,给小姐的公子当奶嬷嬷。”
沈栖月噗嗤就笑了:“你不嫁人,还想给我的孩子当奶嬷嬷?”
姜嬷嬷也偷着乐,嘴上说道:“傻姑娘,想给小姐的公子当奶嬷嬷,就得嫁人生孩子。”
“这有什么冲突吗?”问梅认真请教。
姜嬷嬷压低了声音,给问梅解释,问梅没听完,捂着脸跑了出去。
身后,沈栖月笑眯眯坐下,盘算容疏影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晚膳后,沈栖月洗漱完毕,问梅去了外间,刚要躺下,就听到窗棂咯吱一声。
沈栖月伸手拿了墙上的宝剑,刚要发问,就听到窗外蝈蝈的叫声传来。
那声音抑扬顿挫,极其悦耳。
蝈蝈一般都是秋天的时候才会出来,这个季节,怎会有蝈蝈。
加上先前窗棂的响声,沈栖月攥紧了宝剑,贴近窗口。
此时,窗棂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只蝈蝈笼子出现在窗口,笼子里一只碧绿的蝈蝈,正煽动翅膀,卖力发声。
但见那笼子通体碧莹莹的,竟是用整块翡翠镂空雕琢而成,月光下流转着幽幽冷光。
笼条细如发丝,却每隔三根便嵌一粒金珠,金珠上錾刻着细密的缠枝纹。
笼顶蹲着一只赤金蟾蜍,口中衔着枚红宝石,正对着蝈蝈张开的翅膀投下血色的光斑。
那蝈蝈也非俗物,碧绿背甲上天然生着金线,每振一次翅,金线便如琴弦般颤动。
更奇的是它鸣叫时六足会规律地叩击翡翠笼底,发出玉石相击的清脆伴奏。
笼钩竟是条银丝绞成的游龙,龙须末端系着张对折的洒金笺。
沈栖月用剑尖轻挑,笺上墨迹在月光下浮现:“喜欢吗?”
那字迹……
“十三哥?”沈栖月轻唤一声。
窗户洞开,一道墨色身影如夜雾般漫入室内。
月光在他玄色锦袍上流淌,衣摆处暗绣的赤蟒在移动间忽隐忽现,仿佛随时要破衣而出。
萧绯夜斜倚在窗边,薄唇微勾,“我回去之后想了想,你现在是有夫之妇,白天和你见面,的确不妥。”
沈栖月立在窗前,月光透过薄纱寝衣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形。
乌黑的长发未完全干透,几缕湿发贴在修长的颈侧,发梢还凝着晶莹的水珠。
她未施粉黛的面容在月色下如冷玉般莹白,眉间一点朱砂痣却艳得惊心,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清亮如寒潭。
眸子里的无奈和欢喜重叠,看着蝈蝈笼子一瞬间好似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素白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上面还残留着白日里被珠钗压出的红痕。腰间束着一条银线绣蝶的丝绦,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在烛光下流转出细碎的光华。
脚上未着罗袜,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足踝处系着条红绳,坠着个小小的金铃。
此刻铃铛寂然无声,仿佛也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不速之客。
她唇角还噙着未散尽的笑意,烛火在她眸中跳动,将那份惊喜与深藏的戒备都照得纤毫毕现。
翡翠笼子的幽光映在她脸上,为这份美丽添了几分妖异的色彩。
沈栖月收了剑锋,唇角抽动:所以,晚上见面就没关系吗?
伸手接了萧绯夜手上的蝈蝈笼子:“这个季节,怎会有这种稀罕物?”
萧绯夜坐在桌案旁,手指把玩桌上茶盏:“去年秋天在南疆所得,就命人打造了笼子,原本想要派人送回京城……”
去年秋天所得?
“这只蝈蝈的寿命可以啊,能熬过冬天,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沈栖月笑道。
“当初我们在边关之时,每年的秋天,都会到田野里抓蝈蝈。那时候,您和两位兄长比赛,谁输了就要背我回去,您可是从来没赢过。”
沈栖月指尖轻点着翡翠笼子,蝈蝈的鸣叫声让她恍惚回到了边关的秋夜。
“那是因为。。。”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那时候你小小的一只,轻得就像是一只狸猫,并没有多重……”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眸中暗潮涌动。
这么说,某人是故意输掉的?不在乎背着她回去,而不想劳心费力的捉拿蝈蝈?
问梅不合时宜推门进来。
见到萧绯夜,问梅顿了顿,立马施礼:“奴婢见过燕王殿下。”
“什么事?”沈栖月放下蝈蝈笼子。
“小姐,李勇来了,在花厅候着……不然,奴婢让他晚些时候再来?”
沈栖月看一眼萧绯夜:“不用了,我这就去花厅。”
“十三哥,您若是忙着,……”可以回去了。
“嗯。”淡淡的应声,目送沈栖月出门。
沈栖月进了花厅,李勇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三将军……见过小姐!”
“李将军快起,以后在揽月院,不必行此大礼。”
“是。”李勇利落起身,抱拳说道:“属下探听到容疏影房间有一人,在秦世清离开的时候,就会出来与容疏影说话。”
“男人还是女人?”沈栖月不觉皱起眉头。
前世的时候,并不知道容疏影暗中还和谁往来。
难道是秦国的碟者?
“立马查清楚,那人是男是女,来自何方。”
“是,”李勇接着说道,“大人刚才把秦世清和秦世昌召集到荣兴院,商讨关于王婆子的事。”
“你做的很好,接着盯紧容疏影。”
“是。”
此时,沈思达和谢云舒正和皇上坐在太和殿。
太和殿内,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摆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菜肴。
皇帝亲自执壶,为沈思达斟了一杯御酒:“开国公全家镇守边关,屡立奇功,朕心甚慰。”
沈思达和谢云舒起身行礼:“陛下过誉了,为国尽忠是臣等本分。”
皇帝笑着摆手:“我们君臣是战场上过来的,能把后背给对方的交情,不必多礼。”
皇帝放下酒壶,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沈思达:“国公府满门忠烈,朕心甚慰。这次回京,朕要重赏你们全家——良田还是金银珠宝,或者是官职……”
沈思达突然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陛下,臣斗胆,这些赏赐臣都不要。”
皇帝眉头微挑:“哦?那爱卿想要什么?”
“臣只求陛下一个恩典。”沈思达声音低沉却坚定,“臣女嫁入秦家,如今秦世清这厮要兼祧两房,想必陛下已有所耳闻。”
皇帝神色一凛,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朕确实听说了些风言风语。”
谢云舒在一旁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臣不要陛下现在就惩处秦家,”
虽然秦家父子做的不地道,但皇上却没有惩治秦家父子的理由,沈思达不想为难皇上。
沈思达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隐忍的怒火。
“臣只想用全家人三年的军功,换小女一个自行处置她和秦家之间关系的特权。”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皇帝深邃的眼眸中。
良久,皇帝缓缓举起酒杯:“朕准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那容疏影在勘察案情这方面,的确很有一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次秦世清和容疏影去了赵国边界,若是能把赵国边界的事处理好,算是大功一件。
作为皇帝,处理事情要不偏不倚。
他若是给了沈栖月处理秦家事情的特权,沈栖月利用这个特权把容疏影给杀了,那大魏帝国岂不是损失一能人?
沈思达扬起脸,看着皇上,他弄不明白,皇上这是准了,还是不准。
沈思达扑通跪在地上,道:“请皇上恩准。”
皇帝亲自扶起他,低声道:“记住,朕永远站在你们沈家这边。”
像秦刚父子这样的臣子,满大街都是,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一抓一大把。
而沈思达夫妇这样,能吃苦耐劳,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武将,却是凤毛麟角。
在对待沈家和秦家的态度上,皇上自然知道站在那一边。
但容疏影,这位特殊的女子,有着特殊的能力,皇上还是非常欣赏的。
皇帝坐下,语重心长道:“沈国公,容疏影这个女子有些特别,是个人才,虽然秦世清兼祧两房做得的确不地道,但能不殃及容疏影的话……”
沈思达明白了,即便是他用全家人的军功,都换不来女儿的一个特权。
心中对皇帝顿时失望。
他们全家在边关兢兢业业,流血流汗,难道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保护不了?
就因为一个容疏影?
那他杀了容疏影就是。
皇帝仿佛看透沈思达所思所想,摆摆手笑道:“朕可是听说了,沈小姐虽然嫁入秦家三年,因为秦世清发誓要官居三品才要孩子,所以,你家小女和秦世清并没有圆房。”
“朕可以允许你家女儿和秦世清和离,甚至可以休了秦世清,但不可以动容疏影。”
谢云舒闻言,立马跪在地上:“臣谢云舒替小女谢过皇上隆恩。”
作为女子,谢云舒更了解女儿。
只要能走出秦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放过一个容疏影又能如何?
更何况,若秦世清不生出兼祧两房的心思,容疏影一个人也做不出来。
今天没了容疏影,只要秦世清心地不纯,明天还会有另外的女子等着和秦世清兼祧两房。
只要女儿离开秦家,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夫,她都认了。
沈思达见谢云舒已经应下皇上,叹口气,也跟着跪下,“谢皇上隆恩。”
皇上笑着,命二人站起身,说道:“你们一家人在边关立下战功,朕还是要封赏的,不然,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朕也曾带兵打仗,其中的道理,朕明白。”
“至于你家阿月的事,朕还需要听听阿月的想法。回去之后,让阿月来见朕。”
沈思达两眼一亮,“臣替小女谢过皇上。”
能见到皇上,本身就是对女儿的一种保护。
他到要看看,秦家是不是还要一意孤行,兼祧两房。
谢云舒则是想着,回去之后,就和女儿商议好,一定要休了秦世清,不只是休了秦世清,把还要把秦家从沈家的宅子里赶出去,令秦家在京城无立足之地。
君臣三人,在太和殿用膳,完事之后,皇上犒赏沈思达夫妇以及边关将士,论功行赏,不偏不倚。
等沈思达从皇宫出来,已经过了午时,秦刚还等在皇宫门口。
他不和沈思达见面,摆明自己的立场,恐怕沈思达不会用军功给他换前程。
他已经想好了,就说兼祧两房的事,是秦世清和容疏影私下里所为,他从来就没有点头同意,请沈思达理解他。
他站在皇宫外的时候,盘算了半天。
就算容疏影筹谋甚远,但到底都是没影的事,而眼下,沈思达这棵大树,是真实的摆在眼前,他若是错过了,容疏影那边的筹谋也见不到,那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忙活这些年了。
是以,即便是给沈思达夫妻叩头,也不能得罪沈思达。
在宫门外苦等两个时辰,终于看到沈思达夫妇从太和殿方向走来。
沈思达和谢云舒刚刚走出皇宫,秦刚就迎了上来。
他整了整衣冠,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国公爷!国公夫人!下官在此恭候多时了!”
沈思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面前只是一团空气。
谢云舒更是冷笑一声,裙裾翩跹间带起一阵风,刮得秦刚脸上生疼。
“国公爷!”秦刚不死心地追上去,声音里带着谄媚,“下官在醉仙楼备了薄酒,不知可否赏脸。。。。。。”
“醉仙楼?”沈思达终于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刮过秦刚的脸,“秦大人好大的手笔,不知用的是我女儿的嫁妆,还是我沈家这些年贴补你们的银子?”
秦刚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这。。。。。。国公爷误会了。。。。。。”
“误会?”谢云舒突然转身,凤眸中寒光凛冽,“秦大人,本夫人倒要问问,你们秦家把我女儿当什么?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物件吗?”
谢云舒也是常年上战场的人,不知道斩杀过多少漠北悍将,身上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质问,岂是秦刚能承受的。
秦刚不由得身形一颤。
他从来没想到,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沈家夫人,拉下一张脸的时候,能如此让人心惊胆颤。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听容疏影的什么谋划,和沈家结亲。
这种震怒,他根本承受不住,更别说图谋别的东西。
周围路过的官员纷纷驻足,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秦刚只觉得后背发凉,但事已至此,秦刚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息怒,犬子他。。。。。。”
“闭嘴!”沈思达一声暴喝,吓得秦刚踉跄后退两步,“再让我听见你在本公面前提那个畜生,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秦刚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声音发颤:“国公爷,下官知错了。。。。。。求您看在两家多年情分上。。。。。。”
“情分?”谢云舒突然笑了,那笑容却让秦刚毛骨悚然。
突然,璇玑县主把手上的点心放下,伸手拉了沈栖月的手。
“我们明天去醉月楼玩儿好不好?我们去会会能让礼部侍郎和户部尚书家公子打起来的花魁如何?”
沈栖月知道,这是璇玑县主为了哄她开心。
这若是以往,沈栖月为了秦世清,断然不会答应。
但现在,秦世清都兼祧两房了,她还有必要记挂秦世清?
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行,明天我们早点来,换了男装就去醉月楼。”
她们又不是第一次去醉月楼,喝喝花酒而已。
两人会心一笑。
见外面天色不早,璇玑县主道:“阿月,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要去珍宝阁拿上次定制的八宝琉璃飞凤头面,不若我们一起走一趟,阿月若是看上什么首饰,我一并买下送给你。”
沈栖月勾唇笑了笑。
珍宝阁是她的铺子,璇玑县主在珍宝阁消费,她没有打折关照璇玑县主也就算了,还要璇玑县主破费,在她自己的铺子里消费给她买首饰,这也太不要脸了。
但当场拒绝,璇玑县主恐怕会不高兴,只能进了珍宝阁再说了。
大不了,就说她没有看上的。
“行,到时候,可别舍不得拿银子。”
沈栖月打趣一句,两人站起身,相携离去。
出了一品阁,正要朝对面的珍宝阁而去,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连忙站住,抬脸朝远处看去,就听到有人大声吆喝:“快闪开,小心被踩上……”
问梅和红袖连忙上前,挡在自家小姐前面。
红袖小声说道:“县主,我们回去一品阁等一会……”
尚未说完,就见街上的行人纷纷站在廊下,就连摆摊卖货的,都躲在墙根下。
一匹赤红色的马,拉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疯了一般,朝着沈栖月她们这边而来。
“糟了,一定是马惊了……”问梅小声嘀咕。
沈栖月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对马的秉性了解甚多,一眼看去就想起来,她们来时的路上,街旁有个铺子刚开张,为了喜庆热闹,正在烧竹子。
噼里啪啦的响声,的确增添了不少气氛,但这匹马看上去并不像是专门用来拉车驾辕的马匹,倒像是战场上的战马。
战马原本就不善于驾辕,加上进了闹市不能适应,冷不丁地听到竹子爆裂的声音,控制不住受惊也属正常。
但在这大街上,一个不小心,极可能会伤及无辜。
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突然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从街对面跑出来,捡地上的一个冰糖葫芦,根本没意识到危险来临。
街对面,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急的都快哭了,使劲摇着手上的帕子,大叫:“少爷,快……”
马车上的车夫正在试图控制马匹的速度,冷不丁的一个小孩子出现在马车前面,车夫本能地拉紧了缰绳,马匹两条前腿使劲往上一抬,后腿直立。
但也只是延缓了这一息的时间。
小孩子若是理智的话,趁此时机逃离原地,尚有一线生机。
此时的小孩,两眼瞪着高高悬空的两只马蹄,傻了一般,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完了完了!”街边的人不由得发出本能的声音。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栖月一把拉开挡在前面的问梅,伸手捞起那小孩,一个就地翻滚,已经到了街对面。
倏然起身,两条马腿,擦着沈栖月身后不远处落下。
沈栖月抬腿登上台阶,身后的马车这才飞奔而去。
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哎呦,我的娘,刚才吓死我了。”说话的人仿佛自己经历了一回生死。
“可不,不是刚才这位娘子,这小孩子,恐怕……”
“小宝!……”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挤过来,眼泪汪汪看着沈栖月手上的孩子,双膝跪地。
沈栖月低头,那妇人也正好抬头看来,“大恩不言谢,但我今天一定要给姑娘您磕头谢恩,从此之后,姑娘就是我丞相府的恩人。”
沈栖月这才看清楚,跪在脚下的,是周丞相府上的继夫人齐氏。
周丞相的妻子前几年去世,这位齐氏夫人进门之后,生下一个儿子,周丞相老来得子,宝贝得不得了。
“原来是齐夫人,快快请起。”
璇玑县主和问梅红袖也赶了过来。
刚才有多令人揪心,现在的璇玑县主就有多生气。
“阿月,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看到跪在地上的齐氏,璇玑县主转脸问道:“齐夫人,怎么是你……这就是周丞相的小儿子?你怎么带孩子的,今天若不是阿月拼了性命,你的儿子早就死了!”
虽然璇玑县主的话直接难听,但道理明摆着。
齐氏连忙点头,“县主教训的是,都是妾身不留心,才让……”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把孩子抱过去,怎么,还想阿月帮你抱孩子不成?”
“县主说得有理……”齐氏狠狠磕头,旁边的丫鬟连忙接过沈栖月手上的孩子。
“这不是沈国公府上的小姐?传说沈小姐曾经上过战场,今日一见,传言不虚。”
“那是自然,沈国公府上还能传出谣言不成?”
齐氏站起身,连连鞠躬:“沈小姐,妾身回去禀明老爷,一定不敢忘记沈小姐的救命之恩……”
沈栖月点头应下。
救命之恩,不指望回报,只要周丞相在朝堂上和父亲一条心共同对付外敌即可。
齐氏带着丫鬟仆妇告辞,众人散去,刚要进珍宝阁,迎面一人笑盈盈走了过来。
“嫂子。”
秦宓带着朱月英,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伸手来拉沈栖月。
璇玑县主拉了一张脸:“你谁呀?随便叫人嫂子?”
璇玑县主冷眼瞧着秦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秦宓这才看到沈栖月身边的璇玑县主。
以往,沈栖月没少带着她参加京城高门贵女举办的诗会茶会赏花会,长公主的府上,她也曾去过,自然认识璇玑县主。
秦宓慌忙松开沈栖月,俯身施礼:“小女秦宓,拜见县主。”
“走开,哪来的乡下泥腿子,也敢来本县主跟前显摆?”
珍宝阁里面的顾客,都是非富即贵,自然识得璇玑县主。
这位璇玑县主平常时候比较嚣张,却也从来没有当场斥责过谁家小姐。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家顿时站住,冷眼旁观。
璇玑县主自然认识秦宓,因为秦世清兼祧两房的事让她心中不快,连带着,看到秦宓都觉得膈应。
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令秦宓难堪。
当着珍宝阁所有人的面前,秦宓被璇玑县主一番冷嘲热讽说得脸色煞白,心中又惊又惧。
从此之后,她还有何脸面在京城混。
连忙看向沈栖月,眼中带着几分哀求。
“嫂子,您快帮我说句话吧,县主怕是误会了……”
现在还不是和秦家撕破脸的时候,沈栖月微微一笑,拍了拍秦宓的手。
“县主只是和你说笑呢。”
转头和璇玑县主说道:“县主,这是秦家小姐秦宓,您之前见过的。她年纪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担待。”
秦宓也连忙解释:“启禀县主,先前小女跟着嫂子曾去过长公主府上,想必县主贵人多忘事,忘了小女这号人。”
秦宓低着头,脸上虽挂着恭敬的笑意,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即便是沈栖月,平日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从不会让她难堪。
可今日,璇玑县主却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贬得一文不值,甚至骂她是乡下泥腿子,这让她如何能忍?
她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中恨意翻涌。
暗中腹诽:璇玑县主今日如此羞辱我,来日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还有沈栖月,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你在一旁假惺惺的圆场,我何至于受这等委屈?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忘了刚才是她求着沈栖月帮她一把的。
然而,面上她却不敢表露半分,依旧低着头,语气谦卑。
“县主教训的是,小女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冒犯县主。”
璇玑县主冷哼一声,瞥了秦宓一眼,语气依旧冷厉尖刻。
“哦?原来是秦家的小姐啊。怎么,一个六品小官府上的小姐,也敢来珍宝阁消费?你们秦家哪来的银子,莫不是贪墨了朝廷的银两,或是收受了贿赂?否则,哪来的底气在这儿显摆?”
秦宓被这番话刺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接话,心中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平日里虽有些骄纵,但在璇玑县主这样的贵人面前,却不敢有半分放肆,只得小声辩解。
“县主明鉴,秦家一向清廉,绝不敢做那等违法乱纪之事。今日来珍宝阁,也只是想挑几件寻常首饰,并无他意……”
璇玑县主却不依不饶,冷笑道:“寻常首饰?珍宝阁的首饰,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你们秦家若是清廉,哪来的银子挥霍?莫不是你那好哥哥兼祧两房,从别处捞了不少好处?”
珍宝阁里的顾客,顿时面面相觑。
原来璇玑县主嘴里的这位泥腿子,是秦家小姐。
再看一眼沈栖月,这不是开国公府上大小姐?
原来璇玑县主嘴里的这位泥腿子,是国公府上大小姐的小姑子。
同时得到一个更震惊的消息,京城居然有人兼祧两房。
大家面面相觑的同时,顿时悟了。
原来如此。
璇玑县主之所以不给泥腿子留情面,极可能是为了国公府上大小姐沈栖月。
开国公府上和长公主府上,关系历来深厚,璇玑县主开口为沈栖月出气,也是合情合理。
秦宓被说得哑口无言,兼祧两房哪里能捞到好处,这璇玑县主分明就是故意的。
顿时眼眶微红,求助似的看向沈栖月。
「修改一千五百字」
吩咐折兰重新整理一遍欠条,争取一次性把和秦家的账结算清楚,随后带着问梅出门。
她准备去珍宝阁见沈掌柜,商谈下一步的具体经商方案。
马车刚刚拐过弯,就被人拦住去路。
沈栖月的身形因为惯性晃了晃,问梅立马站起身,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马车旁边,一名男子低声说道:“我家十三爷请沈小姐去一趟聚德楼。”
“大胆!……”
问梅轻叱一声。
她家小姐已经嫁人,岂能随便去见一个外男。
虽然秦世清根本算不上她家姑爷,但外人看到自家小姐和一个男子私下相会,也会毁掉小姐的名声。
沈栖月听着男子的声音有点熟,特别是十三爷这个名号。
勾了勾唇角,叫住问梅:“告诉他,我们这就过去。”
不等问梅应声,那男子就说道:“我家爷在沈小姐的包间等候。”
说完,身影迅速消失,问梅想要斥责几句都来不及,只好吩咐车夫:“去聚德楼。”
返回马车,问梅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可以……您知道他们是谁?”
沈栖月听出来,马车旁男子的声音,正是跟在十三皇子燕王殿下萧绯夜身边的侍卫。
在娘家的时候,沈栖月见过萧绯夜一次,当时皇上赏赐了爹爹和十三皇子乌金丸,沈栖月指出乌金丸有毒,爹爹转告萧绯夜,萧绯夜特意赶到沈府见过沈栖月一次。
当时沈栖月把她怀疑醉月楼有奸细的事,一起和萧绯夜说了。
十三爷,不就是萧绯夜。
难道是查找秦国奸细的事有了眉目?
这事儿不是应该给皇上禀报?她只是提供信息,并不想参与其中。
她不想萧绯夜白等,还是决定去一趟。
聚德楼前,朱漆大门半掩着,檐角铜铃在春风中叮当作响。
沈栖月刚踏进门槛,掌柜沈福海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小姐,十三爷在楼上等您。”
问梅警惕地环顾四周,沈栖月却神色自若,微微颔首,跟着沈福海上了二楼。
陌寒站在雅间的门口,见到沈栖月,伸手推开雅间的门。
沈栖月站在门口,只见萧绯夜一袭墨蓝锦袍,正倚窗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
听见动静,他抬眸望来,眼底似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泉,泛着看不懂的意味。
见到沈栖月,勾唇道:“阿月,快进来。”
沈栖月进来,微微福身:“十三哥,你怎么在这里?不用回去南疆了?”
萧绯夜和爹爹娘亲前后脚回来京城,按说,应该回去南疆了。
萧绯夜指尖一弹,棋子"嗒"的一声落回棋盒。
“暂时不能回去。”
是暂时不能回去,并不是不回去了。
那就是说,京城有事需要处理,处理完之后,还是要回去的。
沈栖月坐在萧绯夜对面。
萧绯夜伸手给沈栖月倒了一杯茶,推在沈栖月面前。
沈栖月盯着紧挨着茶盏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刚才执壶倒茶时,指尖微微用力,茶汤倾泻而下,水线流畅如练,竟无半点溅落。
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圆润干净,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旧疤,颜色已淡,却仍能看出当年伤得不轻。
此刻,那双手随意搭在桌沿,指腹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不紧不慢,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放松的舒适。
看向沈栖月的眸中,好似盛满了无数的情绪,轻声说道:“经查证,乌金丸的确含有毒素,目前太医院正在暗中替父皇配制解药。”
顿了顿,萧绯夜说道:“给父皇进贡乌金丸的皇太孙已经被禁足。这件事,父皇命我特来谢谢你,因现在幕后之人尚未抓获,还不便大张旗鼓地赏赐,委屈阿月了。”
“皇上没事就好。”
乌金丸上辈子是容疏影炼制出来的,容疏影曾经说过,服用乌金丸过量会死人,即便是少量服用,也会上瘾。
当时她之所以说出乌金丸不能服用,也只是怕爹爹和萧绯夜服用,她是为了报萧绯夜上辈子给沈家收尸的恩情。
沈栖月知道,即便是抓住了幕后之人,皇上曾经服用乌金丸的事,也不能传出去。
没有杀了她灭口,已经是皇上的恩德,怎可能会赏赐她。
原本她也没想着赏赐。
抬起头,看着萧绯夜:“十三哥只需派人说一声,让我知道皇上无恙即可,大可不必亲自召见臣女……”
“怎么,阿月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萧绯夜的脸色已经铁青。
沈栖月不知道萧绯夜这是怎么了,当初在边关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变了脸。
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让萧绯夜转了脾气。
以后,少和萧绯夜接触就是。
沈栖月勾唇笑道:“十三哥多虑了,我只是觉得,我已经嫁过人,私下里见十三哥,会坏了十三哥的名声……”
“名声?”萧绯夜再次打断沈栖月,“我是在乎名声的人?……我明白了,你是怕秦世清知道你和我私下里见面,会更加不喜欢你吧?”
萧绯夜站起身:“如是,倒是本王唐突了。”
言罢,转身走出雅间,门帘被摔得劈啪作响。
站在门口的问梅和陌寒均是一愣。
问梅连忙进了雅间:“小姐……您这是……你们……这是……”
沈栖月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没有的尘土:“回去。”
她也搞不明白,萧绯夜这是发的那一门子的疯,好好的,摔得什么门帘,就好像谁欠了他的。
这样也好,省的以后私下里再见,坏了他的名声。
一边想着往外走,就连沈福海给她打招呼都没看到。
问梅忐忑的掀开车帘,扶着沈栖月走进去,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我们……还去珍宝阁……”
沈栖月这才回神:“回去吧,我累了。”
她刚才脑子放空,从雅间出来,到了马车上,这一路上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居然一点没印象。
轻叱一声。
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多大了?
不就是萧绯夜甩门帘,她还承受不起了?
一路上,问梅小心翼翼看着沈栖月的脸色,见她终于缓和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刚回了揽月院,折兰就笑着走进来。
折兰笑得一脸春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交了桃花运。
“小姐……”
折兰端起桌案上一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下去,说道:“您离开府上没多长时间,姑……二少爷就往荣兴院送了五十万两银票,现在已经到了我们手上。”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在问梅的手上。
问梅连忙拿进里屋。
沈栖月笑道:“这就好,以后我们可以放开手脚了。”
正说着话,银杏站在门外:“小姐,荣兴院的婆子来了,说是老爷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趟。”
“嗯,”沈栖月应声,起身换了一件衣裙,叮嘱折兰一声,“准备好账册,若是秦家要收回管家权,正好推了出去。”
“是。”折兰笑着应下。
沈栖月进了正房,秦刚和秦夫人,秦世清和容疏影,秦世昌和胡巧珍,还有秦宓,秦夫人的身后站着朱月英。
沈栖月刚要施礼,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咳嗽声,紧接着,拐杖落地的声音。
拐杖敲在青石地面上,一下一下,格外的突兀。
屏风处,秦老夫人闪身出来。
一家子迎着秦老夫人,忽略了沈栖月,沈栖月也就趁此闪身在一旁。
秦老夫人看着挺精神,在秦刚和秦世清的搀扶下,坐在上手。
秦老夫人刚坐下,就咳嗽两声开了口:“怎么着,我听说刚刚送到账房的五十万两银子,转眼间就没了?”
沈栖月用过早饭,带着折兰她们出了门。
门口,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那里,虽然看上去普通,有眼力的,看到拉车的马匹和赶车的车夫,就能看出马车里面的人,身份尊贵。
马车里。
品菊捏着手指头,小声说道:“小姐,有一件事,奴婢没和小姐说。”
沈栖月看一眼品菊:“什么事?”
重生一世,她对身边的人会百般维护,不管做了什么,她都不会苛责。
“……奴婢私下里把秦老爷乘坐的马车,一并送去了墨家商行。”
闻言,沈栖月笑了笑:“送的好。”
那是国公府的马车,连同车夫,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因为秦家置办不起马车,沈栖月的父母家人都在边关,这辆马车平常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就拿来秦家,供秦刚使用。
昨天她只是恼恨秦世清和容疏影弄脏了她的马车,倒是忘了,秦刚乘坐的马车,也是沈家的。
“等马车检修完毕,直接送回国公府。”
正好父亲述职要回来京城,虽然国公府不缺马车,谁还嫌弃马车多了?
更何况,两个车夫曾经是父亲的部下,见到父亲,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是!”品菊笑着应声。
“不过,你们今后有什么想要做的事,还是要提前和我说一声,或者我有些事情没想到,你们需要提醒一句,而不是私下里做决定。”
沈栖月倒不是埋怨品菊私下里瞒着她自作主张,只是怕这几个无法无天的丫鬟失了约束,怕是会把天捅出个窟窿。
“是,奴婢明白了。”
折兰四人连忙应声。
没一会,马车到了珍宝阁外面。
伙计连忙上前接过马车,等沈栖月带着丫鬟们走下马车,就帮着车夫把马车停在街旁。
掌柜的沈万三,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沈栖月立马迎了上来:“小姐。”
珍宝阁是沈栖月的陪嫁,沈栖月并没有告诉秦家人,平常时候过来买东西,也并没有刻意和掌柜的交涉,是以,平常时候,沈万三也不敢直接上前和沈栖月打招呼。
“嗯,我们进去说吧。”
此时珍宝阁尚未做生意,沈栖月只带着问梅走了进去,折兰几个去了她们分管的几个店面铺子。
到了三楼专门招待贵宾的房间,沈万三亲自奉茶,大楚国出品的老君眉。
沈栖月浅浅抿了一口,朝着站在一旁的沈万三:“沈伯也请坐下。”
“是!”
自从小姐接手沈家的生意,从来没有如此郑重来找过他,平常时候派个丫鬟过来交接一下账目而已,何况昨天品菊专门跑来一趟,可见小姐是有重要事情吩咐。
沈万三坐在沈栖月对面,心中有点忐忑,不知道小姐所为何事。
虽然沈家的生意在他手上搭理得很好,外面都在传言,自家小姐用陪嫁补贴秦家。
若是小姐想把沈家所有的商行都送给秦家,他该怎么办?
“沈伯,这是肥皂的制作流程,你马上吩咐下面的作坊,抓紧制作。”
“肥皂?”
肥皂是什么?
沈万三双手接过沈栖月放在桌案上的一沓纸,仔细看起来。
肥皂的制作流程写得非常详细,其中需要注意的事项,更是清楚明了,就连制作肥皂的原料出处,也写得明明白白。
最后是肥皂的用处。
看完,沈万三松了一口气。
这不就是变相的皂角粉,用来清洁衣服用的。
上面不只是有肥皂的制作方法,还有香皂以及洗衣粉的制作方法。
沈万三还以为小姐今天来珍宝阁,是对他这个掌柜的不满意,要敲打他呢,原来是委以重任。
见沈万三看完,沈栖月轻声道:“这上面的方子,需要保密,其中哪些流程不能流传出去,我都做了详细说明。”
“你马上派人送到我们沈家十八家商行去,扩招工匠,加快制作速度,然后在大燕国之外的国家销售。”
闻言,沈万三连忙站起身:“是,小姐。”
沈万三不只是珍宝阁掌柜的,还是沈家十八个商行总商行的管事,这件事交给沈万三即可。
沈万三顿了顿,问道:“小姐,属下不明白,为何不首先在我们大燕国销售,而是要在别的国家销售?”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等到了需要在大燕国销售的时候,我会让人通知你。”
“另外,你马上派人把肥皂、香皂、洗衣粉的用法和使用它们的好处,在大燕国之外的国家传播。”
这是预售宣传,也是容疏影在前世里搞出来的。
商品没有上市,街面上就人人皆知,却有价无市。
等商品出现的时候,大家都立马觉得,能使用到这些新鲜的高贵东西,是自己的荣幸。
“是!属下这就去办。”
商场就是战场,沈万三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这上面的模具,恐怕只有墨家商行能做得出来……”
墨家商行的工钱昂贵不说,且不接别的商行需要加工的单子。
问梅立马拿出一份契约,交到沈万三的手上:“沈掌柜不用担心,如今墨家商行只是一个招牌,现在已经是我们小姐的生意。”
“啊?……”
墨家商行日渐衰败,沈掌柜早就知道,只不过,即便是盘下墨家商行,也是赔钱的生意。
不只是沈万三没有出手,京城好几家商行,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若是自家小姐盘下来,那他们日后使用起来,就顺手多了。
可只是用来做模具,恐怕仍是盘不活墨家商行。
“沈伯放心,我们不只是制造肥皂这一单生意,往后,墨家商行大有用武之地,恐怕现在的工匠会忙不过来。”
见沈万三眼神闪烁,沈栖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随口安慰一句。
沈万三这才放心。
他就说,小姐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怎能让墨家商行砸在自己的手上。
“是,属下这就去办,小姐请自便。”
说完,快速离开。
沈栖月看一眼摇曳的门帘。
上一世,在沈家获罪之后,沈家商行已经攥在容疏影手上,容疏影想买通沈万三给她效力,沈万三从珍宝阁的三楼跳下去,摔得面目全非。
沈栖月不用担心沈万三的忠心,他是祖母从小带在身边培养,留给她最得力的助手。
正在思索,就见沈万三返身而回。
“小姐,有一件事,属下正要给您说。”
沈栖月仰脸看去,见沈万三纠结一瞬,然后开口:“是这样的,上次小姐带着秦小姐来珍宝阁的第二日,秦小姐独自一人前来,想要定做上次给长公主府上制作的那副八宝琉璃飞凤头面。”
说到杖毙两个字,秦世清隐隐地感到一阵心痛,那毕竟是血脉相连的表哥,当初也曾经应允过表哥,让表哥先隐忍一阵子,等他以后发迹,一定带着表哥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现在,不得不杀了表哥。
这都是因为沈栖月这个女人,若不是沈栖月斤斤计较,他怎么可能对表哥下死手?
周围围观的众人,见秦世清最终没有放过朱换,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秦家兼祧两房做得上不得台面,在惩治恶奴上,还算是清醒。”
“何止是上不得台面,简直就是不地道。”
“就是,我们这条街上,你们见过有谁兼祧两房了?”
“别说我们这条街上,整个京城都没见过兼祧两房。”
“可真是新鲜,一个六品官员住在我们街上,已经给我们街上抹黑了,做出兼祧两房的恶心事,我都跟着害臊。”
“走走走,以后我们出门,谁都别说和秦家一条街,反胃。”
听着围观的不说他处置恶奴英明果断,却骂他兼祧两房不是东西。
秦世清阴枭的双眸,就像是腊月寒冰,恨不得把眼前这些人撕碎了。
见秦世清想要骂人,又找不到借口,只能憋着的样子,沈栖月的唇角勾了勾,笑道:“夫君,我们自己的家事,何必在乎旁人如何说?”
这话原本容疏影已经到了唇边,尚未出口,就被沈栖月抢了台词,只好闭嘴。
秦世清这才觉得心中的一口怒气稍微消散。
两名小厮拖拽着朱换去了行刑房,沈栖月给问梅使个眼色,问梅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杖毙?
那也得是受尽酷刑之后。
让她的问梅受尽羞辱,撞墙而死,轻飘飘一句杖毙就完了?
问梅看懂自家小姐的意思,默契地回应小姐,她一定把今天朱换对自家小姐的不敬,全部还回去。
众人散尽,秦世清缓过一口气,轻声说道:“月月,不知道你请人看过日期没有?”
沈栖月转过头,一边走下马车,一边说道:“我准备去请钦天监正大人帮着找个好日子,谁知道钦天监正大人昨天已经去南疆,助南疆做法求雨去了,平白的白跑一趟。”
前世里这个时候,钦天监正去了南疆,没有多久,久旱不雨的南疆就等来了几场大雨,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大燕国。
秦世清勾了勾唇角,难得正眼看着沈栖月,说道:“我正是在朝堂上听说钦天监正去了南疆,才请了玉虚子道长前来。”
秦世清闪开,沈栖月不出意料地见到玉虚子。
正是刚才在得月楼见到的那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道士。
此时倒是打扮的人模狗样。
沈栖月倒要看看,秦世清和容疏影在听到玉虚子的话之后,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还是夫君思虑周到,不然的话,我还得专门跑一趟紫金观,请玉虚子道长前来,帮着我们看个吉祥如意的日子,好替死去的兄长娶回妻子。”
沈栖月不动声色看一眼玉虚子。
玉虚子见沈栖月目光扫来,连忙挺直了腰板,手中拂尘一甩,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道长法外高人,快里面请。”
沈栖月喜气盈盈,一点也没有秦世清要兼祧两房的不快。
玉虚子哼了一声,抬腿走了进去。
若不是沈栖月活了两世,知道玉虚子的结局,也会被玉虚子眼前的形象给镇住。
秦世清见沈栖月非常配合,暂时忘了质问关于马车的事,拉着容疏影跟了上去,并且派小厮赶紧通报给荣兴院的父母。
荣兴院。
秦刚和秦夫人正在愤愤不平地说着马车的事。
“就算马车是沈栖月的陪嫁,现在也是老爷和清儿用着。哪有用着好好的,就要送去检修的道理?”
秦刚默了默道:“检修也是应该的,你一直待在府上并不知道,不少官员府上的马车,因为年久失修,出了不少祸事。”
“只是,一声不吭就拿去检修,就有点过分了。”
“说的也是,”秦夫人依然愤愤不平,“分明就是不忿我们清儿兼祧两房的事,这就是诚心的。依我看,让沈栖月主持婚事,恐怕会弄得一团糟,倒不如我来办这场婚事。”
当初沈栖月过门的时候,是沈栖月的娘谢云舒亲自主持婚事,她就像是外姓旁人。
这次清儿的婚事,又落在沈栖月的手上,左右她连自己亲儿子的婚事都不能当家做主了。
“你?”秦刚轻蔑一眼,“你知道如何招待各级官员亲眷,还是你有面子能把六部尚书,各级官员都请来?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中没数?”
也就仗着自己的父亲秀才出身,识文断字,教了女儿认识几个字,不算是睁眼瞎而已。
懂得管理账目,还是懂得人情往来?
秦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能耐,只好低头:“那这次就算了,以后家里有了喜事,我一定亲自上阵,绝对不会便宜了沈栖月。”
秦刚心中冷笑,这个便宜,可不是随便就能占的。
正说着话,小厮进来禀报。
“老爷,夫人,少爷和少夫人以及容姑娘,带着紫金观的玉虚子道长来了,说是给大少爷的婚事看日子。”
秦刚和秦夫人一听玉虚子来了,连忙整理衣衫,迎了出去。
觉得沈栖月这件事干得还算是可以,当着他们的面前核算日期,沈栖月应该不能从中做手脚。
玉虚子虽衣衫整齐,但脸上仍带着几分青紫,显然是昨夜被打的痕迹还未消退。
他心中愤愤不平,想到自己不过是与有夫之妇有些私情,竟被那莽夫打得如此狼狈,而秦世清一个泥腿子出身,却能娶到沈国公府上的大小姐,如今还要兼祧两房,心中嫉妒之火愈发旺盛。
秦刚恭敬地将玉虚子请到堂上,说道:“道长,今日请您来,是想为我长子世廉的婚事择个吉日,不知近日可有合适的日子?”
玉虚子故作高深地掐指一算,眉头紧锁,摇头叹道:“秦大人,贫道方才推算了一番,这个月天象不稳,煞气极重,实在没有适合婚嫁的好日子。若是强行成亲,恐怕会克死祖辈,影响官运,甚至祸及子孙啊!”
秦世清闻言,脸色顿时一变,连忙问道:“道长,此话当真?难道就没有化解之法?”
玉虚子捋了捋胡须,故作沉吟道:“化解之法倒是有,只是需耗费大量银两,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方能勉强压制煞气。不过,即便如此,贫道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秦夫人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说道:“道长,这可如何是好?长子的婚事可不能耽搁啊!”
七七四十九天法事之后,容疏影的肚子就掩盖不住了,到时候,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的名声传出去,秦家书香门第的名声也就毁了。
现在秦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书香门第的名声,这要是毁了,秦家恐怕……
秦夫人不敢想下去。
秦世清和容疏影虽然脸上没有显现出来,暗中却是掐紧了手心。
怎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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